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董請跟我來！黃市長在辦公室。”

黃運生的書已經換了一個，有點矮瘦，卻不猥瑣，反而格外神。

宋維揚隨口問道：“老兄貴姓？”

書停下腳步，略微低頭以示尊敬，微笑道：“忘了自我介紹，真是失禮。免貴姓田，單名一個浩字，浩然正氣的浩。”

“聽田書的口音，不像是西康本地人。”宋維揚說。

田浩答道：“在容平讀的大學。”

那就是輕化工學院了，應該屬於去年的畢業生，被分配到政府的書班子裡，然後又在前幾個月被黃運生給挑中。

幸運兒一個，跟著黃運生混，估計再歷年幾年，就能去擔任實職了。

當然，也要自過。

田浩就很不錯，說話不卑不，又能隨時讓人到尊重，比去年黃市長那個書高明許多。

“咚咚咚！”

“進來！”

“市長，喜的宋董來了！”

“嗯。”

田浩把房門推開一半，側道：“宋董請！”

“謝了。”宋維揚說。

黃運生似乎在批閱什麼文件，頭也沒擡，語氣平和道：“小田，請宋董先坐一會兒。”

田浩走到辦公室一側的沙發前：“宋董請稍等。”

宋維揚翹著二郎坐下，瞻仰牆壁上的字畫。鬼畫符般的狂草，不知寫的啥玩意兒，但鈐印落款卻是黃運生本人。

雖然看不懂，但那幾個字恣意揮灑，銳氣十足，跟大部分員四平八穩的氣場不一樣。

田浩很快端來一杯茶，雙手捧著放茶幾上：“宋董請慢用。”

“謝謝。”宋維揚點頭道。

田浩悄然退下，走路無聲，連關門都沒有任何靜。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黃運生突然擡頭，邊往宋維揚走去，邊笑道：“宋老闆，你現在可是咱們容平的大名人啊！”

宋維揚起握手道：“哪裡，哪裡，黃市長謬讚了。”

“請坐，”黃運生自己也坐在沙發上，“喜公司發展迅猛，是我們容平市的驕傲，宋老闆也是容平工商業界的大功臣。”

“功臣不敢當，我只是中國民族品牌抵抗外資侵的一名小卒。”宋維揚說。

去年黃運生剛來容平上任的時候，宛若劉表單騎赴荊州，空有名位，卻無權勢。連喜罐頭這樣的小廠子，他都要親力親爲拉關係，顯得急躁而虛浮。但僅僅過去一年，黃運生上的氣勢就變了，完全洗去了以前當書的謙卑，更符合一個地方實權派的形象，甚至沉穩當中還帶著幾分凌厲倨傲。

剛纔，其實是一場鋒。

黃運生把宋維揚晾在那裡十多分鐘，又開口就說喜是容平市的驕傲，無疑是在暗示宋維揚和喜都在他的管轄之下。而宋維揚優哉遊哉翹了十多分鐘二郎，又說自己是中國工商界抵抗外資的小卒，直接把自己的份跳出了地方圈子。

雙方都在抓主權，不想在接下來的談話中陷被。

黃運生臉平淡，看不出喜怒，繼續說道：“喜公司的月銷售額破億了吧？”

宋維揚笑道：“哪有那麼多。罐頭產品的月銷售都快跌破1000萬了，現在大環境如此，而且跟風的仿冒產品也越來越多，生意很難做啊。”

“仿冒問題確實很嚴重，每年各地政府都在抓，宋老闆一定要克服困難，努力把喜罐頭做大做強，”黃運生說，“茶飲料就是個很好的突破口，不僅打全國市場，還解決了茶廠那邊的虧損包袱。聽說喜跟旭日升的冰茶之戰很激烈，需要容平市政府做些什麼嗎？我們要打造服務型政府，爲地方企業保駕護航，有什麼困難請儘管說出來。”

宋維揚道：“政府已經足夠關照了，我代表喜公司全員工謝黃市長。沒有銀行那3000萬貸款，我們開分廠和打廣告的錢都不知道在哪裡籌措。”

“應該的，這是銀行與企業互惠互利的事。”黃運生道。

兩人一直在瞎扯淡當中試探鋒，談了足足半個鐘頭。黃運生見宋維揚半點不著急，他終於沉不住氣說：“嘉酒業要搞份制改革的事，宋老闆聽說了嗎？”

“聽說了。”宋維揚微笑道。

黃運生道：“我一直都認爲，國企改革勢在必行，但改革要分清利弊急緩，不能因爲改革造國有資源的流失。你明白嗎？”

“特別明白。”宋維揚微笑道。

壁立千仞，無則剛。

宋維揚無慾無求的架勢，反把黃運生搞得有點焦急，他等著宋維揚來求他，現在反而有些往他求宋維揚的方向發展。

從施政立場而言，黃運生極爲厭惡空手套白狼吞吃國企的行爲。從個人立場而言，黃運生更是要防止鍾大華把酒廠吞了，否則將會爲他仕途生涯的一個污點。

黃運生的思維模式就是如此古怪，他能容忍鍾大華虧空國企，卻不能忍鍾大華私吞國企。

突然，黃運生說：“如果讓喜公司兼併酒廠，你們有那個實力嗎？”

“喜兼併酒廠？”宋維揚覺非常意外，他做夢都沒想到黃運生會提出這種建議。

“你敢不敢？”黃運生直接問。

宋維揚笑道：“有點困難吧？”

“有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黃運生說，“嘉酒業是省裡確定的份制改革試點單位，既然能賣給工廠管理層，當然也能賣給其他私企。我希，喜儘快制定出一套詳細可行的收購方案，我會隨時跟進，並拿到市政府會議上進行討論。”

“我會立即讓人著手。”宋維揚道。

黃運生說：“儘快，時間有點。”

“明白。”宋維揚說。

“那就這樣，我待會兒還有個會議。”黃運生說。

宋維揚立即起：“黃市長，那我就先告辭了！”

在返回公司的途中，宋維揚差不多想明白了整件事。

湯勇在電話裡有提到，黃市長曾經去省裡向老領導求助。而那個老領導，雖然有一定話語權，但也不是什麼都可以做主，或者說態度模棱兩可。

於是，黃運生就把主意打到了正在迅速壯大的喜公司頭上，他要搶時間，讓喜制定收購計劃，然後跟省裡的某些人唱對臺戲。喜能收購酒廠自然皆大歡喜，就算不能收購，把鍾大華份制改革的計劃攪黃也可以，反正不能在他黃運生手裡搞垮一家明星企業——明星，是重點！

如果收購計劃能功，宋維揚非常高興能被黃運生當槍使。

但恐怕非常困難，湯勇背後的那幫子人發起火來，估計要鬧個飛蛋打，鍾大華吞不掉酒廠，喜也別想功收購。

不過也無所謂，湯勇能夠兩邊下注，宋維揚也可以啊，反正怎麼搞都不虧，他立即回去讓母親帶人制定收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