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縱橫舉著酒杯,道:“老領導,我敬您一杯酒――1――不過,在喝這杯酒之前,我有話要說。”
衆人聽了任縱橫的話,齊齊擱杯停著,朝他看來,看這任大炮要打出一顆什麼炮彈來。
老首長揮揮手,示意任縱橫坐下說。任縱橫卻是不理,雙手舉杯,朗聲道:“不能再讓他們折騰下去了,全面工作剛有了些起,又要開倒車?半個月前又胡扯一氣,這是要幹什麼?您老要是在不站出來,我恐怕又得被他們回老山去了。我不怕別人說我狹隘,我這杯酒不是替別人求您,就替我老任自個兒。反正我是死活不回老山了,要是您再不管我,我就抱了被子來梅園,天天攪合您。”
任縱橫以一句戲收尾,卻沒人笑出來,衆人眼觀鼻,鼻觀心,靜等老首長的答覆。來此衆人除薛向外,皆是來探老首長口風的。只不過衆大老是何等人,說話從來都是含而不,哪裡像任縱橫這般憨直子,直來直去地道出來意。
老首長笑道:“好嘛,你搬梅園來我舉雙手贊,人多熱鬧嘛。”
這下到任縱橫詞窮了,方纔搬來梅園不過是耍無賴的戲之語,可老首長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任縱橫是犟脾氣,愣是直地站著,雙臂平託,端著酒杯,就是不放下來。
衆人正待規勸,老首長又道:“你呀,老大不小了,怎麼還是這副躁子,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嘛!”
…………
一餐戰戰兢兢的飯罷,薛向當先告辭,老首長也沒挽留,只告誡他“這段時間哪兒也不要去,在家多讀書。”
薛向聽得丈二金剛――不著頭腦,還以爲是老首長在晦提點自己高考快要恢復了呢。後來才知道,人生的道路竟然因爲這簡單的一句話,轉了個老大的岔道。
薛向出得門來,擡手看錶,力量下午一點多了。天空中,來時的柳絮已化作鵝,鋪天蓋地地罩了下來。地上的雪已下得極厚,一腳踩上去,已然沒鞋。
薛向大步前行,未幾,便踏上了水渠邊的小道。因爲水流的勢能差營造極佳,水渠並未結凍,流水淙淙,一傾而下。
薛向正待轉過小道,忽然發現水渠的西南方向,竟有一人持了桿魚竿坐而垂釣。那人披著件白的雨,坐在農田的田埂上,滿天的風雪早將這數十畝麥田裹得一片雪白。那人就在麥田下,若非凝眸細瞧,無論如何也難發現。當然,薛向也非細瞧方覺,而是那人竟喊了一聲“薛老弟,你竟也在此?真是人生何不相逢啊!”
薛向循聲去,垂釣者不是江朝天又是何人?薛向走到近前,方纔發現江朝天手中拿著的竟是空竹桿,連釣線也無,遑論魚鉤。
這十三裝得也忒絕了吧,一口氣毀了倆典故,糟蹋了“獨釣寒江雪”不說,連姜太公這死了千多年的老頭兒也不放過。薛向看著原本就虛了一副青白臉的江朝天這會兒已滿臉雪白,小崽兒似的在風雪裡瑟瑟發抖,心中大樂,上卻道:“江大好雅興,兄弟佩服,佩服!”
“閒來無事,追思古人,東施效顰了,薛老弟切莫笑話。”江朝天站起來,又了雨,強忍著哆嗦把話說完了。他哪裡是追思古人,倒是真讓薛向給猜中了,純屬在此地裝十三。
江朝天確是刻意在此等候薛向。
原來,當薛向一腳進瓦房的大門時,正好被閒遊至竹林的江朝天看見。陡見薛向,江朝天滿心的驚訝,正待開口招喚,方纔想起此地不比別,到的話便嚥了下去。
薛向那邊開飯的時候,江朝天這邊也開了飯。和他同桌皆是青年俊傑,都是各位大佬心挑選方纔帶來給老首長拜年的,衆大佬心中未必不存著讓子弟在老首長面前一把臉的想法。
其中家世超過江朝天的更是比比皆是,可江朝天卻毫無**和衆人談,略略應付幾句,草草了兩口飯,丟下碗,便奔了這必經之路的水渠小道,靜候薛向。在他看來,那幫油水的公子哥不過是樣子貨,滿四九城雖大,能與之“心”的竟只有這個自己怎麼也看不順眼的破家子。
按說,江朝天等就等吧,也沒必要大冷天的拿個破竹桿,在水邊裝十三。可人家江大公子就是不想讓薛向知道自己是刻意在此等候,那豈不是自降份?奈何四周空曠,亦無涼亭、石凳可供遊冶、閒坐。無奈之下,江大公子只好折了竹竿,在麥田一角假作垂釣,作出閒適之狀,靜等薛向到來。
在江朝天想來,薛向和衆大佬同桌就餐,雖然榮耀,必也拘謹,料來也和自己一樣,三兩口吃完下桌,就是等也不會等太久。哪想,薛向確是如他所料拘謹非常,可桌上還有不拘謹的呀。
任縱橫坐下後,就開始找人拼酒,可衆人大佬都是質樸之輩,無人陪他牛飲鯨吞。最後,這陪酒的任務自然又是落到薛向這小字輩上,兩人這一杯,那算是酒逢知己。薛向習武經年,氣方剛,再加上,自同顧長刀一起廝混,酒量極宏,對上嗜酒如命的任縱橫,也不落下風。因此,一餐飯就吃了近兩個小時,方纔和任縱橫最後下桌。
初始,江大飯罷暖,且園雪景怡人,他擺開在水一方的造型,確實愜意非常。可薛向遲遲不至,風雪漸大,江大的熱量飛速流失,這下裝b徹底裝了傻b。江大正心中大罵薛向,便待起尋地兒取暖,薛向卻搖頭晃頭地出現了。江大只好再悄悄歸回原位,做出一副怡然自得地垂釣模樣,原指薛向能先發現自己,結果,還得他自己主招呼。
“薛老弟端得好運氣,潛龍方要出淵,你老兄就附之尾翼,這是要飛騰千里啊,可羨煞老哥我了。”江朝天抖掉肩上的雨,這會兒也不死撐了,雙手了凍得慘白的小臉兒。一陣過後,青白臉上方纔有了一。
“江大說笑了,貌似每次見面,你都是先對我報喜,接著便是有事相商吧。說吧,我洗耳恭聽。這回我有的是時間,你儘可慢慢道來,咱不急。”薛向倒是把江朝天的路數給清了。此刻,他見江朝天獨釣寒江,釣得自己滿臉烏青,心中好笑,就忍不住戲兩句。
“半個月前的報道,薛老弟怎麼看?”江朝天不理薛向的調侃,直抒臆。
“我無名小卒一個,怎麼看,又有什麼打。倒是江大輾轉騰挪,風浪滔滔,照樣穩坐釣臺。昔時同船出海,今朝分道揚鑣,辨天明時至此,我得道聲佩服纔是。”薛向語帶雙關,意有所指。
江朝天苦笑一聲,竟不答話,良久,長嘆一聲道:“時也,命也,罷了,不說這些灰心喪氣的話了。”
薛向道:“我可沒覺得喪氣,得久了,終歸要有人來收拾。”
“我倒是推己及人了,忘了薛老弟現在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又怎會同我一般心腸?”朔風飛揚,扯得江朝天修長的碎髮有些凌,單薄的子在風裡頗有幾分落拓,看來形勢的翻轉,對他的打擊很是不小。
不等薛向答話,江朝天忽而揮手前指:“,薛老弟可曾過折腰的心思?”
“是江大你了折腰的心思吧?”薛向不答反問。
江朝天拂了拂額前的髮,竟從兜裡掏出張黃殼證件來,攤在薛向面前,道:“我癡長你幾歲,笨鳥先飛,先行一步,在前方等你。”說罷,竟掉頭去了。
薛向知道江朝天遞過那張刻著“中辦三局書二”的證件,是在下戰書,可他又怎會怯戰?
西風漸,飛雪陣,二人背道而馳,片刻便消失在風雪裡。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