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清楚胡系手裡到底掌握多材料,也不清楚這番風波掀起,會不會波及多廣,沈淮與孫亞琳在崳山留宿一夜,次日大清早兩人就驅車趕回徐城。
“這時候提醒徐沛,怕已是來不及了。”孫亞琳說道。
“我們也只能獨善其吧。”沈淮輕輕一嘆。
崔衛平、胡林提前發針對徐沛的攻勢,就意味著浦集團所掀起的風波不會侷限在淮海省,而且浦集團這些年來的發展策略太過激進、投機,留下太多的把柄給別人可抓,不是他這邊及時提醒就能消彌其禍的。
梅鋼系當下也只能獨善其,儘可能在短期將所有債務進行清查,有瑕疵的債務要及時清理,避免被牽連出禍端。
所幸國信投資的信託業務結構經過一年多時間的調整,企業債權的比重大幅下降,信託業務主要集中在基建跟不房投資兩塊,也不擔心會被浦集團掀起的風波牽連出債務危機來。
沈淮倒也不想完全視若未見,但電話裡提及浦集團的債務問題又顯得太突兀。
一直到五月中旬,浦集團在渚南新城投資建設的科技園,舉辦落典禮,在招待晚宴上,沈淮纔有機會與李谷、徐沛上面。
這兩年來,房地產也是浦集團多元化發展的一個重點方向。
浦集團在渚南新城,即渚南中心商務區以東,投資建設的浦科技園一期,實際是別墅、酒店、寫字樓業開發爲主,前期投超過十億。
此外,浦集團在主城區還投資建有多住宅、酒店及寫字樓,總投資規模驚人。要單論零一年開發規模,浦集團旗下的地產公司,或者科技開發爲名、實際以地產業開發爲實的其他公司,浦集團零一年所開發的地產項目規模,並不見得比東江地產稍小。
沈淮也想到崔衛平、胡林提前發攻勢的另一個可能,那就是浦集團熬過這段時間,所面臨的資金困境就有可能得到緩解——一旦浦將問題最大的金融借貸提前補上,胡系再拿這些問題攻擊浦,攻擊徐沛,就會力有未逮。
當下國的經濟金融制度還沒有完全確立,很多領域都還於石頭過河階段。以敗論英雄,也是當下改革的一種現狀。
很多新鮮事務,即使在程序上有些違規,有些冒進,但只要不出現嚴重後果,都不失爲一次大膽而富有創意的嘗試或變革。
唯有失敗者纔會被拎出來吞下所有的苦果。
沈淮借不大引人注意的機會,跟李谷提及浦的債務問題:
“除了徐城、東華兩地的城商行,淮海國資還打算對省其他地市的城市商業銀行及信用聯社進行注資。經過初步的調整,浦投資過去兩年,前後總共出資四億元,分別參與灌雲、沂城等四市城商行的注資重組。然而在過去兩年時間裡,浦利用大東的份,一共從這四市城商行貸出愈三十五億的資金。這個買本對浦來說,賺了太多,而我要考慮的,浦如此激進的貸款,過多佔用地方商業銀行的貸款,會不會影響後續的發展。我不知道浦投資對資金的飢達到什麼程度,我擔心浦僅從四家地市級城商行就貸出三十五億的資金,加上從國商行及其他金融機構借出來的貸款,數字會不會大到一個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你是不是擔心浦集團的債務存在什麼危機?”李谷眉頭輕皺,知道沈淮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及這些問題。
沈淮點點頭。
“這個問題倒也不只有你今天提出來,”李谷著聲音說,“浦現在有四商業地產項目進銷售階段,資金回籠在加速,而三家上市公司對併購資產的整合,也熬過最初的混期,後期況應該會有所好轉……”
沈淮沒有說話,拿筷子拔弄前盤中的菜餚。
“你是擔心浦可能沒有這麼寬裕的時間?”李谷蹙著眉頭問。
“……”沈淮點點頭,要是等十一月中央換屆會議召開過後,等趙秋華明年三月正式主任國務院工作之後,崔衛平、陳寶齊、戴樂生、胡林等人再發攻勢,浦集團還能有最後近一年的關鍵調整期,在此期間能回籠二三十億的資金,將問題最嚴重的堵上,也許就能緩過氣來,逃過一劫。
很顯然,崔衛平、胡林並不像有會給浦太多時間的樣子。
李谷輕輕嘆道:“浦這兩年想追上梅鋼的發展步伐,到底是有些心急了。”
李谷對浦集團當前存在的問題不是沒有一點意識。
任何一家企業想要高速發展,都難免會面臨高負債運營的問題。
就算是沈淮主持之後的省國資系,總負債規模也在不斷的增加。
除淮海國資外,梅鋼系參與青峰坑口電廠建設,參與渚江中上游梯級水電站建設,參與徐東鐵路複線工程,新浦鋼鐵二期已經進行到如火如塗的階段,接下來嵐山煉化一期工程就將全面啓,而新浦煉化後延的px、乙烯項目也將很快上馬,所承擔的債務總規模早已經突破二百億。
不過,企業承擔債務的能力是有天壤之別的。
梅鋼系一年所產生的淨利潤就將近百億,二百億的債務規模僅需要兩年時間就能消化,自然不虞會發什麼危機。
浦集團在大規模借貸過程中的種種違規違法之舉,只要不出大,徐沛還能免強下來;畢竟胡林與融信集團也不是清白無瑕,當年東江證券案的把柄還給徐沛抓在手裡。
關鍵還是要看浦大規模資產併購之後的整合,能不能獲得功,能不能源源不斷的產生足夠多的利潤,及時的去彌補此前在大規模借貸、併購中所滋生的財務。
只要將財務上的堵住,不發債務危機,就算浦幕後縱價的事被坐實,在當前的環境,趙沫石頂天丟幾個替罪羊出去,而不用擔心會傷及浦集團的主,更不用擔心會牽涉到徐沛的頭上來。
然而對浦集團的併購資產整合,沈淮並不抱太樂觀的態度。
李谷認真的看著沈淮的臉,見他神肅穆,心想自己可能是對浦存在的問題,料想太樂觀了些。他心裡也清楚,浦這兩年追趕梅鋼的發展步伐心切,倒未必就只是趙沫石一人心切,實在不知道浦真要鬧出什麼大問題,徐沛那邊要如何收場?
李谷鎖著眉頭,趙沫石端酒過來:“沈書記跟李市長在聊什麼,李市長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
“哦,沒什麼。”李谷暫將愁眉下,有些話畢竟也不應該由他直接跟趙沫石講。
沈淮瞅著趙沫石一副渾然無事的淡定,心裡想他的心態還真是鎮定,難道他斷定徐沛會替他收拾爛攤子,抑或他心裡早有其他算計,此時只是故作鎮定?
沈淮淺笑舉杯,與趙沫石說道:“浦建科技園,不僅加強浦的科研能力,也爲徐城長爲科技創新型產業城市貢獻力量,我在這裡要祝賀趙總你。”
從沈淮山高水遠的眼神裡,趙沫石也難揣測他的深淺,也只是恍若無事的與他杯、談笑,相當客氣的說著場面話。
沈淮也就當去年趙沫石曾暗中派人監視他住的事,好像就沒有發生過似的。
趙沫石端著酒杯,跑其他桌去敬酒,沈淮淡笑著,與李穀道:“趙沫石還是給人很有信心的樣子啊……”
“曹政江那邊似乎也不覺得浦此時存在多嚴重的問題,蔣益彬、丁建國那邊呢?”李谷問道。
沈淮攤攤手,說道:“至在國資辦黨組會議上,沒有相關信息的回饋。”
“唉,”李谷輕嘆一口氣,趙沫石要是跟曹政江、蔣益彬,甚至直接找徐沛省長求援,說明浦的問題還不是嚴重到無藥可救,然而趙沫石此時越是鎮定自若,越是李谷擔心問題的嚴重。
沈淮想跟李谷說要防備趙沫石有外逃的可能,但想想也作罷,這種事本就不需要他來擔醒。
晚宴過後,沈淮就離開酒店,他相信李谷意識到相關問題之後,會跟徐沛有所流的,就不知道徐沛那邊會有什麼應對措施。
浦這幾年來在資本市場大開大闔,掀起壯闊波瀾,在國收購控及參企業多達上百家,主要還是集中在省。
拋開私人恩怨,沈淮並不希浦一下子垮塌掉,他也不清楚浦這座後期主要由大規模併購支撐起來的企業大廈垮塌,會對全省經濟發展產生多嚴重的負面影響。
接下來幾天,沈淮注意到蔣益彬來去匆匆,也很見他在國金大廈裡面,即使在其他場合遇見,也能看到他臉上的神十分的僵。
沈淮猜測李谷跟徐沛通過之後,徐沛、曹政江、蔣益彬等人應該都已經認識到浦存在的債務問題,已經對手嗅到濃烈的腥氣了。
這段時間,沈淮也進一步從外圍蒐集浦集團的債務材料。
浦系總負債規模,比沈淮此前估算的還要高出許多,有可能超過一百五十億,問題也要比沈淮此前所料想的嚴重。
除了從銀行、信託公司等金融機構大舉借貸外,浦爲籌集大規模併購所需的以及爲資產整合、企業運營以及支付債息所需要的諸多資金,拖延相關方大量的工程款、貨款,向徐城市等地大大小小的信貸公司高息舉債,還通過淮海證券公司向外發售近二十億的“保底收益”基金。
沈淮原以爲省國資應該不會被牽連太深,但形顯然沒有他所料想的那麼樂觀,這二十億的“保底收益”基金以及向徐城等地的信貸公司高息舉債,實際都涉及非法集資。
沈淮也難以想象,一旦浦撐不下去,債務危機發,會炸出怎樣七零八落的狼籍場合來。
就省國資而言,要是“保底收益”的二十億借款從浦收不回來,或者只能收回部分,淮海大的最大證券公司,省屬金融資產最重要的組部分之一,淮海證券就極有可能會被直接拖垮掉。
淮海證券是省屬國資證券公司。
沈淮在淮海國資集團組建之後,就不再分管國資辦企業、產業權的工作,之前也由於淮海證券獨立很強,沈淮甚有機會直接過問其經營狀況,歸屬省國資辦更多的監管工作,也主要由國資辦監督管理負責。
那些則主要是蔣益彬、丁建國的分管工作。
這些問題從來都沒有國資辦黨組會議上出現過,沈淮猜測蔣益彬、丁建國可能都很深的趙沫石拖下水,這次怕是怎麼切割,都難獨善其了。
浦旗下三家上市公司總市值愈四百億,淨資產也近百億,按說浦系一百五十億的總負債並不能算高得離譜,但更大的問題就是浦旗下三家上市公司的價,都是浦藏幕後一手縱上漲起來的。
浦向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舉債,主要又是以三家上市公司的權作爲抵押。
過去三年時間裡,與浦關聯程度極高的幾家證券營業所,頻繁買進賣出這三家上市公司票的總值高達三百億之巨。
浦就是通過這樣的頻繁倒手作,將三家上市公司的權在過去兩三年間的時間生生的拉高了八倍。
當下的價已經高得令人生畏,除了不知死活的投機客以及被騙的散戶外,其他投資者及機構差不多都從這三家上市公司撤出。
爲了托住當前的價,浦只能調用大量的資金,強行在二級市場收購所有拋售的流通;而大量的利息支出,也加劇浦資金鍊的脆弱跟張。
一旦浦的資金撐不住,價垮塌,或者不能及時支付利息,引起債權人集中索債,必然就會像多米諾骨牌那般,將浦集團部以及牽連存在的危機跟結構風險,全面的發出來。
雖然沒有直接的消息傳出來,沈淮也無意往前湊,但能猜到徐沛還是想保存浦的意圖。
就算是徐沛,沈淮猜他也承不住浦轟然垮塌所產生的嚴重後果。
沈淮這段時間除了加強淮海國資所屬企業的財務、業務覈查外,就一直在琢磨徐沛打算如何緩解浦集團所面臨的危機,以及崔衛平、胡林打算用何種方式給浦集團致命一擊。
不過,這兩個問題沒有讓沈淮糾結太長的時間。
六月九日上午,沈淮驅車趕到國金大廈,剛進辦公室還沒有將屁坐熱,就聽著唐寶在辦公室外招呼蔣益彬:
“蔣書記,你過來找沈書記啊?”
聽到唐寶與蔣益彬在過道里的說話聲,沈淮打開門,就見蔣益彬滿面遲疑跟不安的站在過道里。
沈淮的辦公室及專用會議室,獨佔電梯過來的半個過道,唐寶及蔣益彬的辦公室,都在樓上。
要是蔣益彬沒有跟唐寶一起坐電梯下來,就意識著蔣益彬已經在他辦公室外的過道里猶豫了一會兒時間沒有敲門。
“沈書記找我有什麼事?”沈淮問道,請蔣益彬進來。
唐寶沒有跟進來,轉走開了。
蔣益彬著手,走到窗戶前,看著院子裡差不多有齊窗高的銀杏樹梢,愁眉莫展,過了片晌,才轉過來,跟沈淮說道:“趙沫石前幾天去法國談項目,照道理來說,他前天就應該回國的……”
外逃!
蔣益彬專程跑過來跟他說這事,顯然不是趙沫石臨時有事在國外耽擱兩三天這麼簡單。
沈淮心裡暗歎:當下各方都已確認浦存在極大的問題,爲何趙沫石出國還毫不限制?
有些事不需要他去提醒什麼,沈淮也無意在趙沫石外逃的細枝末節上糾纏,問蔣益彬:
“浦存在的問題有多嚴重?”
“疆河磷業、潛西柴機去年實際經營是虧損的,浦電去年雖然盈利,但也沒有年報公佈的那麼理想,”蔣益彬恨恨的握拳頭,“這一切,趙沫石就沒有提,直接拿摻假的財務報表糊弄大家。他現在一溜了之,留下這麼大個爛攤子,要我們怎麼收拾?”
沈淮並不知道蔣益彬此時的氣急敗壞有幾分真,心想主要的問題還在於浦這幾年來所主導的兼併整合失敗,浦所面臨的債務危機本就沒有解決的機會。
見蔣益彬殷切的過來,沈淮並沒有給他所的迴應,只是淡淡的說道:“我注意到省國資有幾家下屬企業,跟浦也有業務往來,淮海國資這邊我會清查一遍,就不知道丁主任那邊,能不能及時做些什麼,能減些損失,還是要儘可能去做。而下屬企業要是涉及違法違規行爲,國資辦部自查我看已經有所不足,應該提請省紀委介調查……”
蔣益彬從沈淮淡然自若的眼睛看不到半點希的火花,清楚沈淮不可能沒事自己跳進這個泥坑裡來,只能暗暗長嘆,心力憔悴的離開沈淮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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