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全才連夜發出了無數道命令，截留了給貴州運輸資的船隻和人員，用這些資源全力把湖南的兵力送來武昌。至於本來要運到貴去的糧食和軍餉，既然沒有了運送的船隻，胡總督也乾脆一併挪用，把銀子發給湖南的各府縣，做爲軍隊轉移的費用，糧食就給軍隊路上食用。

胡全才再次給朝廷送去奏章，把自己這些不得已的手段統統歸咎於死去的洪承疇，說他料敵有誤，明明夔東明軍還能出數十萬大軍，他卻說明軍沒有這個實力。

奏章裡雖然沒說朝廷一個字的不是，但是胡全才暗示湖廣局面的敗壞絕不能賴他一個人，正是因爲他之前全力支持朝廷的西南攻勢，導致湖廣空虛，才造了今天的局面。胡全才聲稱如果不是這樣，就算鄧名帶來了這三十多萬流寇，以胡全才的運籌之才，絕不會讓局面變得如此險惡。

做完了這一切後，胡全才就提心吊膽地開始等待，等著明軍那不可避免的巨大攻勢到來。

令胡總督高興的是，七月二日，庭湖水師星夜趕到武昌時，明軍的先鋒還沒有出現。現在漢附近佈著清軍的探馬，胡全才命令水師不要休息，馬上趕赴長江與漢江的匯防。

除了嚴陣以待的水陸部隊，胡全才還員武昌附近的所有的工匠，一刻不停地打造大的鐵鏈，同時日夜不休地往江水裡扎進木樁。爲了打造這個防系，不知道有多兵丁被江水的激流捲走了，但胡全才眉頭都沒有皺一皺，他現在只問進度如何，不問損失多大。

木樁加鐵鏈的攔江索修建好之前，是胡全才最擔心的一段時刻，他爲此還在漢江裡沉了好幾條裝滿石頭的船以堵塞河道。

在湖廣總督衙門不計代價的努力下，這道防系以驚人的速度被建立起來，七月五日，也就是庭湖水師返回武昌的第三天就基本完。得到完工的消息，胡全才長舒了一口氣。只要能阻擋明軍水師進長江，那就等於斬斷了明軍的一條臂膀，沒有水師的配合，明軍將很難對武昌形重大的威脅。

其它各路部隊也陸續抵達，即使是那些湖南的府縣，在接到胡全才刻不容緩的命令後也不敢怠慢。地方都讓騎兵立刻出發，步兵也是集合好一隊立刻出發一隊，以小編制、最快的速度馳援武昌。

一時間，兩湖境的道路上，到都是向著武昌急行的清軍。各地的驛站、哨所也盡出馬匹和儲備全力配合。胡總督代得很清楚，實際兵力超過三十萬的明軍正向武昌殺去，兩湖安危在此一舉，任何敢於怠慢王事的人都會到無的懲罰。

這些小吏都被湖廣總督衙門嚴厲的口氣、還有明軍強大的實力嚇得不輕，使出吃的氣力協助軍隊行軍。趕路的軍隊又多又分散，地方上的吏累得半死，尤其是靠近武昌的地方，過境的軍隊一刻不停，好多地方連續幾天幾夜找不到閤眼的機會。

每聽說有一支新的軍隊抵達，哪怕只有五十、一百名疲憊不堪的士兵，胡全才也會到心裡寬鬆了一分。攔江的鐵索目前以每天一道的速度增加著，多日以來神高度張的水師終於可以稍稍回營休息；漢方面報告，城池周圍的壕加深了足有三尺，城頭上的防牆修好了兩層。漢的員請求胡總督允許壯丁們歇息一天，胡全才斟酌再三，批覆可以休息半日。

“賊人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胡全才此時的心安穩了很多。此番武昌能夠轉危爲安，顯然與他當機立斷、果敢堅定是分不開的。胡總督深信事後朝廷也能明察到這一點，意識到他爲穩定湖廣局面、力保武昌不失而立下的汗馬功勞。

胡總督領導有方，各級員忠於王事，兵丁不怕苦累——這是眼下武昌的主流。但也有一些討厭的聲音，有一些謠言流傳，說胡總督剛愎自用、誇大敵。由於這些天兵心俱疲，很多地方甚至慨過去一年都不如這幾天累，導致這些謠言有著一定的市場。

得知此事胡全才只是冷笑，不屑一顧，後來想了想，又命令人去探查一下謠言的源頭。他猜可能是手下的某些員在發牢，等擊退明軍，一定要讓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吃不了兜著走。

一天又一天，新的援軍趕到了，明軍沒有出現，胡全才很高興；遠距離府縣的援軍也抵達了，還是沒有明軍的先鋒，胡全才更高興了；援軍越來越多，胡總督高興之餘也有些焦急，催促漢擴展探馬的範圍，早日探清明軍先鋒的位置和數量。明軍不但錯過了最好的進攻時機，又把不太好的進攻時機也錯過了，胡總督終於有點坐立不安，開始高興不起來。

興山的李來亨，帶著黨守素等一衆黨羽大舉出，趁虛而下，很快夷陵就從姓清改了姓明。昨天胡總督又接到報告，沿江而下的夔東明軍已經近江陵附近，估計今天那裡也換旗了。唯有鍾祥方向的明軍還是沒有靜，該死的明軍先鋒死活不肯現。

謠言繼續在武昌的大街小巷蔓延，探彙報說，這些對府不敬的謠言和周培公那個愚蠢的舉人有很大的關係。從他返回武昌的第二天，就有一些與他平素關係不錯的縉紳去周府探訪問，而周培公那個傢伙竟然對訪客斷言，鍾祥的明軍兵力不會超過五萬。還說親眼看到明軍分散到四郊去了，並沒有整裝待發進攻武昌的樣子，要大家不要慌張，更不要急於逃離武昌。

一開始大家對周培公的話並不相信，因爲這和湖廣總督府發佈的權威消息差距太大，只有一些疲憊不堪的吏，或是對胡全才不滿的人以此爲藉口悄悄發兩句牢。

眼看著武昌變了一座大軍營，莫說幾十萬明軍，就連一個敵兵的影子都沒看見。從鍾祥被釋放的縉紳們，返家初期還全力支持胡全才，最近這些牆頭草也紛紛轉向，但凡被問到“明軍是不是真的很強大，是不是真的會進攻武昌”時都環顧左右而言它。更有一些人閃爍其詞，說什麼“胡總督老持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是應該的。”

聽說這些言論後，胡全才氣得頭昏腦漲，七竅生煙。他們明明就是在附和謠言，晦地表示不相信明軍會進攻武昌。

現在各地辛苦趕來的兵都在暗地裡議論胡總督欺衆，就連湖廣總督衙門部也開始不穩，有不人在私下質疑胡全才的英明決定。昨天有個幕僚躲躲閃閃地向胡全才提議派一隊探馬去鍾祥，看看鄧名到底在幹什麼。

雖然知道底下的人對自己缺乏絕對的信任，但胡全才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當面辱自己，這個幕僚被當堂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今天，胡全才又在衙門裡枯坐了一上午，眼穿地等著漢那裡送來的報。每次有使者抵達時他都又是張又是充滿了期待，盼這個使者報告說發現了一眼不到邊的流寇，但每一次都讓胡總督失。

前些日子，胡全才曾經命令漢的員不管是否發現敵，白天要每個時辰一報：有事報事、無事報平安，每天派來六撥使者。那時每當有使者來報平安的時候，胡全才的心都很好；但現在況完全變了，每隔一個時辰就有一個使者騎著快馬，踏著武昌的大道，風馳電掣地從城門衝到衙門，讓全城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胡總督斷言的明軍仍是沒來。

這簡直就是當衆扇耳，胡全才堂堂的封疆大吏，怎麼能這樣一天數次地被辱？

不過有了昨天那個倒黴蛋的前車之鑑，今天衙門裡無論文武將，無一例外地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站出來講話——明軍肯定是要來的，越來得晚就說明他們準備得越妥當，時間拖得越久就說明他們到來的時間更近，毫無疑問要聽從胡總督的英明判斷。

又被當衆辱了兩次，文武員和幕僚們用餘看到總督大人在椅子上挪著，看起來快要坐不住了。

“嗯，嗯，”胡全才支吾著，對屬下說道：“傳令給漢，無事就不用再來報平安了。”

堂中衆人都滿臉嚴肅，恭謹地應是。

又沉默了很久，總督大人再次低聲發話：“讓漢派一支騎兵去安陸府，看看那個鄧名到底在幹什麼。”

……

袁宗第從郊縣回到鍾祥府城，正和鄧名討論返回夔東的日程。

鍾祥一戰後，明清兩軍就進相安無事的狀態。況完全符合劉純的預測，他早就說過，兩軍的實力已經於平衡，都是守有餘而攻不足。

袁宗第等夔東四將用他們分到的銀子在鍾祥的周圍收購婦，剛聽說這個消息時，鄧名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袁宗第返回鍾祥時，帶了一個千餘人的營。

“這可不是拐賣婦，”袁宗第斷然否認了鄧名的猜測，憤憤地說道：“無論做、下聘，我一樣禮數都沒。”

鄧名嘿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可是有婚書在手！”袁宗第看出鄧名有些不滿，他估計這又是因爲三太子無知而造的誤會，於是進一步解釋道：“我們得到了這些姑娘雙親的同意，還請人做了，送了聘禮，然後才接回營中的。”

夔東地方人口本來就稀，因爲戰百姓更不斷地逃亡，再加上明軍於劣勢，年輕一帶闖營將士的婚事就了大問題。這次出兵，沿途數戰繳獲了不銀兩，夔東四將商量了一下，就打算用分到的銀子幫助有功的兵家。

被明軍佔領的鄖、襄、安陸三府境有大量貧困的百姓，其中有不人終年在飢中掙扎，被沉重的稅賦和欠下的債務得直不起腰。夔東明軍就向這些百姓收購他們的兒，只要他們同意把兒嫁給闖營兵，夔東明軍就會付給他們幾十兩銀子和幾石糧食，高於當地窮苦人家的聘禮。

明軍沒有使用購買這樣赤的詞彙，而是改用訂親、下聘。袁宗第、劉純等人做得相當符合禮儀，事談妥後，準備娶人家姑娘的士兵要登門去給二老磕頭，行半子之禮。知道這些百姓仍在擔心兒的未來，大批闖營軍都紛紛出面給下屬當證婚保人，保證這些孩嫁到夔東軍中都是正妻，不會爲姬妾更不會被當丫鬟，父母也不必擔憂們會被夫家轉讓。

不過在鄧名看來依舊是買賣婦，但是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都不同意他的看法，比如趙天霸就很讚賞夔東明軍的禮數周到。那些一向對闖營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李星漢等川軍，聽聞此事後也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讚夔東衆將是仁義之師。

“營裡都是大腳的農家姑娘，而且都有了夫家，所以無法送來服侍提督，我明天去給提督買兩個丫鬟吧。”袁宗第察言觀，覺得鄧名好像有什麼難以啓齒的心裡話，急忙解釋道。

夔東的軍屬也得幫著幹活，所以袁宗第他們不讓部下討城裡的小腳子爲妻。而且從鍾祥到大昌路途遙遠，帶著這些農家姑娘行軍也比較容易。

“謝謝袁將軍的好意，不必了。”鄧名覺得自己剛二十，還不用著急婚事。他沒有談過，對還有些憧憬，對購買婦也有牴緒。不過周圍的人不是這麼看，這個時代十六、七的男子當爹的不，尤其是富家子弟，更是結婚得早。爲了避免袁宗第買丫鬟送上門來，鄧名就解釋道：“我喜歡什麼樣的人你們都不知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找，就是找不到，不然我自己早就買了。”

“提督不要太挑剔了。”袁宗第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他依舊覺得鄧名二十還單有失份統。

“我寧嘗仙桃一口，不食爛杏三筐。”鄧名開玩笑道，見袁宗第似乎還沒有死心，又急忙補充道：“再說我還要去南京。”

“不嚐嚐看，怎麼知道是仙桃還是爛杏？不喜歡可以送人嘛，要是擔心沒人可送就送給我。”袁宗第笑著說道：“可以先放在奉節養著嘛。”

鄧名只好轉換話題，詢問起營的事：“親的將士們，一定都很高興吧。”

“那是！”一提起這件事袁宗第果然興致很高。這次出征一舉解決了手下上千兵的老大難問題，獎勵了有功的將士，對軍心、士氣也是很大的鼓勵。

這些買回來的姑娘目前單獨營，袁宗第不許們的未婚夫去營裡與未婚妻見面。他發出嚴令，返回大昌前誰敢私會未婚妻，就視爲叛變逃亡的重罪，本人要被斬，還沒親的未婚妻也要被抄沒。這項命令袁宗第已經通報全軍，連營也一起通知到。

李星漢和幾個川軍聽到後，對闖營又有了新的看法

袁宗第慷慨激昂地解釋道：“自從本將束髮教，就知道男大防，叔嫂授不親。這些姑娘都是好人家的兒，是明正娶到我們軍中的。現在們離開了父母，本將就相當於們的長輩，必須管教好手下的兒郎和這些未來的軍婦。本將已經通報全軍，返回大昌以後，立刻就會讓他們拜堂親。現在既然還沒有正式親，那自然不許見面，這就是知禮不辱嘛。”

見袁宗第如此重視傳統禮節，注意培養軍人的道德觀念，幾個川軍更是肅然起敬，李星漢暗暗覺得袁宗第的人格更勝老長譚文一籌。得知劉純、郝搖旗也同樣對禮教一不茍，幾個川軍士兵深自己之前對闖營的誤會太深。

袁宗第發表名教衛士宣言的時候，穆潭出慨、敬佩之；周開荒神嚴肅、頻頻點頭，但臉上那之好像是故意做出來的；至於趙天霸則是心不在焉，好像全無。

袁宗第說自從他束髮教……不知他上過私塾嗎？鄧名在心裡嘀咕著，袁宗第那副慷慨激昂的表他曾經見過，第一次去大昌的時候，對方也是用這種神發表守土宣言。

趁著衛士們離開的機會，鄧名向袁宗第問道：“讓營獨立營，其實是爲了軍事上的原因吧？”

“提督明察秋毫。”劉純以前對鄧名講過，行軍途中士兵和家屬必須分開。袁宗第笑道：“這是我們忠貞營（闖營）的不傳之。要是讓夫妻團圓，那麼每個人都會去顧自己的家庭，軍隊還怎麼指揮？只要一天還在敵境，就絕不能讓夫妻見面。”

“看樣子，好像趙千戶也心裡有數。”袁宗第講到傳統禮節的時候，趙天霸的表好像並沒完全相信他。

“嗯，晉王的心腹，當然懂得這些行軍的道理。”袁宗第叮囑鄧名道：“提督不要外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