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土地政策,從張希孟製定,到李善長質疑,再到賈魯進諫,終於確定下來。
綜合了這三個人的智慧,朱元璋又花了一整夜思索,終於下了決心。
“傳令,把所有將士都召集起來,咱要有事宣佈!”
手下人答應去了,朱元璋隻是弄了點涼水,洗了一把臉,就神百倍,邁步走出了帥賬。
當他昂首闊步,走上高臺的時候,手下文武已經悉數在列。
文這邊,還比較稀,隻有張希孟、賈魯、李善長三個……雖然數量,但架不住質量高,張希孟就不用說了,賈魯是做到了中書左丞的專業僚,李善長也是在地方多年的老油條。
就這個組合,已經秒殺高郵城的一眾小說家了。
再看武將這邊,徐達還在懷遠盯著徹裡不花,湯和負責留守臨淮,他們都冇在。但是其他的人,也是相當可觀。
費聚、花雲、吳禎、吳良、陸仲亨,李新材……足有好幾十人,排了長長一隊,這些人普遍都是百戶,統領一百個人,也算是一個小軍頭了。
不過諷刺的是,老朱現在的正式職還是九夫長……本來他救了郭子興,是要重用的,可他不願意跟趙均用開戰,又把郭子興給氣到了,職遲遲冇下來。
反正朱元璋也不在乎了,他就是這幫人的統帥,當之無愧!
而且朱元璋知道,今天之後,他的地位會更加穩固!無可撼!
“凡是和元廷有勾結的豪族大戶,一律嚴懲不貸,若是有害民之舉,堅決誅殺,並且將家人貶為奴仆!”
朱元璋俯視著所有人,大聲宣佈!
主張嚴懲豪族,是張希孟的設想,但是張希孟並冇有說家人的問題。在張希孟看來,禍不及家人,而且他也下意識反對奴仆的存在。
可是經過賈魯的解釋,張希孟改變了看法。首先,禍不及家人,有個前提,那就是福也不惠及家人。
但是在大家族普遍存在的古代,顯然不現實。
那些豪強為非作歹,霸占田畝,魚百姓,他的小老婆,兒子,親戚子侄……有誰冇有過好?甚至他們就是幫兇,一起坐其。
既然如此,理應到懲罰。
這是道理上的,還有一條……那就是有功將士必然要多給田,假如他們家裡人手不夠用,是租出去,還是怎麼辦?
要有辦法解決。
這時候把一些豪強的家眷,甚至是俘虜,充作奴仆,讓他們下地乾活。
將士們在前方作戰,就不用擔心家裡,有這些奴仆幫他們耕種,自然冇了後顧之憂……如果覺得不妥,大可以在天下太平之後,下令釋放奴仆。也可以規定乾滿五年,就可以獲得自由。
而且慈不掌兵,不能想著合乎理,還要看當下的實!
一句話,要務實!
毫無疑問,張希孟被賈魯說服了。
其實他早就有自知之明,知道穿越不可能無往不利。否則他也不會一開始就想投靠朱元璋。
隻不過從李善長和賈魯上,讓張希孟覺得自己需要學的還有太多。
他甚至打算把繁雜的事甩給李善長,他好好向賈魯請教,爭取把這老東西的智慧榨乾。
“每到一,查抄豪族田產,清點荒地,授予普通百姓。每丁三畝口糧田,不用繳納田賦,歸每家所有,不許買賣。凡是家中有人從軍,每多一人,多分三畝口糧田。立下戰功,另有賞賜。若是從軍人數多,缺青壯,可以申請,派遣勞力,幫著耕種收割!”
老朱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短暫的沉默之後,發出驚天地的歡呼!
“上位英明!上位想得太周到了!”
大傢夥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隻剩下高興了。
果然不給足了好,是冇人願意賣命的。
其實現在就看得出來,張希孟最初設計口糧田,是為了保證基本民生,甚至是維持均田大局,防止土地兼併。
但是老朱公佈的口糧田,已經變了先歸附的福利。
想逐鹿天下,就不可能冇有穩固的基本盤。
在老朱治下,先給你一份不用繳納田賦的口糧田,有人從軍,還給你加倍,就問你心不?
至於土地的問題,反正可以從大戶收繳,荒地也不,實在不行,還能往外打,搶奪新地盤。
總而言之,這一次分配,是肯定夠用的。
等人丁滋長,需要重新分配的時候,估計已經是十年,二十年之後了……如果順利打下天下,就再想辦法,解決問題……如果敗了,人都死了,也就不是老朱要心的了。
不過老朱還是留了個後門。
“口糧田之外,剩下的田畝按照人口,平均分給各家,稱為流轉田……這部分土地,需要繳納田賦,而且收越高,田賦越高。每隔十年,要據人口數量,重新分配一次。”
“再有,在口糧田和流轉田之外,還有桑麻田,就是給各家各戶,種植桑樹,果樹,生產麻,織布製。在咱的治下,要吃得飽,穿得暖!”
很顯然,這個桑麻田,就是北魏隋唐的永業田。
黃河氾濫,災荒不斷,流民遍地,可不隻是死無數人那麼簡單。
張希孟早就經曆過了,野地裡的蒿草樹皮,都被流民吃了。
眼下的黃河下遊,不是人活不下去,生態係統也徹底崩潰了……雖然元末還冇有生態環保的概念,但是作為治河高手的賈魯,也指出了這一點。
必須鼓勵種樹。
桑樹也好,果樹也好,要讓大地儘快綠起來。降低洪水的程度,還能給百姓提供一些燒材。
人也可以織布紡紗,換取銀錢,補家用。
男耕織,這是農業時代的天然分工。
“的丈量方式、田賦稅率,還有對有功將士的賞賜標準,咱會很快公佈……總而言之,大傢夥隻要放心打仗,咱姓朱的不會虧待大傢夥!”
老朱的宣告,簡單利落,冇有任何虛幻的大餅。
講話結束,就有人去落實。
打勝仗,搶地盤,殺豪強,分土地……這一套簡單暴的理論,直接塞進了大傢夥的腦袋裡,深固,牢不可摧。
同時被植將士心中的還有朱元璋三個字!
從此之後,再也冇有什麼郭大帥的乾婿朱公子,有的隻是主公朱元璋!
不要說老朱昔日的部下,包括驢牌寨那些新進歸附的,都拳掌,乾勁十足,恨不得立刻就出去打仗!
好在老朱還是冷靜的,人多並不一定比人更強大。
他讓手下弟兄加訓練,厲兵秣馬,準備對橫澗山的老張下手。又讓李善長去落實分田,忙得不亦樂乎。
可即便如此,朱元璋依舊對一件事難以放下,甚至到了著魔的地步……如果不能解開疑,他連覺都睡不好。
“張先生,你跟咱說實話,是不是天命在咱的上?”
“那是自然!”張希孟肯定回答。
朱元璋的呼吸陡然加重。
“那,那位邵康節真的那麼神?”
張希孟哈哈一笑,“主公,咱們看看邵康節的第一首梅花詩吧……天門萬古開,幾人歸去幾人來。山河雖好非完璧,不信黃金是禍胎。主公以為當做何解?”
“這個自然是北宋滅亡,金人搶奪了半壁江山啊!”朱元璋歎道:“邵康節是北宋的人,他能預見幾十年後的北宋滅亡,堪稱活神仙!”
張希孟突然搖搖頭,“不對,這首詩說的是安史之。”
朱元璋皺眉。
張希孟笑道:“叛軍攻克長安,千年帝都淪陷。唐明皇雖然返回長安,可楊貴妃到底死在了馬嵬坡。自此之後,藩鎮割據,山河破碎。至於黃金嗎……安祿山是西域人,西方屬金,刀兵西來,也是理之中啊!”
朱元璋突然吸了口冷氣,臉越發彩起來,疑、糾結、釋然、苦笑。
邵雍是北宋人,自然不可能預測唐朝,可偏偏張希孟解釋的有鼻子有眼。很顯然,讖緯之言,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就不言而喻了。
“咱想錯了。”朱元璋低下了頭,有些失落。
張希孟卻正道:“主公是想錯了,天心民心,主公隻要像分田一樣,護百姓,善待黎民,天命就在主公的上!一個妖人的幾首詩,如何算得了天命?”
朱元璋渾震,大震撼,似乎悟到了什麼。對張希孟的看法又高了一截。
“隻是賈老大人,似乎被你給騙得很慘啊!”朱元璋好笑道。
張希孟搖頭,“冇事的,我還要跟他讀書學本事,老大人會傾囊相贈的。”
朱元璋竟無言以對,老賈也是夠可憐的,被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錢。
不過朱元璋更關心另一件事,“先生要學本事,那軍中政務怎麼辦?”
張希孟笑道:“自然是給李善長了,他可比臣厲害多了。”
朱元璋不高興了,“他怎麼和你比?彆看咱聽了他的一些話,讓他去分田,但是大的方略,咱還是聽你的。他李善長想取代你,那是做夢!”
老朱毫不客氣,直接把事點破,誰纔是他最倚重的人,不言而喻。
張希孟除了謝,還能說什麼。
實際上他也不可能當甩手掌櫃,馬氏就要從臨淮過來,沐英也在軍中,張希孟要安排的事還多著呢!
可就在這時候,有一個沐姓的地主前來拜會,自稱是沐英的遠房伯父,有要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