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中的磋商還是很融洽的。

能不融洽嗎？他們本來就是一路人。

申首輔是蘇州籍大佬，與趙昊二十多年的了，還跟他爹搭檔了十多年。申時行的兩個兒子都是玉峰書院的學生，老二還是集團馬六甲特別行政區檳城市長。

而且申時行和勳貴們的訴求也差不多——都是希以‘虛君實相’之類的形式繼續保有皇帝，可以籠統稱之爲保皇派。

對申時行而言，他所的教育，他的人生經歷，以及現在帝師首輔的份，讓他別無選擇，必須替皇帝著想。不然日後史書如何評價他？

所以趙守正生病致仕，還真不是壞事，至不用被架在火上烤了。。

此外，申時行還是文集團的首領。將皇權關進自家的籠子裡，是文集團二百年來孜孜以求，薪火相傳的集意識。

眼下正是將皇權打翻在地，使其永遠不能翻，卻又不至於斷氣的大好機會。而且還能讓皇帝爲文集團防止自被幹部系邊緣化的護符。

這是科舉出的文集團，讓自己留在歷史舞臺的最後機會！

雖然都讓子弟上了新式學校，加集團當幹部，可若能保住自己的公卿之位，又有誰會放棄治療呢？

按照申時行的理論。可以正大明說出口的理由，與不足爲外人道哉的念頭在此刻達了一致，當然就要乾了！

至於三位國公，雖然也不傻，但跟趙狀元比比智力還差不多, 和申時行這種正牌狀元的差距就大了去了。沒多久便把申先生當了自己人, 對他言聽計隨起來。

申時行說服他們很簡單，還是那套理論。

面，你們世皇恩，一輩輩鐘鳴鼎食, 一點活路不給皇帝留, 實在說不過去。

面，你們家的鐵券是誰給的？沒了皇帝, 你們祖傳的國公爵位也就沒了。所以既然趙昊又不打算當皇帝, 我們還是要儘量想辦法保住皇帝的。哪怕皇帝只當個擺設呢，對我們兩邊都有無窮的好。

保住了皇帝, 就能保住祖傳的爵位。這個簡單的道理，三國公還是能想清楚的。他們自然強烈支持文提出的‘政由趙氏, 祭則皇室’方案了。

雙方一拍即合, 很快就達了初步協議。

首先, 皇帝要立即下詔罪己，說明海瑞之死的真相, 承認‘萬方有罪, 罪在朕躬’, 一切都是我的錯。並承認江南集團的合法地位。立即釋放所有關押的集團員工及相關人員，給予死者卹。

然後, 在得到保證皇室地位和利益的相關承諾後，可以聖天子垂拱而治, 將行政司法權力永久授予臣子。

至於措施，譬如將閣擴大，除了專職閣大臣外，再將九卿納閣, 效仿‘周召共和’施行共和行政。由閣大臣們共同決定國家大事。

當然, 還要立即邀請趙昊赴京擔任首任閣總理。

萬曆看到這份草案，自然是拒絕的。當場一萬頭神朝四位大臣奔騰而去。

但形勢比人強, 他也知道，要是不答應，自己就徹底孤家寡人了。說不定叛軍明天就會炮轟京師……

申時行又爲皇帝進行了一番心理按，給足了他臺階, 萬曆終於不得不點頭同意了。

申首輔唯恐夜長夢多, 當場起草了聖旨，請皇帝用印之後，立即頒佈天下。

並讓萬曆給趙昊親筆寫信解釋一番，消除誤會, 誠摯邀請他進京擔任閣總理。

信當然是申時行早寫好的，萬曆抄一遍即可。

但他依然覺得萬分屈辱，難以提筆。

“署個名吧……”

“不，必須親筆寫！”申時行卻強道：“陛下現在除了誠意，還能拿出什麼？不把誠意做足，誰會同你呢？”

“朕不需要！”萬曆一陣咬牙切齒，但能過去這一關，繼續當皇帝纔是最重要的。“好吧……”

只好忍辱含垢抄下來，署了名，又蓋上自己的私章。

申時行將其裝進信封，遞給朱時懋道：“拜託了，一定要親手給趙公。”

朱時懋歪著脖子沒法點頭，只好點了個贊。

~~

讓朱時懋親自送信是爲了表示誠意，其實當天趙昊就收到了電報。

“哈哈哈哈哈！”

張家浜，子弟兵司令部。徐渭看過電報，放聲大笑道：

“革命還沒功，有人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摘桃子了！”

趙昊站在二層總司令小樓的臺上，左手抱著右肘，右手握著菸斗，平靜的看著樓前百花齊放的優景。

穿著華麗制服，裝備火帽短槍的衛士兵，在樓前警惕的遊弋著。

非常時期，哪怕是在自己的總司令部裡，趙昊也不敢有毫大意。

因爲他知道，天下有太多人想要刺殺自己，好回到從前了……

徐渭發完飆，才兌趙昊道：“怎麼樣？難不？像吃了蒼蠅乎？”

“然而並沒有。”趙昊淡淡一笑，輕吸一口菸斗道：

“這都是題中之意，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

“那個姑子生的厲害呀，這幾條一出，這就把文集團爭取過去了。”徐渭低聲音道：

“而文集團和縉紳地主又是一的。除了在江浙閩粵，老百姓又是聽縉紳地主的。再加上武將和勳貴的立場大一致，更別說藩王們了……”

“真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大手段啊，一下子就把人全都拉到他那邊去了。”說著他猛地一翻手道：

“這就是中庸之道的牛啊！”

徐渭的話一貫誇張，這次也不例外。但趙昊深知，幾千年的帝制早已深人心，很多人就覺得應該有個皇帝才安穩。更別說那些依附於皇權的特權階層了。

自己要推翻帝制，就是廢他們的特權，斷他們的念想，他們能不想辦法往回拉嗎？

“沒那麼誇張。”趙昊失笑道：“比方王盟主那夥人，難道不算文集團的嗎？我看他們未必支持這套‘虛君實相’……”

“那是他們之前用力過猛，收不回來了。”徐渭淡淡道：“但他們這些人，也就在江浙閩粵有市場。”

“嗯。”趙昊點點頭道：“我們在外省下的功夫太了。”

“你打算怎麼辦？著鼻子認了？”徐渭看著趙昊問道。

“呵呵呵。”趙昊失笑，用菸斗把指了指徐渭道：“我看最張的就是你。”

“那可不。”徐渭也不否認道：“要是你妥協了，老子這些年的三反工作豈不白做了？”

“放心吧。之前怎麼說的來著？”趙昊笑道。

“革命不徹底，不如徹底不革命。”徐渭道。

“不錯。”趙昊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道：“革命就必須徹底，不要給後人開倒車的機會。”

說著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志同者方能道合。有些人只能一起走一段，註定要分道揚鑣的。”

“好，你有這個態度就好！”徐渭這才放心笑道：“老子真怕你犯稚病。”

“拜託，咱都是不的人了。”趙昊笑著個懶腰道：

“你牢也發完了，我也表完態了，現在可以問一句，計將安出了吧？”

“我也沒新花樣，還是當年跟你說的那一套。”徐渭拿出一個緻的鼻菸壺，將鼻菸挑兩個鼻孔，然後閉了眼睛，張大著，打個地山搖的噴嚏。方不自打個哆嗦道：“爽！”

“讓他們跳？”趙昊幽幽問道。

“跳，全跳出來纔好！”徐渭狠狠一揮手，沉聲道：

“他們要談就談。談判嘛，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談不攏還談不崩麼？”

“也別派什麼真能說了算的人去，就奔著談個一兩年上去！日久才能見人心嘛！”獨瓣蒜接著狠辣道：

“利用這段時間，抓把三反工作推行到外省去。也不能說不練，還要派工作組，到各省發老百姓鬥藩王，分田地！就是這個時候纔有教育意義，等幹掉了皇帝，那些藩王就冢中枯骨了。牆倒衆人推的時候，本分不出誰是投機分子，誰是沉默的反對者！”

“把老百姓武裝起來，哪個藩王敢反抗就滅了他！等到把所有藩王都清算完了，老百姓也全都跟江浙閩粵一樣，你說什麼是什麼了！”徐渭一口氣說完，又打個大噴嚏道：

“總之，不把老百姓都發起來，你必輸無疑！就算憑個人威強下去，等你一死，立馬現原形！”

“這不廢話麼？”趙昊哈哈一笑，拍了拍徐渭的肩膀道：“其實是你之前對發羣衆猶猶豫豫。我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誰，又爲了誰！”

說著他輕哼起那首《國際歌》，哦對，現在《起義歌》了。

“起來，飢寒迫的奴隸！起來，神州大地苦的人！滿腔的熱已經沸騰，作一最後的戰爭……”

“舊世界打他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莫要說我們一錢不值，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徐渭便也跟著他唱道：

“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我們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功！”

他忽然明白，這首歌其實是爲現在，爲那些仍著奴役的百姓準備的。

只要這天下還有被奴役的人，它就永遠會被傳唱下去。激勵著人們起來反抗不公。

自己確實有些多慮了。當這首歌傳播神州大地，世界怎麼可能還會是原來的樣子？

回不去的，永遠回不去了……

他正激的熱淚盈眶，要跟趙昊說一些‘自己此生無憾’之類的麻話。

忽然響起急促的上樓梯聲。

常凱澈衝進來，氣吁吁稟報道：

“報，耽羅急電，日寇大軍登陸釜山了！”

ps.如計劃的那樣，年前完本。後面的節的確不適合展開寫了，也不符合我們這本書的調。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