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的優點是認真，一部MV而已，他們能當文藝片來拍。

缺點同樣如此……

都還沒正式開機，大家就踴躍討論起來，對劇和鏡頭進行大規模修改。別說攝影師、燈師加其中，就連場記和道人員都各抒己見，甚至還有人據劇本連夜畫了完整的故事板。

當宋維揚拿到故事板，只看了一眼就醉了，然後對靳鵬說：“靳導演，其實不用搞那麼複雜，越簡單越好，只是個MV而已。”

靳鵬說：“簡單也分好幾種，有的是俗簡陋，有的是藝留白。放心吧，我們是專業的，比你懂得多。”

宋維揚道：“我不管那麼多，反正鏡頭必須乾淨，線必須徹，人必須清新。”

“放心，放心，我知道。”靳鵬有些不耐煩。

開拍當天，學校排練室。

教室裡掛滿了千紙鶴和風鈴，一臺落地電風扇搬來，先是對著臨時掛起的窗紗吹個不停。

宋維揚蹲在監視後，僅兩秒鐘就喊：“停停停，這線不對！”

靳鵬生氣道：“我是導演，你不準隨便喊停！”

“我要的不是這種效果，線太暗了，”宋維揚說，“要通，要明亮。”

靳鵬說：“這個空鏡頭，展現的是男主角病重之後，主角悲傷痛苦的心，燈必須這麼打！”

宋維揚鬱悶道：“我不管你要現什麼，反正按我的來。”

“我是導演，還是你是導演？”靳鵬怒道。

“我是客戶，我出的錢，就要聽我的！”宋維揚也不想再解釋了，語氣愈發強。

靳鵬把導筒一扔：“我不拍了，你找誰就找誰去！”

宋維揚說：“那行，把錢還我。”

“還你就還你，滿銅臭味！”靳鵬從兜裡掏出幾百塊錢，扔宋維揚前說，“剩下的明天再給，沒帶上。”

場記同學連忙過來勸說：“靳鵬，你別急嘛，有話好說。宋老闆，你也別生氣，藝創作嘛，大家想法不同很正常。那個，咱們再來通通。”

靳鵬道：“我要說的，剛纔都說了，沒什麼好通的。”

宋維揚道：“我再講一遍，我拍的是MV，是商品，不是什麼文藝片。這條MV只有4分鐘時間，畫面必須儘可能完，是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完，不需要表現什麼涵。唯懂嗎？全片唯一的要求就是唯！”

靳鵬道：“線暗一點就不能唯了？這是在呼應節，也是在呼應你的歌詞！”

我尼瑪！

宋維揚腦子都快炸了，沒想到這幫學生如此難纏。

林卓韻打圓場道：“不如這樣，按照靳同學的意見拍一次，再按小宋廠長的意見拍一次，後期剪輯時再來決定用哪個。”

靳鵬估計是真的缺錢，點頭道：“可以。”

“那行吧。”宋維揚也不願耽誤時間。

是風吹窗紗的空鏡頭就拍了好幾遍，燈也變了好幾次。

林卓韻下外套，只穿一白連，在教室裡低頭徘徊，時而手撥弄千紙鶴和風鈴。

於是分歧又來了，靳鵬咬死了以剪影爲主，側面表達主角的心。而宋維揚堅持要拍正面，展出林卓韻漂亮的材和臉蛋，在第一時間吸引到觀衆的目。

吵鬧一陣，只得分兩次拍攝，留到後期剪輯時再做決定。

膠捲費用，倍增加。

宋維揚心裡雖然生氣，但也沒鬧著要換人。

專業的畢竟是專業的，宋維揚腦子裡只有想法，還得依靠靳鵬來拍攝。

人家是真的很用心在拍，每個鏡頭都要認真找角度，還跟攝影師反覆商量比較。明暗比例，黃金分割什麼的，宋維揚雖然搞不懂，但同一個鏡頭，拍出來的效果卻比預想中更好。

但是，後期剪輯的時候，宋維揚絕對不會再讓靳鵬摻和，否則指不定要剪什麼鬼樣子。

就空房間裡來來回回幾個鏡頭，從早晨拍到下午三點才搞定。

中途又爭執了一番，原因是宋維揚堅持用濾鏡，要給主角瘋狂打。這樣拍出來的效果，就是讓主角渾籠罩著一層朦朧仙氣，屬於青春偶像劇慣用的伎倆——後世甚至被於媽搬到了武俠片和歷史劇當中。

靳鵬表示強烈反對，他認爲這樣太刻意了，不自然，拍出來會讓觀衆跳戲。

跳你妹的戲啊，這是MV！

宋維揚只能以撤資來威脅，靳鵬選擇——屈服。

第二場戲直接跳到醫院，因爲人家的高級病房正好有空缺，再耽擱幾天，說不定就有老幹部要住進來。

對於協助戲劇學院拍攝國獻禮片，醫院還是很重視的，直接派了個辦公室副主任過來。

副主任姓曾，熱握手道：“宋同學你好，病房已經騰出來了，還需要我們做什麼配合？”

“多謝曾主任，真是麻煩貴單位了！”宋維揚笑道。

“沒什麼，我正好一下電影是怎麼拍的。”曾主任哈哈笑道。

嗯，宋維揚現在的份，是盛海戲劇學院的學生會主席。他們要拍的片子，也是爲祖國的45週歲生日獻禮，以表達學生們對祖國的熱，明年要在各大電影院播出。

宋維揚親自擔任男主角，很快就換上了病號服。

“不行，你還需要化妝，病得快死的人可不是這樣。”靳鵬道。

宋維揚說：“脣和臉頰弄得蒼白一點就可以了。”

靳鵬道：“拍出來糊弄鬼呢？”

曾主任問：“這個角患的是什麼病？”

靳鵬說：“白病晚期。”

曾主任道：“那得剃頭髮。”

宋維揚：“……”

靳鵬說：“那就剃頭髮，聽醫生的。”

宋維揚無奈解釋：“藝源於生活，但也要高於生活。”

“高於生活，但不能離現實。”靳鵬道。

宋維揚懶得再說：“行行行，我剃頭，接下來幾天就戴假髮。但我也有個要求，把脣和臉弄蒼白就可以，別給我整什麼病癆鬼的樣子，觀衆不看！”

靳鵬問曾主任：“醫生，白病晚期的病人，應該是什麼樣子？”

曾主任道：“因人而異，有的瘦得不人形，有的看不出來什麼異常。但有個特點，經過長期的病痛和化療折磨，都表現得跟憔悴，很疲憊。”

“就按這個來，醫生說了算。”靳鵬道。

曾主任的工作很單調乏味，從來沒有接過拍電影。他發現自己居然可以指導拍攝，頓時興起來，補充道：“當然，也不一定非要剃頭，化療很貴，很多病人都選擇保守治療。而且能夠做化療的醫院也不多，整個盛海只有兩家而已。”

“我明白了，”靳鵬雖然看宋維揚不順眼，對曾主任卻很尊重，“多謝醫生指教！”

“不敢當，不敢當，都是爲祖國獻禮嘛。”曾主任笑道。

爲祖國獻禮？

什麼鬼？

靳鵬也不多問，開始觀察病房，然後和攝影師、燈師一起討論拍攝方案。

等宋維揚把頭剃好再回來時，靳鵬連這場戲的分鏡頭都設計好了。

“哈哈哈，你的腦袋真圓，像個剝了皮的煮蛋。”林卓韻盯著宋維揚的腦袋直樂。

宋維揚懶得理，直接躺病牀上，閉上眼睛不說話。

這組鏡頭，同樣分爲兩種風格拍攝，宋維揚是不願吵鬧耽擱時間，靳鵬則無所謂——反正不是浪費他的膠捲錢。

從選擇場地再到拍攝結束，一共4分鐘的MV，足足折騰了半個月。

宋維揚帶著片直接跑去電影廠，找專業剪輯師幫忙，自己全程蹲在旁邊提意見。而想要參與剪輯的靳鵬，直接被宋維揚無視了，那傢伙都還不知道已經開始剪片。

直到剪輯的時候，發誓不用“垃圾”鏡頭的宋維揚，也不得不說一聲“真香”。

有些靳鵬執意要拍的鏡頭，宋維揚雖然不願，但還是加進去了，甚至將自己堅持的風格給犧牲掉。

嗯，靳鵬這人很煩，還死腦筋，不過有真本事，下次有機會還可以再合作。

非常簡單的MV，4分鐘，足足耗費了宋維揚5萬元製作費，其中膠捲就燒了2萬多。

……

一回到廠裡，宋維揚就把MV和歌曲的母帶扔給張國棟，吩咐道：“兩個任務。第一，聯繫各大電視臺和廣播電臺，把MV和磁帶免費送給他們播放。什麼音樂漫步啊、什麼金曲十分鐘啊，這些節目能上就上，實在沒有，那就花錢點歌，點歌容爲‘喜罐頭祝天下有人終眷屬’；第二，聯繫盜版商，爭取多弄些盜版的磁帶和錄像帶出來，我要讓這首歌的盜版滿天飛。盜版商要是不願意，那我們就花幾十萬定製盜版，然後免費送給各地的音像製品經銷商！”

張國棟已經看過了MV，頓時驚喜道：“馬博士這招厲害！”

點歌和盜版太給力了。

不管是電視臺還是廣播電臺，點歌費用雖然貴，但相比廣告費卻便宜得多。到時候，每點歌一次，就相當於給喜罐頭做廣告。

而盜版呢？盜版是正版銷量的上百倍，一旦讓盜版商覺得有利可圖，他們就會自發的幫著罐頭廠做宣傳。

這一招在90年代初很新鮮，沒人能想得出來，大家對盜版只有痛恨，哪知道還能把盜版當宣傳工？

未來大學的介營銷課程裡，有一個經典案例，那就是《藍貓淘氣三千問》。

這部畫片又臭又長，卻常年在各大兒頻道播出，有時候甚至能把看畫片的小朋友給煩死。

爲什麼會有幾十家電視臺，連續一兩年反覆播放《藍貓淘氣三千問》？

很簡單，並非這部畫片有多優秀，而是因爲它免費。

製作方花大價錢把畫片給做出來，主提供給電視臺免費播放，生生打造款，然後靠賣藍貓的周邊商品賺錢。

宋維揚現在的做法，就是要把《千紙鶴》打造款，而罐頭屬於這首歌的周邊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