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七月初九,滿朝的文武員紛紛坐了轎子出現在東華城門這邊,附近的街道已是堵得水泄不通,其實來的不止是員,更有士紳和不百姓,大家一起長了脖子,似乎早已有了默契,專侯車駕過來。
沿途的樓宇,欄桿之後也倚著不人,不人眼穿,議論紛紛。
“平西王今日出徵,爲何現在還沒有到?”
“說不準是監國太子親自送出城去,這一趟事關我大宋安危,非平西王不能做這頂天樑柱了。”
有人唏噓道:“水師救契丹,勝了,自然是好,可要是敗了,就不知是什麼景,皮之不存,將焉附,如今大宋與遼人脣寒齒亡,我聽人說,一旦真人拿下了祁津府,就可以策馬飛驅汴京城下,到了那時,就真是天災滅頂了。”
論及到當下的時局,所有人都顯得憂心忡忡。能走的富戶走了不,留下的要嘛是不肯背井離鄉的,要嘛就是尋常的百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這種山雨來的迫,得所有人都有點不過氣來。
如今整個汴京,以至於是整個河北,都將希寄託在平西王上,平西王允文允武,欽命剿過教匪,殺過海盜,平西夏,大破真鐵騎,這天下除了他,還有誰能奢談與真人一決雌雄?
所以不管從前是恨他的,抑或是對他心生不滿的,到了現在卻都不免念起平西王的好來,世無英雄,朝中多是誇誇其談、指點江山的大儒,陛下遠在泉州而不願赴國難,太子雖是監國,畢竟還年懵懂,這個局面,當然要一個鐵腕人來收拾。
平西王這傢伙,雖然有點愣愣的,做事不計後果,可是手腕強,有擔當,這樣的兇神惡煞,從前讓人害怕,如今卻讓人滋生出了幾分親近。就算是楞子,那也是大宋的楞子,至在國難當頭時,還能充作一下門神,給予人希。
坊間對沈傲的評價一向不錯,所以這一次一如既往地爲其鼓譟。就是平素與沈傲不太對付的清議,這時候居然也言辭緩和得多,從前誰說平西王一句好話那就是沒有風骨,阿諛諂,現在說好話的人漸漸也多了。
昨天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頒佈了詔令,擬準平西王督師水師,救援遼國,而平西王府也傳出風聲,因事倉促,三大水師已經齊聚蓬萊港,平西王殿下今日清早就要,與水師會合。
這消息傳出來,就在拂曉剛過的時候,整個汴京幾乎是萬人空巷,涌到這東華門來,不管是曾經痛恨還是擁戴這楞子的人,今日卻都出奇地保持著一個心,那就是希翼平西王殿下出師大捷,建立不世功業。
可是現在時間已經到了辰時,平西王那邊還沒有靜,也沒有看到由校尉拱衛的車駕,這不免讓人心中暗暗揣測了,有人認爲是太子殿下要親自相送,有人認爲平西王要與家眷話別,還有的暗暗揣測平西王是不是有恙。
在這汴京城,只有極數人才知道,沈傲其實是睡過頭了,太上了三竿,沈傲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換了衫,洗漱之後,腦袋仍是昏沉沉的,而恰在這個時候,陳濟卻是趕來,沈傲與陳濟二人在書房裡閒扯了半個時辰,陳濟才臉沉重地出來,沈傲朝他作偮,含笑道:“陳先生,後會有期,汴京城的事,一切託付給先生了。”
陳濟搖頭苦笑道:“殿下珍重。”
沈傲大喇喇地出了門,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帶著數百校尉,一路絕塵,朝東華門過去。
等到了東華門這邊,看到這人山人海的場景,無數人一齊大:“殿下來了!”
沈傲嚇了一跳,這人頭攢,烏看不到盡頭的麻影,絕對令人震撼,他不勒住了馬,放緩馬速,後的校尉也紛紛警惕起來,手不搭在了刀上。
周恆打馬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你是不是欠了誰的銀子?”
沈傲知道他想說什麼,抖擻神,道:“不要胡說。”
人羣開始攢了,不人高呼:“殿下千歲,旗開得勝!”
京兆府和城門司的差役已經急得滿頭大汗,連殿前衛也都一隊隊調來,總算是清理出了一條道路。
在這萬千的歡呼聲中,沈傲聳聳肩,道:“力很大啊。”
其實這些歡送的人羣,也有人生出疑竇,心裡在想,太子殿下爲何不來?平西王爲國征戰,十有四五要馬革裹,這一切不都是爲了大宋的宗社嗎?堂堂監國太子,理應出來相送一下,現在卻是一點靜都沒有,實在人心寒。
沈傲到了門這邊,員們就圍攏過來,人開始屏住呼吸,似乎是想聽沈傲說些什麼。
爲首的楊真先向沈傲行禮,說了幾句吉祥的話,才道:“殿下出師北伐在即,可有什麼話要代?”
沈傲知道,自己在這裡的一言一行,只需三天就可以傳遍天下,見諸史冊,心裡不由暗地想,此時不說,將來哪裡還有這樣的好機會?清咳一聲,猶豫了片刻,才正無比地道:“爲國從戎,無非一死而已。死則死矣,何懼之有?本王不怕死,唯獨害怕死之後,宮中不恤。”
說罷,翻上馬,呼喝一聲,絕塵而去。
這番話隨著那揚起的馬蹄塵土立即傳遍出來,前頭的話自然是豪言壯語,可是後頭的話是什麼意思?許多人不咀嚼起來,爲平西王,聖眷優渥,居然還怕死之後,宮中不恤?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
不過很快,有人就解讀出來,這個宮中,指的並不是皇上,而是太子,如今太子監國,說宮中也未嘗不可,莫非是這太子因爲與平西王不睦,而暗中做小作?
許多人不寒心,對這太子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一個是踏上征途救民於水火的親王,背後是個耍弄心機的太子,到了這個份上,太子居然還在發泄私怨,否則平西王爲何至於說出這樣的話?
“太子殿下只怕未必寬厚,今日平西王遠征,既不相送,多半背後還使了什麼手段。”
流言蜚語傳遞開去,議論洶洶,許多人提及到監國太子時,語氣都不免攜帶著幾分冷漠。
…………………………東宮。
沈傲出城的時候,李邦彥也到了東宮,他的臉上並沒有畏懼,更多的反而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悸。
趙桓卻是沉眉不語,自從做出了這個決斷,他已經連續幾日都輾轉難眠,不止是害怕事泄,更多的是有一種不安。
見了李邦彥來,趙恆打起神,劈頭蓋臉便道:“沈傲在城門口的話,李舍人聽說了嗎?”
李邦彥苦笑道:“聽說了。”
“哼!”趙恆氣得臉脹紅:“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宮中不恤,現在全汴京都在議論本宮薄涼,再者說……”趙恆臉變了變,慢吞吞地道:“會不會是姓沈的發現了什麼端倪?李舍人,那個劉文靜一定可靠吧?”
沈傲突然冒出那麼一句話,趙桓免不得有點兒做賊心虛,宮中不恤可以是說怕將來太子秋後算賬,也可以說是怕太子趁他沈傲在前方拼命的時候在背後打黑槍。這黑槍,莫非已經被沈傲偵知了?趙桓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一旦事泄,所引起的後果絕不是他能承得起的,李邦彥畢竟不是程江,趙桓總覺得李邦彥有自己的打算。
李邦彥正道:“殿下勿憂,劉文靜絕對不會泄消息,老夫敢以命作保。再者說,劉文靜早在前日就出了京,往祁津府去了,若是當真泄了什麼,平西王早就鬧開了,又何必在這裡說什麼怪氣的話?依老夫看,平西王這一番話,純粹是陷太子於不義,藉機誹謗,殿下不必理會。”
趙桓聽了李邦彥的解釋,臉才緩和了一些,嘆道:“這樣便好,這樣便好,李舍人,爲了堤防水師大敗,本宮是不是要預先做做準備,沈傲若是戰死在沙場倒也罷了,到時候本宮做個樣子,好好地給他送葬,再優加卹,可要是他這敗軍之將逃了回來,自然免不得要加罪的。”
李邦彥心裡好笑,覺得這趙恆實在是糊塗了,眼下除了等待,還要做什麼準備?準備得越多,越容易讓人看出端倪。
李邦彥沉了一會兒,才道:“殿下,眼下當務之急不是計較水師的敗,還有一個人,殿下是不得不防的。”
趙桓驚愕地道:“還有誰?”
李邦彥一字一句地道:“三皇子!”
趙楷……趙桓深吸了口氣,隨即臉變得猙獰起來,這三弟在趙恆的心裡,未必比沈傲要好到哪裡去,同樣是皇子,一個天生下來便飽優待,而他這太子反而是裡外不是人,趙楷文采斐然,書畫雙絕,而趙恆卻是資質平庸,素來不趙佶寵。這幾十年來,趙桓一直生活在趙楷的影之下,這時候想到這三弟,趙桓的臉也有些不善了。
趙桓道:“本宮的這個三弟近來倒是深居簡出,哼,不知背地裡又在打什麼主意。”
李邦彥語氣平淡地道:“三皇子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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