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清明剛過,在細雨紛紛中,五艘炮艦突然出現在蘇杭的外海上,不過炮艦並沒有停靠在口岸,也沒有放下平底沙船,在撤下帆布之後,只放下一個雙人的小舟上岸通報。
碼頭上的員以曾歲安爲首,紛紛登艦去拜謁,先是曾歲安在沈傲的艙中停駐了片刻,接著就是江南東路按察使、轉運使等人,再之後還有不商人,其中一個商賈停駐得最久,在燈火搖曳的艙中,沈傲負著手,聽著這商賈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臉凝重地在艙中踱步。
“殿下,人亡政息,歷朝歷代這樣的事還了嗎?眼下皇上病危,我等行商之人個個自危,最怕的就是這個。海政是斷不可廢的,否則這蘇杭那泉州非遍地哀鴻不可,影響的豈止是我們這些商賈?那數百萬的青壯勞力,難道能打發他們回田間去?真要如此,只怕非要激起民變不可了。鄙人代表各家商會,今日便是希殿下站出來,爲我等做主,只要殿下還在,咱們才能食無憂,纔能有口飯吃。”
那商賈說得真意切,言語頗爲煽,明明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偏偏能把道理引申到家國上去。
不過他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海政轟轟烈烈地進行了這麼久,參與進來的人何止數百上千萬?那碼頭上的腳伕、船上的水手,工房裡的工匠,織布機邊的工,這些人從田間到城市,早已習慣了這花團錦簇的生活,讓他們再回鄉間,誰肯?
可是一旦海政廢黜,那麼整個大局必然到影響,這些人就要失去工作,沒有了工作就意味著沒有飯吃,沒有飯吃是要造反的。
沈傲沉著臉,他當然也明白,現在的自己已經被到了牆角,而這些商人的意思也明確,他們寧願魚死網破,也絕不肯結束海政。
沈傲在,海政纔在,商人們推舉此人來遊說,便是要表達對沈傲的支持,商人的優勢在於金錢和輿論,輿論的效果已經顯現,現在除了汴京,幾乎全天下的週刊都在不斷地貶低太子,而各地的員態度曖昧,居然都了睜眼瞎。至於金錢的力量,沈傲暫時還用不上,真要用的時候,就是大干戈的時候了。
沈傲深吸一口氣,在艙中駐足,慢吞吞地道:“你的話,本王已經知道了,回去告訴大家,海政不會廢,但凡本王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荒廢海政。”
“殿下的意思是?”
沈傲淡淡地道:“沒什麼意思,你也不要胡猜測,就這樣吧。”
炮艦並沒有在蘇杭停留,而是以極快的速度,仍舊向泉州而去。
半月之後,炮艦終於抵達泉州,當炮艦穩穩停靠的時候,吳文彩早已等候多時,快步上了棧橋,等到沈傲下了船,立即迎上去,二人的眼神相對片刻,隨即沈傲道:“陛下如何了?”
“快不了。”吳文彩憂心忡忡地道:“日夜盼著殿下回來。”
沈傲頜首點頭道:“還有什麼消息?”
吳文彩道:“衛郡公也到了泉州,已經見過了陛下,瞧他的意思,似乎在擔心三皇子的安危。”
沈傲苦笑道:“這件事,我知道,太子不是蠢,怎麼可能會放虎歸山?”
吳文彩繼續道:“除了這個,洪州那邊倒是送來了個有意思的人。”
沈傲道:“是誰?”
吳文彩道:“煉丹士。”
沈傲的臉已經冷了下來,雙眸中閃過一殺機,道:“人在哪裡?”
“已經拘押起來了。”
“先不行宮,先帶本王去看看。”
吳文彩皺起眉,道:“只怕不妥吧,不如先去覲見了陛下之後再說。”
沈傲道:“不急這一時……”
………………………幽暗的房子裡,幾個看守的錦衛也不心驚跳起來,眼前的場景實在有些恐怖,讓人有想嘔吐的衝。
這士渾赤,幾乎是著牆,渾流,哀號連連,站在他前的,是手中握著小匕首的沈傲,兩個校尉死死地將士按住,沈傲漠然一笑,蹲下去,匕首一翻,從這士的小臂上割下一塊來,士已經痛得要昏厥過去,淒厲大吼一聲,看到鮮淋漓的小臂發出駭然的驚。
“第幾刀了?”沈傲面無表,憤恨得咬牙切齒。
“十一刀……”
沈傲站起來,大口著氣,在他的頭頂上,馬燈發出幽暗的線,將這張平素熙和的臉照耀得很是恐怖。
沈傲出一個猙獰的淡笑,將匕首放在掌間玩弄,淡淡道:“可以說了嗎?本王有的是時間,割十刀不說,就割一百刀,直到活剮了你。你放心,本王也不會輕易地殺了你,想死,哪有這般容易?”
士哪裡聽得進沈傲的話,痛得幾乎暈過去,渾上下每一寸都是淋漓的鮮,如蚯蚓一般在地上扭。
沈傲朝邊的校尉努努,校尉點了頭,提了一桶海水來,淋在士的頭上,這海水中帶鹹,傷口一,更是疼痛難忍,士又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兩蹬在磚石上,那小都已經磨出一層層的翻白皮。
士被送到了泉州,也曾審訊了幾次,不過因爲怕失手把這士弄死,所以不敢用刑,這士的口風很,心知此事實在太大,當然不肯說。直到今日,沈傲親自來割他的,這最後的心底防線才被擊垮了。
“我……我說……”
沈傲招招手,有人給他搬來個椅子,他面無表地坐下,邊上一名錦衛頭目拿了紙筆出來開始記錄。
“小人其實並不是什麼士,從前只在鄉間給人算命,後來汴京來了個劉公公,因爲和小人是同鄉……”
“你的籍貫在哪裡?”
“河間府。”
“那個劉公公全名什麼?”
“劉鄔。”
“查!”沈傲乾脆利落地道。
邊的錦衛飛快地去了,過了足足兩柱香才跑回來,道:“宮裡是有個劉鄔的也是河間人,想來是沒有錯了。”
“這劉鄔在宮中哪裡做事?”
錦衛低頭翻出一卷檔案,念道:“建中靖國元年的宮,先是在教坊司裡做事,後來不知怎的直接調到後宮做了王皇后跟前的隨侍太監,此後王皇后病逝,因宮中無人提攜,又回了教坊司。”
“王皇后……”沈傲的眼眸中閃爍出一冷意,這王皇后便是太子趙恆的生母,只是在十年前就已經病逝了。
沈傲的目又落回到那士上,道:“你繼續說。”
士不曾想沈傲這邊居然把所有人的底細都查得清清楚楚,哪裡還敢胡說,繼續道:“劉鄔因爲與我是同鄉,又見我落魄,說是有一樁富貴要送給我,我當時吃了豬油蒙了心,又尋不到什麼生業,便答應下來,後來劉鄔給了我一百貫錢,卻不我做什麼,而是讓我去一個道觀裡修行,足足過了一年,才又來尋我。”
沈傲問:“修行了一年,在哪裡修行?又到底是哪一年?”
士不敢胡說,道:“在汴京附近一個小觀,清水觀。那還是宣和四年的事。”
沈傲翹著,腦中將汴京附近的寺觀回想了一遍,他從前主掌鴻臚寺的時候,倒也知道一些道觀的事,至那些道觀僧道要有度牒,都得鴻臚寺準許,不過印象中卻沒有清水觀這道觀,想來這道觀應當不是府認定的小觀,裡頭的道人也不是朝廷頒發口糧和土地,應當是靠富戶們接濟的。
沈傲只好作罷,繼續道:“而後呢?”
士道:“而後便小人四佈道……”
“佈道?”
“對,就是按月給小人一點兒錢糧,到這京畿附近接濟一些窮人,偶爾也會拿些藥、配些符水給人治病,從此之後,坊間都說小人是仙人,名聲越來越大,連一些王公都開始請小人去做座上賓了。”
沈傲吸了口氣,冷笑道:“看來這讓你做事的人是早有預謀了?”
士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只是渾痛得厲害,流過多,而臉已變得慘白了,期期艾艾地道:“再後來,劉鄔又來了,小人去見了一個公公,這公公也沒有報出自己的名諱,只是打量了我一會,問了我幾句話,便又去和劉鄔商量了一會,纔對小人說,有一樁富貴要給小人,讓小人聽他安排。”
大致的脈絡,已經問清楚了,可是幕後主使之人卻還沒有浮出水面,還好還有線索,沈傲朝邊的錦衛道:“去查一查劉鄔。”
錦衛拿著檔案道:“劉鄔在兩個月前就已經病死了。”
沈傲似乎不覺得意外,這種殺人滅口的事是常有的,便對士道:“那與你接的另一個公公,你還認得嗎?”
士道:“認得。”
沈傲道:“若是下次本王把他帶到你跟前,你能指出來嗎?”
士道:“可以。”
“這就好辦。”沈傲站起來,拍拍手道:“給他治傷,好好看著,本王還要去覲見皇上,其餘的事都給你們了。”
沈傲出了那霾的地牢,深深吸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的袍沾了不的,只好先去沐浴、更之後,才騎了馬往行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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