車子顛簸。周漪往陳芒邊靠了靠,說:“姚主任最近工作風格很激進啊,這樣早晚要出事。”
陳芒問道:“這種事,高井水平時都不出面的?”
“高井水,你能指他?”周漪說著搖了搖頭,“每次事來了,他都是那句話,我不管你們怎麼做,反正你們不能讓孩子生下來,至于其他嘛,要錢要車要人,你們只管開口。”
“怪不得,清水鎮計劃外出生這麼。”陳芒嘆,“這樣做,沒有后癥?”
“陳芒,我跟你說,”周漪湊近陳芒,悄聲說道,“清水鎮計劃外出生并不,只是有些都沒敢往上報。”
陳芒看看周漪:“這種事還能瞞得住?”
周漪笑得很無奈:“這種事,是有一種說法的。做,瞞報,有可能死;實報,立刻就死。”
陳芒有些茫然,這活生生的人,怎麼就能瞞得住。
過了一會,周漪忽然問道:“陳芒,你說到底有沒有保質期?”
陳芒看看周漪,好看的黑眼睛顯得有點傷,陳芒想起剛才在計生辦的張辰,聽說,周漪剛來清水鎮時,和張辰談過,后來因為一些事,兩個人分了。此后,周漪再沒有談。
“也許吧。我記得王家衛有個電影《重慶森林》,其中有個故事,就是講是有保質期的。”
“是嗎?誰演的?什麼時候我也找來看看。”
“嗯,這個片子講的是幾個小故事,這個故事是金城武演的。”陳芒看著窗外飄忽而過的筆直水杉,忽然想起,第一次看這個電影是在學校的放映室,事后,申琳也不斷地問他,他們的到底有沒有保質期,如果有,那是多久?他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只記得在三樓樓梯的轉角,他第一次吻了,的上有淡淡的櫻桃味。這個味道他經常夢到。
“金城武可是大帥哥。一定找來看看。”周漪忽然雀躍起來,“那你呢,你覺得有保質期嗎?”
陳芒想起申琳,心里過一鈍痛,說:“有吧!”
“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永恒的?”
“那要看你如何理解永恒。”陳芒看著周漪,說道,“有一種說法是,剎那即永恒。”
周漪笑了:“到底是高材生,看問題就是與常人不同。”
陳芒笑笑,自從來到清水鎮,他經常被做高材生,而很多時候,人家的潛臺詞卻是貶義的。有時候,聽到這個詞,他不免會產生“虎落平”的覺。
車子到計生指導站門口,已是黃昏。陳芒付了錢,兩人鉆出車子,一眼便看到了大廳門口站著的大塊頭姚玉蓮。周漪悄聲對陳芒說:“陳芒你知道嗎?姚主任以前可是鎮上的一枝花哦。”
這是周漪第二次說起姚玉蓮以前很。陳芒便問:“變化這麼大?”
“因為打擊很大。”周漪說道,“下次細細跟你說。清水鎮很多人可都有故事呢!”
這一點陳芒是認同的,因為別人口中關于周漪的故事就很長。
姚玉蓮看到他們,便朝他們走來。
“你們怎麼這麼慢?”姚玉蓮說,“這樣吧,我們分個工,周漪你待會進去陪著黃梳秀,陳芒你負責去買點東西,東西我列了個單子。”姚玉蓮把在手中的一張紙條遞給陳芒,陳芒接過迅速瞄了一眼:“臉盆2個,熱水壺1個,巾2條,杯子1個,衛生紙一包,大盒餐巾紙1包,護翼夜用衛生巾2包……”看到衛生巾,陳芒有些無語,到計生辦后,們似乎都不拿他當男人看了。也許是姚玉蓮注意到了他的表,說:“陳芒,難道你沒給朋友買過衛生巾?”
問題是,這不是給朋友買的。陳芒在心里嘀咕一句,做工作做到買衛生巾的份,也真是讓他無語。
周漪笑:“跟你說,一個是計生辦,一個是醫院,這些東西已經不有象征意義了。”
陳芒也笑,然后問姚玉蓮:“主任,同意手了?”
“問題不大。我們先把準備工作做好,省得到時候手忙腳。”姚玉蓮懶洋洋道,“許建章后來什麼反應?”
“反應蠻大的,”陳芒說,“我覺得這件事我們得慎重。主任,像許建章這樣的況,打個報告,縣里會不會通融?”
“陳芒,生孩子不是鴨子生蛋,捂不住。報告打不打,沒什麼大區別。如果縣里同,頂多就說你們自己看著辦,若是不同,就會說,你們條例怎麼學的,那上面明確規定了哪種況是違法生育,不管哪一種,出了事,他們都不會挑擔子。”姚玉蓮說,“那許建章怎麼樣?”
“許建章反應激烈的,還手了。這次若真是把孩子給弄了,就怕他會去政府里鬧。”陳芒看看不遠的黃梳秀,說,“而且我個人覺得,他這種況,的確特殊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個計劃外不是況特殊?有些人家為了一個姓氏,有些為了更穩固,有些哥哥家孩子沒了,讓妹妹再幫生一個傳宗接代,你能說他們況不特殊?”姚玉蓮看著陳芒說道,語氣里也有很多無奈,“但是,報表上不分析這些,只一個字,還是外,若是把計劃外寫計劃,查出來,就是弄虛作假。這個責任誰擔得起?”
“我覺得,讓他們生出來,到時候按照條例要求罰款嘛,我想,許建章會愿意承擔的。”陳芒還是堅持道。
“陳芒,你這種想法我理解。我剛大學畢業那會兒也是這樣,可是,慢慢的,我發現我考慮問題的方式是有問題的。你以為,孩子生下來,許建章會愿意罰款?絕對不會,這種況我到的多了,沒生之前,都說只要孩子生下來,怎麼都好說。等孩子生下來,他們就變臉了,說:罰款?沒錢。你們要不就把孩子抱走好了。到那個時候,我們的工作就被了。鄉鎮工作有鄉鎮工作的特,你要適應。”姚玉蓮說,“好了,你也不用多說了,就這麼辦,你去買東西吧!”
陳芒看看那個坐在凳子上休息的孩,說:“我覺得那黃梳秀的態度怪怪的。”
“害怕嘛,正常的。”姚玉蓮說著,和周漪一起走進了大廳。陳芒看看那孩,總覺得心里不踏實。不過,他也不便再堅持什麼,該說的他都說了。在這種事上,他沒有經驗,憑借的只是直覺,也許們是對的。
街角的便利店沒有臉盆,陳芒提著買好的其他東西,正準備走到菜場邊的雜貨店看看,周漪打電話來了。
“陳芒,快來,快來,那個許建章來了,手里還拿把刀,發狂了,你快來……”周漪急促地說,陳芒還來不及問,電話就掛了。
陳芒提著東西飛快地往計生指導站趕,還沒到大廳門口,就聽到了那里混的聲音。
“許建章,你干什麼?把刀放下!”這是姚玉蓮的聲音。
“今天,你們誰敢我的孩子,我就和你們拼了。”
“許建章,你冷靜一下。你這樣,可是擾公務。”周漪的聲音里著張。
“擾公務?”許建章大吼,“我擾公務?那你們呢?你們強搶民,還謀害小孩。你們這群披著為民服務這層皮的強盜、殺人犯。”
“許建章,你冷靜一下,孩子還好好的在梳秀肚子里呢。”姚玉蓮說道。
“你最好祈禱孩子還好好的,不然我不會讓你好過。”許建章惡狠狠地說。
陳芒走進大廳,正看到許建章用刀指著姚玉蓮,旁邊圍了許多護士,還有兩個保安,卻沒有人出面。陳芒想讓黃梳秀安一下許建章,看了看,卻不見那個孩的影。于是,他拉過一邊的周漪。周漪見他來了,說:“陳芒,你可來了,你說現在怎麼辦?”
陳芒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旁邊椅子上,問道:“黃梳秀呢?”
“在這兒啊!”周漪說著,回頭看了看,忽然也驚了,“剛才還在這兒啊,人呢?”
“你去和姚主任說,我盡量勸住許建章。”陳芒說,“你們最好快點找到黃梳秀。”
“許建章,你先把刀放下。這里是醫院,你這樣,影響人家看病呢!我們有話好好說。”姚玉蓮苦口婆心。
“你跟我來這一套。我不信你的話。”許建章說,“梳秀呢,讓梳秀跟我回家。有話,你們到我家里去說。”
這時,周漪拉過姚玉蓮,在耳邊說了一句。姚玉蓮瞬間白了臉。
“許建章,你先把刀放下吧,這種東西只會把事復雜化。”陳芒站到許建章前,說道,準備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把刀奪下來。
“你們不就是希事復雜嗎?”許建章看看陳芒,說,“今天,你們若是不讓梳秀和孩子好好地跟我回去,我一定和你們拼了。”
“許建章,我問你個問題,梳秀平時對你好嗎?”陳芒轉移話題問道。
“好啊,怎麼不好?我對更好。”說起黃梳秀,許建章繃的臉部線條和許多,他說,“只要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是一個溫暖的家。你們做國家干部的,別整天就想著政績,難道不能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想想問題?”
“我們就是站在你的立場上的。”陳芒說。
“黃梳秀,你別做傻事……”突然,周漪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陳芒和許建章都條件反般往樓上看去,卻并沒見黃梳秀和周漪們。
許建章急了,提著刀也不管陳芒就往樓上跑,陳芒也追了上去。二樓沒人,三樓有個平臺,連著一架室外樓梯。黃梳秀站在平臺欄桿外面,夕照在上,陳芒第一次看清這個孩,長發,瓜子臉,說不上好看,卻有幾分秀氣。
許建章比陳芒快一步,搶上前,喊道:“梳秀,你快下來,你別怕,有我在呢,們不敢拿你怎麼樣,你可別做傻事啊!”
他抖的聲音里有著毫不遮掩的恐懼和慌,這讓陳芒容。
陳芒看看站在一旁的姚玉蓮,姚玉蓮此刻臉蒼白,只是看著黃梳秀,說道:“梳秀,你下來吧,有什麼話好好說……”
“我和你們沒話說。”陳芒第一次聽到黃梳秀的聲音,清亮亮的,“你們要我肚子里的孩子,那好,我就順了你們的心,我和孩子一起,你們都收了吧!”
011驚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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