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一聽不能吃了，哪裡肯幹，當下就跑過去拉著柳鶯兒又蹦又跳。柳鶯兒被鬧得沒有辦法，哄也哄不住，連連朝薛向瞪眼睛。周圍的鄰居彷彿看大戲一般，也不回去吃飯，笑地看著這出輕喜劇。

終於，柳鶯兒沒耗過大寶，只好說一會兒就給他燒吃，才把大寶哄得又笑了起來。柳鶯兒安住大寶，來到薛向邊上，悄悄問道：“有多？”

“一百六十三斤二兩，士，樂意爲你效勞，要搬到哪裡，您發話。”薛向剛得罪了仙子，這會兒忙著找補。

“貧，都是你鬧的。”柳鶯兒輕哼一聲，朗聲道：“各位大爺大娘，叔叔嬸嬸們，各家回去拿盤子，咱每家五斤。”

柳鶯兒話音剛落，大雜院裡針落可聞，繼而，發出一陣猛烈的喧鬧。

“這不行，鶯兒，這是人家送給你家的，我們哪裡能要？”

“鶯子，你的心意我們領了，這還是你自家留著，不過，這大熱天的，得趕醃了。”

“鶯兒，聽你大叔的，你家也不寬裕，你要是有心，做好了，大夥兒來吃一頓，解解饞就好了。”

……….

大人們一片反對聲中，娃娃們目灼灼。柳鶯兒還未來得及繼續勸說，柳媽媽開了口：“各位街坊們，大夥兒都別推辭了，我們老柳家這些年要不是靠著大夥兒幫襯，早該過不下去了。大夥兒再推辭，那實在是讓咱老柳家沒法做人啊！”

柳媽媽說得真意切，熱淚盈眶，衆人不好再推辭。柳鶯兒回家拿了把剔骨尖刀和一條圍遞給薛向，薛向愕然地看著：啥意思啊，讓我分？這也太不拿咱當客了吧？

柳鶯兒一個白眼扔過去，薛向老實地繫上圍，起殺豬刀，白翩翩西門慶立時化五大三作鎮關西。

薛向把釘在一棵白楊樹上掛了，手起刀落，一條條大小不等，重量均勻的條在他的刀下飛速誕生。柳鶯兒撿起條剛要稱量，卻被一道聲音阻住：“鶯子，不用稱了，保證條條重量相等，你王大爺我賣了一輩子，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自稱王大爺的老頭制止住柳鶯兒，又對薛向道：“小同志是哪個屠宰場的，師傅是誰，說不定我還認識。看你年紀輕輕，手上的活兒卻著實紮實，後生可畏啊，那個胡一刀……”

“死老頭子，我看你又灌多了貓尿，瞎白話什麼呢？你哪知眼睛看出人家是殺豬的？快給我回去洗碗，見不得你這灌了二兩黃湯，就管不住的德。”王大爺正說到興頭上，卻被一位圍著圍的老太鑽了出來，打斷了他的話，拎著耳朵拽回了家，引起一陣鬨笑。

十八家街坊分走了九十斤，給柳鶯兒家堪堪留下了六十來斤。被分了，柳鶯兒還不滿意，把薛向帶來的兩大包東西全部取了出來，擺了一地，看得衆人連連咂舌：莫非這後生是來下彩禮的？

一大堆零食分給了大雜院大大小小的娃娃，只留下許給大寶還有弟弟斷兒。三大罐，柳鶯兒送出了兩罐，被一位孕婦和一位家有病人的滿臉激地收下了。幸虧大寶早早地把收音機抱進了懷裡，不然薛向真懷疑柳鶯兒會把它也給送出去。

分罷東西，在衆人的道謝聲中，薛向跟著柳鶯兒終於進了屋子。這是一間四進的房間，約莫六十來平，兩間臥室，一個客廳外加一個廚房，陳設極其簡單，除了桌椅板凳，沒有沙發，亦沒有任何家用電（當然，本山大叔口中的手電筒除外）。客廳的正面對門的牆上著一張偉大領袖的畫像，狹小的客廳整齊地擺著五六把椅子和一張黑的小方桌，桌上擺著一盤饅頭和三碟小菜，外加一盆米茶，若干碗筷，顯是正準備吃飯。

柳媽媽熱地把薛向迎進屋，忙著招呼他落座，又指揮柳鶯兒給他倒水。薛向懷著忐忑的心坐了，小心翼翼地瞄著仙子，生怕心有不滿。柳鶯兒卻比他想象中大度得多，優雅的子一扭就進了廚房，未幾，端出一杯水來，趁薛向接水之際，輕輕掐了下他的手心。到底還是看不慣他在自己母親面前裝大尾狼。

薛向剛替柳媽媽放好豬，大寶牽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跟進了客廳。這個小男孩，他發糖時見過，只是當時不知是誰家孩子。小男孩生得虎頭虎腦，就是子略顯單薄，留著大衆型的帽子頭，懷裡抱著不知什麼時候從大寶那兒弄過來的收音機，小臉立著跟了進來。小傢伙很是聰明，他懷裡的收音機被他撥弄了三兩下居然咿咿呀呀發出了聲音，裡面正唱著京劇。柳媽媽在廚房裡切，聽見唱腔，竟然跟著哼了起來。

“小風，把收音機關了吃飯，你下午還要上學呢。省電點，晚上回來聽。”柳鶯兒在廚房裡說話了，正幫著柳媽媽醃。先前，薛向進來了要幫手，卻被柳媽媽勸了回去。

小風聽了姐姐的話，置若罔聞，反而挑釁似地把聲音調得更大了。

“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姐姐話，去吃飯。”見小傢伙不聽話，柳媽媽不滿了。

小風脖子一梗：“都怪姐姐，把我喜歡的巧克力給發了，我和大寶合起來才六塊兒，都不知道巧克力有多稀罕。上回我們班曹小胖拿了一塊，可威風了好久，說那是他爸爸託了好些人才買到的。”原來小傢伙是爲了巧克力和姐姐鬧彆扭。

“小風，給，我的都給你。”大寶傻乎乎地看著翹著的弟弟，從口袋掏出三塊巧克力遞給他。

小風搖搖頭，把大寶遞過來的手推了回去：“我不要，你吃吧。”

兄友弟恭，小傢伙不錯嘛！薛向看著眼前一大一下的兩兄弟，心中一陣溫暖。

“吃飯，吃飯，我也了，小傢伙不來陪客？”薛向挨著飯桌坐了，拾起碗筷擺出要吃飯的架勢，他這番舉純是爲了哄小風來吃飯。

“我柳扶風，你薛向對吧？，哥們兒就陪你一陪。大寶，拿酒去，咱哥仨不醉不歸。”小傢伙語出驚人，渾然不似剛纔埋怨姐姐發了巧克力的娃娃模樣。

大寶得令，轉進廚房抱出一個酒瓶來，小風起拿了三個酒杯剛要擺上，卻被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客廳的柳鶯兒劈手奪過：“你多大？喝酒！快點吃飯，再鬧，仔細你的皮。”說完橫了薛向一眼，收起酒瓶，回了廚房。

薛向倒是頭一回見呵斥人的蠻橫模樣，柳眉倒豎，櫻脣翹起，別有一番風，看得一陣傻眼。

“嘿嘿嘿，眼睛珠子快掉出來啦！你是喜歡我姐吧？兄弟你眼睛夠賊，我敢保證滿四九城就沒有第二個姑娘有我姐這般好看。”小傢伙摟住薛向的肩膀，有些自得，亦帶著戲。

薛向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模樣有些好笑，拍開他的手：“你小子，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喜歡啊，趕吃飯，你下午不上學啊？”

“上個鳥學，讀書有什麼意思，你別瞧不起人，我告訴你，我就喜歡我們的曹曉佳，要不是他哥哥曹小胖橫在中間，哥們兒我早得手了。”小傢伙盛了一碗米茶遞給大寶，又給薛向和自己一人盛了一碗，得意洋洋地賣弄著見識。

薛向聽得一陣咂舌，柳鶯兒這個弟弟可不簡單啊，簡直一個地地道道的混混苗子。

小傢伙見薛向不說話，似被自己震住了，他愜意地喝了口米茶，接著指點薛向：“震住了吧，哥們兒，你不，你膽兒太小，我姐哼哼一句，你都嚇得哆嗦，也忒窩囊。”

“我哪裡哆嗦了，你小子別瞎白話。”

“得了吧，那你爲啥給我家又送這又送那，難道不是怕我姐？”

“是喜歡，不是怕。”

“一個意思，不喜歡能怕？”

這小子簡直得驚人，噎得薛向說不出話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這也早得過了份。

“哥們兒，十塊巧克力，我告訴你個。”

“什麼？”

“你還沒答應呢？”

“！”

“我姐有未婚夫了，你小子這些禮可扔水裡了，哈哈哈……誒誒，說好的噢，十塊巧克力不準反悔！”說完，小傢伙惡作劇似地盯著薛向，彷彿想看他悲痛絕的模樣。

“這我早知道了，算什麼，巧克力作廢。”薛向就著鹹菜咬了口饅頭：“味道不錯，你也吃啊，你看大寶吃得多香。”

“你，你，你這是耍賴，咱總不能因爲失而失約啊，你這也太不爺們兒了。”小傢伙自以爲是的不僅沒有取得意料中的效果不說，反把算計好的巧克力給得瑟丟了。他分外不滿，抓起桌上的饅頭大咬一口，似在泄憤。

“我沒失，是你失了。”

“你！”

“你喜歡你姐的未婚夫麼？”

“王八蛋才喜歡他，那個小白臉忒不是東西。嘿，要不你帶著我姐私奔吧。咦，看你的表，莫非你沒種？”

“你小子真行，鼓人帶著自己姐姐私奔，你這真是蠍子拉屎。”

“怎麼講？”

“獨（毒）一份啊！”

“別扯沒用的，只說你敢不敢吧？”

“用不著那麼麻煩。”

“噢，我知道了，看你又買這又買那的，你家裡一定是做大的吧。你不會想讓公安把那小子抓起來吧？這招夠狠，公安有槍，那小子見了槍還能不慫？”

就在薛向二人正聊得熱烈的時候，門外起了喧天的嘈雜，再細一聽竟是荒腔走板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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