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彥心中一凜,道:“陛下的意思是……”
趙桓淡淡地道:“朕的心意很明白,這件事自然是由李舍人去做,如何編排,都看李舍人的了,事辦好之後,朕自會賜去酒水。”
李邦彥心中似在猶豫,隨即咬咬牙道:“遵旨。”
趙恆吁了口氣,總算變得輕鬆起來,一手將案上的週刊統統撂開,才又道:“不管如何,朕現在是天子,是皇上,姓沈的多則二十天,遲則一個月就要京,趁著這個功夫,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吧,省得朕的輔政王到了汴京,還有人爲他張目。”
李邦彥出詭異的笑容,深著趙桓,道:“殿下的意思是?”
趙桓登基之後,李邦彥對趙桓的態度更加恭敬,不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反而詢問趙桓的意思之後才肯說出自己的想法。關於這一點,趙桓顯得很是滿意,從某種程度來說,李邦彥滿足了趙恆的虛榮心,至在李邦彥面前,他真真切切地覺到了自己是手持生殺大權的君王。趙恆躺在座上,慢吞吞地道:“武備學堂就是沈傲的巢,我大宋以孝義儒法治天下,這沈傲當真可笑,竟然教讀書人習武,去做鄙的武夫,這像什麼話?傳旨出去,立即廢黜武備學堂,一應校尉悉數解散回鄉,不得滋事。”
武備學堂可謂沈傲力量的源泉,正是因爲武備學堂,才讓沈傲控制住了不軍馬,若是斬斷這一隻手,沈傲還能有什麼用?更何況這汴京中的校尉足足有七千餘人,這般大的力量留在京城,對趙桓自然是如鯁在,現在趁著沈傲未至,先剪除掉武備學堂,再慢慢地收拾瀋傲的爪牙,事就好辦多了。
李邦彥想不到趙桓竟有如此魄力,隨即又想,這陛下想必也是急了,否則何至於如此大刀闊斧?不過裁撤武備學堂是早晚的事,宜早不宜遲,還是快刀斬麻的好。
趙桓繼續道:“除此之外,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聽不大儒進言,說是海政誤國誤民,使天下人人人逐利,斯文掃地、道德敗壞、禮法皆無。更聽說自從海政實施之後,不的農人竟是拋了土地不事生產而去泉州、蘇杭弄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哼……士農工商,如今是士不如商,農不如工,常此以往,國將不國。下旨意,裁撤海政,沿岸各船若無憑引,盡皆不得出海,至於海政衙門盡皆廢黜。還有在南洋各國的總督府,也悉數撤出,土地原數奉還。”
對海政,趙恆和李邦彥都是一竅不通,也不想去懂,對他們來說,海政無論好壞,只要是輔政王弄出來的東西,自然是要狠狠踩上一腳纔好。
李邦彥原本覺得這皇上是否太過激了一些,可是隨即一想,眼下趁著沈傲扶著靈柩北行京的時機,若是錯失了這良機,豈不可惜?連忙躬道:“陛下聖明。”
趙恆顯得有些累了,緒的大起大落,讓他本就孱弱的有些吃不消,揮揮手,道:“這件事你去辦,朕歇一歇,明日再進宮吧。”
“微臣告退。”李邦彥躬一禮,便要退出去。
趙桓似乎又想起什麼,又道:“回來,朕還有一件事要說。”
李邦彥道:“請陛下明示。”
趙桓朝李邦彥笑了笑道:“朕聽說中書省那邊離了石英手忙腳的,竟是屢屢出岔子,中書省干係重大,這般下去可是不。石大人是三朝老臣,有他在自然是好,可是現在他並不在汴京,朕只好暫時另行委任一個中書令了。”趙恆深了李邦彥一眼,見李邦彥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滿意地道:“這中書令就由李舍人來做吧,你從前是門下令,獲罪才罷了,想必現在也痛定思痛了,這樣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嘛,這中書省就拜託李舍人了。”
李邦彥畢竟是經過大起大落的人,先是門下,隨即又廢黜爲民,現如今又是一飛沖天,心中還是免不了有幾分激,跪下三拜道:“臣謝陛下恩典。”
趙桓這一次竟是親自下了金殿將李邦彥扶起,語重心長地道:“李中書不必多禮。”
李邦彥從宮中出來的時候,臉卻浮出一冷意,廢黜海政,查辦週刊都讓自己手,這新皇帝也不簡單哪。可是雖是這般想,李邦彥卻又不嘆氣,事到如今,他已無路可走,蔡攸尚可以逃去海外,可是到了他這般年紀,還有退路嗎?雖是心有不甘,他李邦彥也得乖乖地給趙桓做這馬前卒。
第二日,旨意便下來了,李邦彥升任中書令,還未去中書省,又是一份旨意過來,立即拿辦各家週刊,李邦彥不敢大意,立即下條子去京兆府,調集步軍衛,開始在全城搗毀各週刊刊館,查沒印刷械,拿辦主要人員,一時之間,整個汴京飛狗跳,人人自危。
可是很快,士林之中便生出了極大的反彈,士林之人與週刊之間早到了如漆似膠的地步,若說那些名士是拿筆桿子做武,這週刊就是他們的戰場,現在新君剛剛登基,就直接抄沒報刊,這不啻是發送一個信號,意味著這新君並沒有廣開言路的打算。
於是非議四起,不止是如此,這報刊居然也是屢不絕,印刷的械抄沒了,就用手去抄錄,太學院那邊幾乎都沒有了讀書的心思,有人不知從哪裡找了一份週刊範本來,於是數百數千人一起抄錄,再送出去。
原先大家還是遮遮掩掩,可是現在就有點兒腳不怕穿鞋的氣魄了,抨擊更加猛烈,甚至到了指名道姓的地步。
京兆府這邊眼見事鬧到這個地步,只能繼續拿人,結果拿的人越來越多,那一夜之間遍全城的各種所謂‘週刊’反而有增無減。
其實士林這邊,原本只是習慣了找人來攻訐,偶爾寫一點牢話,週刊那邊看了覺得好便拿去刊載,又有潤筆費拿,何樂而不爲?說來說去,汴京士林對太子並沒有太多見的,可是現在鬧到這個地步,新皇帝不想著大赦天下,不想著去告祭天地,卻是以言治罪,這就是捅了馬蜂窩,結果大家自然要鬧,大家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是天子驕子,從前平西王在的時候,也不曾這般過份,現在居然查抄、拿人,這就太不像話了。
李邦彥實在沒有想到捅了馬蜂窩,說到底這週刊畢竟是新事,李邦彥不懂這裡頭夾雜著多利益干係,結果這麼一捅,非議更盛,甚至一發不可收拾。
眼看事越來越糟,宮裡了李邦彥進去一次,趙桓劈頭蓋臉對李邦彥一陣痛斥,結果卻也是無可奈何,可是這時候已經沒有了臺階可下,新皇帝第一份旨意頒發出去,總沒有收回的道理,否則這天子的威信就然無存了,趙桓咬咬牙,道:“這些讀書人日鼓譟,喋喋不休,現在敢妄議宮闈事,若不好好教訓,如何能讓他們安心讀書授業?彈下去,用盡一切辦法。”
李邦彥也知道此時是騎虎難下,卻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出宮之後立即帶著殿前衛四搜人,倒是抓了不張字報的太學生,悉數送去京兆府革了功名,又三令五申,命各部堂協同辦理,該革籍的革籍,該刺配的刺配。
原先還只是對報刊背後的商人和工匠們手,現在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殺儆猴,效果倒是顯著,雖然還有一些不要命的,大多數讀書人卻都老實下來。
李邦彥不鬆了口氣,可是之間,又覺得機會來了。
他擺出了一副辣手姿態,直接到京兆府提了那些太學生開始一一審問,嚴刑供之下,終於得來了供詞。
太學生周甫供認字報之舉乃是三皇子趙楷授意,其餘幾名太學生的供詞也都是如此。這一下,事就真正嚴重了。
一個意氣之爭,到了現在已經了謀逆的鐵證。讀書人可以胡說八道,可是涉及到了宗室的謀就全然不一樣,當日,李邦彥直接去宗令府,人請了三皇子趙楷來問,趙楷自然是不肯認的,李邦彥冷笑連連,當即拍出供狀,怒斥道:“殿下還要狡辯嗎?正是因爲殿下是天潢貴胄,下才如此客氣,若是將這供狀報宮中,你我就該在大理寺中說話了。”
趙楷自然不將李邦彥放在眼裡,倒是氣得很,道:“加之罪何患無辭,何必要勞心去編纂供詞?”
李邦彥不能將趙楷怎麼樣,只是剜了他一眼,冷笑道:“既是如此,老夫這便宮奏陳。”
供詞報宮中,旨意也隨之下來,三皇子趙楷,不得出王府一步。到了次日清晨,趙楷服毒‘自盡’而亡。
整個汴京,被這麼一鬧,一下子雀無聲了,從前鼓譟的人也不見了響,所有人都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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