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門下,風雪瀰漫,可是所有人都繃起了神經,越來越多的契丹人圍攏上來,而這人羣的中心位置,耶律大石的臉越來越難看,此刻的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那一雙眼眸中時而閃爍出殺機,時而現出畏。
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還是退讓?
這是一個很難抉擇的決定,下令手,就算能殺了沈傲,那鐵蹄如山遍野地殺至,契丹人如何抵擋?到時連契丹的宗社都未必能夠保全。可要是退讓,就勢必要接這詔令,大宋輔政王詔令至,遼國皇帝跪迎接詔;接了,這大遼只怕連藩國都不如了。
耶律大石深吸一口氣,心中又怒又驚,眼睛落在沈傲上。
沈傲臉卻浮出值得玩味的笑容,風淡雲清地掃視後的護衛一眼,厲聲道:“怎麼還不手……”沈傲出手,指向耶律楚正,一字一句地道:“此人敢衝撞本王,立即拿下,明正典刑,誰敢阻攔……”沈傲微微擡頭,大喝道:“罪不容誅,完阿骨打就是他的榜樣。”
完阿骨打這個名字,在遼人中家喻戶曉,人人畏懼。而完阿骨打的下場也極其可悲,一家數百口悉數被宋軍殺了個乾乾淨淨,他本人也做了宋人的階下囚,雖然沒死,多半與生不如死也差不多了。
那些擋在耶律楚正面前的契丹將軍面容聳,出畏,他們也是人,自然也有恐懼,沈傲說一不二,現在轅門外就是十萬鐵騎,在這殺神面前,便是膽子再大的人,此刻也得掂量掂量後果。
正在遲疑的功夫,宋軍護衛二話不說,已是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撞開耶律楚正前的人,如狼似虎地撲向耶律楚正,耶律楚正大驚失轉要逃,可是已經遲了……
在他的後頸,一柄明晃晃的儒刀已經高高揚起,在半空劃下半弧,狠狠地斬下……
嗤……鮮四濺,堂堂南院大王,當著契丹皇帝和遼國三軍的面,渾搐,眼中的瞳孔渙散開,仆然倒在雪地之中。
這件事不過是在轉瞬之間發生,還未等有人反應過來,耶律楚正已經濺五步,其實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沈傲居然當真會喝令手,而他的護衛居然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一個護衛在衆目睽睽之下,狠狠地用腳踏在耶律楚正首的後背,用刀梟下耶律楚正的首級,飛快地提到沈傲面前單膝跪下,正道:“殿下,賊人首級已經帶到,請殿下查驗。”
沈傲闔著眼,淡淡道:“退下。”
“遵命!”
耶律大石的眼中,已經閃出滔天的怒意,耶律楚正是他的嫡親兄弟,更是大遼南院大王,沈傲當著自己的面殺人,示威之心不言而喻,他狠狠地攥拳頭,咬牙切齒地道:“朕與你誓不兩立,來人……”
沈傲厲聲打斷他,大喝道:“不怕死的來試試看,周恆,宣讀詔令!”
所有人都沉默了,在這生死關頭,契丹人帶著畏懼尚在猶豫之中,若是聽從耶律大石的號令,那麼接下來給他們帶來的就是無休止的屠戮,他們都有妻室兒,有父母在堂,對沈傲手,定然會引起瘋狂的報復。
更重要的是,沈傲在臨璜、大定,對契丹、漢人都是同等對待,並無刻意辱慢,那傳檄出去的詔令,都明文寫著:凡我中國者,不論契丹、漢人、吐蕃、黨項,皆兄弟也。也正是因爲如此,大定府和臨璜府的契丹人並沒有到毫的白眼。
一邊是重新拾起武,去與比真人更加強大的敵人廝殺。另一邊是作出屈服,從此之後共太平,許多人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而這時候,周恆又大喊一聲:“輔政王詔令,遼國皇帝,遼軍諸將接詔!”
鏘……有人將長刀回鞘中,手中執著長矛的軍卒也鬆開了武,一柄柄長矛落在雪地,嘩啦啦的金屬甲片聲中,已有三三兩兩的人雙膝跪在雪地,朝沈傲重重磕頭:“小人接詔!”
先是三兩人跪下,接下來跪下的越來越多,宛若割麥一般,黑的跪下了一片,整個軍營之中,所有人都重重的下了頭,朝向沈傲的方向大氣不出。
仍舊站著的,只剩下了耶律大石和耶律德。耶律大石臉若死灰,萬念俱焚,眼中出絕,他雙手抖著,不敢再去看沈傲的眼神。
完了……
其實從一開始,耶律大石就已經輸了,契丹人打了五六年的仗,流離失所,一個個都疲憊到了極點。現在真人已經徹底覆沒,對他的這些部衆來說,所有人都在安居樂業,再不必去飽經戰火,更不必去擔驚怕。
他們之所以還願意追隨耶律大石去對抗金軍,並不是他們有無以匹敵的勇氣和這戰爭的快,他們的願很簡單,只不過希繼續茍活,只不過是不願意向豬狗一般死在真人的屠刀之下。
而現在,沈傲給了他們一個選擇,要嘛繼續打下去,他們將會面對更加強大的敵人,面對更加兇殘的對手。要嘛放下武,俯首稱臣,從此之後太平。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戰爭也是如此,當平靜的太久,總有熱沸騰之人磨刀霍霍,建功立業,可是戰爭太久,便是再堅強的戰士也會疲憊,也會厭倦,契丹人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堅強,在所謂的家國社稷與現實之間選擇了後者,這一點其實並不出人意料。
耶律大石的臉鐵青,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所在意的祖宗基業和宗社,在他的族人面前卻未必值錢,自己輸得並不冤枉。
而這時候,懦弱的耶律德終於吁了口氣,雙膝落地,狠狠地給沈傲叩頭:“耶律德聽讀輔政王詔令!”
耶律大石連最後一點驕傲也被徹底地擊潰,他不由咬牙切齒地想,爲太子,難道連死社稷的勇氣都沒有嗎?更何況……這大遼的三軍能赦免,可是朕與你這太子早晚要被此人斬草除,與其如此,倒不如明磊落地求死。
耶律大石孤零零地站著,這時候顯得無比的孤獨,衆叛親離,連自己的太子都屈服了,而他腦子此時卻是嗡嗡作響,彷彿整個人蒼老了十歲。
耶律德就跪在耶律大石的腳邊,此時見耶律大石仍不肯屈服,不輕輕地用手去拽了拽他的腳,耶律大石眼神絕地落在耶律德的上,重重嘆了口氣,咬著牙雙膝跪下道:“大遼皇帝聆聽輔政王詔令。”
若是這句話傳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笑掉大牙,世上還有皇帝去跪聽親王詔書的?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偏偏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至對耶律大石來說。
朔風拂過,沈傲帶劍迎風佇立,神聖而不可侵犯。那一雙劍眉微微下,帶著一種攝人氣魄的氣勢,那一雙眼眸深邃妖異,彷彿有吞吐山河,令天下人競相折腰的氣魄。
周恆的呼吸有些激,他恨不得對每一個人大喊一聲,這個人,就是我姐夫,是我的表哥!不過他還是住這激,捧住詔令,朗聲宣讀:“大宋攝政王、天策上將軍沈,詔曰:本王代大宋天子巡狩北地,以王道伐無道,以仁義驅殘暴,今北地大定,真人盡沒其族,大功告。又有契丹人耶律大石…………”
這冗長的王詔,耶律大石是一字都沒有聽清楚,其實人的聲音傳揚得有限,大多數契丹人也只是約聽了個大概,不過這詔令最後一段話,周恆刻意加大了音量,幾乎是嘶聲高吼地道:“詔命耶律大石爲應命王,親王爵;其子耶律德,素有德行,詔爲祁津郡王,其餘人等,盡有封賞,各司其職,不得有誤。”
堂堂大遼皇帝,如今一紙王詔,了應命王,耶律大石這時候唯有苦笑以對。
詔命念畢,遼軍上下三呼千歲,沈傲對著黑的人道:“免禮!”
衆人才零零落落地站起,再看沈傲的目時,已是大不相同。
沈傲的目掃視黑的人一眼,道:“從今日起,南京道爲南京路,上京道爲上京路,中京道爲中京路,東京道爲東京路,西京道爲西京路,重設府縣,派駐員。契丹的貴族,仍然承襲原有爵位,由大宋宗令府頒發俸祿,原有的員也可暫時任用,以觀後效,再做裁撤升任。至於其他百姓,重新編造戶籍,各安生業。”
遼軍呼啦啦地道:“遵命!”
沈傲的眼睛落在耶律大石上,走近耶律大石道:“過幾天,應命王就隨本王一道回京,好好樂吧。”
耶律大石的眼眸中閃出狐疑,心中冷哼,口裡卻不敢再說重話了。
沈傲漫不經心地道:“怎麼?你不相信本王的話?是認爲本王會斬草除?”
耶律大石冷冷笑道:“難道不是嗎?”
沈傲吁了口氣,直言道:“本王要殺你,就像殺殺狗一樣容易,既然詔命你爲王爵,只要你安生樂,本王殺你做什麼?”沈傲的目又落在耶律德的上,道:“耶律兄也是一樣。”
耶律德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耶律大石此時倒也相信沈傲所言非虛,不鬆了口氣。
沈傲繼續道:“契丹的宗社皇陵就繼續保留吧,每年可以派員前去弔唁一下,至於遼軍要重新編練,可以充各地邊軍、軍、廂軍中去,本王該說的也只有這麼多,傳令下去,遼軍悉數城,重新編練,派人用快馬去祁津府,接管南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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