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讓莊懷菁勸二皇子與太子爭位。
“荒唐。”莊懷菁道,“你作為二皇子的人,豈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被人傳出去,你要別人怎麼想二皇子?”
“二皇子自長在陛下跟前,得龍氣庇佑,見識多廣,難道大小姐覺得他不配?”
他這話著實是像在為二皇子打抱不平,莊懷菁著他,皺眉深思。
陶臨風曾告訴董賦與前朝有些關聯,現下董賦又刻意讓挑撥二皇子與太子,他懷的到底是什麼心思?
“大小姐可得想明白了,”董賦道,“誰也不知道往后會發生什麼,你便是覺得救不了相爺,也得好好想想莊家的那些兄弟姐妹,想想那些無辜下人,這種罪責要是下來,后果如何您比誰都要清楚。”
皇帝現在不莊家,不代表莊家以后沒事。
莊懷菁沉默,仍然沒說話,繡鞋面上繡海棠花,羅的擺邊繡波瀾水紋。
董賦心覺在搖,便又道:“以二皇子殿下對您的意,屆時他是太子,您便是太子妃,莊相爺是國舅爺,誰又敢說聲在背后說聲不是?”
他句句都像肺腑之詞,仿佛只要莊懷菁勸了二皇子,那這太子之位就唾手可得一樣。
莊懷菁愈發謹慎,即便是都知道太子手上的權勢深不可測,二皇子府邸的幕僚,不可能不了解。他如此莽撞來勸,是為了什麼?
鷸蚌相爭,總有漁人得利。
沉思了會,抬眸回道:“這位大人所言太過,二皇子龍章姿,又是沉穩之人,心中自有定奪,我等旁人不敢多說。”
董賦沒想到會拒絕,眼睛睜大,他抬起頭道:“您就不在乎相爺的死活嗎?”
他語氣有種奇怪的咄咄人,莊懷菁靜靜看他,董賦一驚,忙低下頭。
“父親牢獄之中被人下毒,現在還沒查出是誰,如今又突然冒出敦親王的事,我誰也不敢信。”
“您實在執拗,”董賦低頭勸道,“信與不信又何妨?您總該提前做個打算。”
天上的太依舊曬人,但亭的涼風卻宜人涼爽。
莊懷菁安靜了一會兒,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倘若父親做了,莊家愿意擔這份罪,如果父親沒做,太子定會還父親清白。”
董賦張張合合,一瞬間竟想不出對策,最后只能道:“敦親王不可能隨意污蔑相爺,大小姐三思。”
他實在想不通,當初二皇子不在京城,莊懷菁沒有任何選擇,大多數人都對莊家避之不及,現下有了更好的對策,應當沒理由再拒絕。
董賦忍不住又道:“您只是皮子的功夫便可保莊相爺一命,何必要……”
“不必多說。”莊懷菁淡道,“這是莊家的事,犯不著連累二皇子。”
站起來,頭突然有些暈,往后退了一步,歸筑連忙攙著。
莊懷菁輕輕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說道:“多謝提醒,府有急事,這洗塵宴我便只能先回去了。”
不管董賦給看的東西是真是假,都必須趕回相府一趟。
“是董某逾越了,”董賦無奈嘆了聲氣,“莊小姐若要回府,不如先同二皇子道別,讓他別摻和此事,您不想連累他,但他卻實在想幫您。”
莊懷菁頓了會,應了聲好。
程常宣喜好舞刀弄槍,這二皇子府著實不太像他喜歡的樣子,過于清幽。微風吹進亭子里,消散熱氣,樹葉隨風挲。
董賦自然知道二皇子是挑著莊懷菁喜歡的來。他看著莊懷菁纖細的背影,思來想去也不知道為什麼不答應,只好小心翼翼將石桌上的書信折好,收了信封中。
這紙張上有香,梅凝香,是皇室用的香料。雖說是能舒緩頭疼,放松心的香,但遇上特定的龍涎香時,會讓人做出平日不該做的事。
只消那麼一點點,事|后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龍涎香極,皇帝只賞賜給喜歡的皇子。除卻太子外,便只有二皇子手上有。
二皇子不喜熏香,幸而今天莊家小姐會過來,他便提了兩句,二皇子特意讓人給熏上了。
與其在別的時候催他,不如直接下劑狠藥,二皇子要了這莊懷菁的子,怕是連命都要給出去,何況是去爭這太子之位?
到時爭個兩敗俱傷,朝廷烏煙瘴氣,這嘉朝的命數也不久矣。
……
但莊懷菁沒去見二皇子,讓侍衛領路出府。
酉時正式開宴,還有兩個時辰,該來的大臣也已經在路上。
有些人來得早,想和程常宣套近乎,沒想到莊懷菁一過來,他就徑直去陪,也有的人以為皇帝會過來,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歸筑小聲問道:“小姐,我們真的要是回去了?不用同二皇子說一聲嗎?”
莊懷菁的手攥團扇,面微淡道:“方才已經讓宮去稟報,他知道我的難,不會怪罪。”
董賦后邊如果真的有幕后人,那他今天被拒絕,定會有所行。二皇子府外有相府的暗探,要是速度夠快,說不定能找到他背后的人。
莊丞相不想讓知道,可這個做兒的又怎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歸筑猶豫道:“剛才那個人說相爺在劫難逃,又說什麼太子、國舅爺……”
在莊懷菁后面聽得心|驚|跳,那個人膽子也太大,實在是口無遮攔。
莊懷菁搖頭道:“此番大逆不道之話,你聽聽便過,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董賦份本就不怎麼簡單,他懷的是什麼心思誰也不知道,莊懷菁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希與莊丞相無關。
歸筑躊躇應了聲是,擔心的只是莊懷菁。
二皇子對家小姐的好不是一天兩天,歸筑倒是想看他娶莊懷菁,可萬一被他發現……恐怕命難保。
莊懷菁纖手扶著車沿,繡鞋踩凳,回了相府的馬車。
片刻之后,歸筑從馬車里探出個頭,左右四顧,悄悄塞了團紙給馬夫。馬夫微怔,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塞進袖口中,等要走的時候,又丟給了另一個人。
車轱轆在慢慢滾,相府的侍衛跟在一旁。莊懷菁坐在馬車中,輕輕著額頭,一邊想著董賦的事,不知這次會不會查到幕后人,另一邊又想趕回到莊家,問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專門挑著這時候對莊丞相下毒,會不會是知道了敦親王的事,想讓莊丞相死無對證?
他現在聲音全失,連個字都說不出來,日后當堂對質,又該如何是好?
莊懷菁頭有些暈,腦子有些空白,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不敢慌,能扛莊家的只有。
馬車微微晃,茶壺固于方形案桌中,外鎏淡的波紋。
歸筑拿帕子方才濺出來的墨漬,問道:“您是否要先喝口茶?”
莊懷菁搖了搖頭,輕輕抬起玉手,微微掀開垂下的窗幔朝外看。二皇子這里熱鬧,出來巷子便是大道,道路兩旁不行人來來往往,馬車想快也快不了。
慢慢放下窗幔,手放在|口,只覺心中極了。
“如果父親真的做了那些事,”莊懷菁喃喃問,“你說我該怎麼辦?”
莊丞相從小就教忠君國,只琴棋書畫,樂舞琴音,對此雖并不上心,但卻深影響。
上次大理寺的人搜出證據不信,但莊丞相什麼都沒和解釋,現在二皇子這麼說,連最可疑的董賦張口閉口都是同個意思,若是不起疑,該是個傻子了。
歸筑猶豫道:“還是等回去問問相爺再說吧,萬一其中有些誤會,也能做好準備。”
莊懷菁嘆了口氣,沉默不語,扶額閉眼。不是遇到事就慌的人。
人二字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莊丞相的子,確實會還。退一步說,如果莊月真是前朝余孽,那能讓莊丞相做這些事的人,和他誼應當不是一般的深厚。
莊懷菁出生那年大應朝便滅了,今朝律法嚴厲,莊丞相子同樣謹慎,從不讓下人提及有關前朝的事,也不清楚莊丞相從前和誰相。
莊月子膽怯,一直不敢出風頭,會不會是因為他私下已經把事告知了?
莊懷菁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莊丞相不愿讓查這些事,總不可能還有什麼連都不能知道的,莫不是府還藏著別的前朝余孽?
越想越偏,委實束手無策。
馬車在回莊家的路上,車門兩側的福結微微晃,歸筑見煩悶,收了帕子團進袖口中,小聲開口道:“您常說急不得,現在更不該急,再不濟……方才那個人說得也可以。”
“他別有用心,信不得,”莊懷菁緩緩睜開雙眸,看著歸筑,“罷了,想得太多也不好,不要讓夫人發現異常。”
董賦倒確實有點腦子,上說得輕輕松松,好似什麼力氣不廢,但要真那麼簡單,莊家或許早就出來。
現在的莊家無權無勢,僅有一個丞相的名頭,二皇子如果因要幫莊家而了爭奪皇位心思,往后若是功,又拿什麼來還?
難不還想用這副子?莊懷菁抿,膽子再大也不敢冒這份險。
二皇子與太子間的不合是出了名的,若是被他發現自己早已搭上太子,他該作何想法?
馬車慢慢拐進相府周邊的巷子,才進巷口,沒到相府,突然停了下來。
莊懷菁心中還想著事,突然聽見馬夫開口問:“來者何人?”
手倏地一頓,和歸筑對視了一眼,京城林軍時常巡視,城中心一帶高大戶居多,更是嚴查防,誰要見?
莊懷菁微微朝外看了一眼,發現一輛馬車堵在不遠,旁邊有幾個嚴肅的林軍,眼皮微跳。
林軍遞了一個玉佩過來。
歸筑道:“呈上來。”
馬夫沒問出來人是誰,心覺奇怪,卻還是呈回了莊懷菁道:“他說大小姐識得這東西。”
歸筑手從馬夫手上接過,瞥見外面那些林軍袖口的樣式,眼睛微微瞪大。
莊懷菁靜靜看著這張玉佩,了額頭,只道:“是位朋友,他還說了別的嗎?”
馬夫在外道:“那位邀您馬車一見。”
莊懷菁沉思片刻,應了一聲,又道:“我去去就回。”
歸筑小聲道:“是東宮……”
莊懷菁慢慢抬手止住要出口的話,歸筑閉了。
“奴婢知錯。”
歸筑掀簾隨莊懷菁下了馬車。馬車旁的林軍抱拳道:“主子想單獨和您談些事。”
莊懷菁腰纖細,發上玉簪子亮,珍珠耳墜華潤。微微頷首,讓歸筑在外等候,獨自踩凳上了馬車。
程啟玉手邊有好些本文書,他似乎正在理政事,見莊懷菁上來,抬起淡的雙眸,讓在一旁坐下。
他事事認真,莊懷菁每次見他,他幾乎都是在理這些事。現下又得了位好琴師,連凝水澗都不打算再去。
莊懷菁作微頓,稍稍行了禮,鼻尖有淡淡的香氣,是太子常用的龍涎香。
馬車里的東西并不多,干凈整潔,他素來不喜繁。
程啟玉不說話,收起批記的筆,莊懷菁先開了口:“殿下讓臣去今日的洗塵宴,是想要臣做什麼?”
“你不是知道了嗎?”程啟玉淡聲問,“董賦和你說了什麼?”
莊懷菁垂眸回道:“他說敦親王快要回京,在玢州查到了一些對父親不利的證據。”
在回來的路上便想通了。
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怎麼可能偏偏就在來二皇子府的時候敦親王查案一事傳了出來?
董賦包藏禍心,想借機挑起事端,私下找,在意料之中。
太子的意思,是要繼續查董賦。始終想不明白的是,他應當早就已經清楚董賦的底細。
如果董賦和莊丞相有關系,那莊丞相有沒有罪他該是最清楚的。倘若他們沒有關聯,為什麼還要讓一而再地做無用功?
程啟玉沒有答話。
莊懷菁著頭皮道:“還說了些沒用的,臣沒放心上。”
他突然開口:“可知大應朝的梁王?”
莊懷菁讀過不書,知道這位大應朝的梁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據說是位敦厚的善人將軍,以死抗嘉朝將士,玢州一戰后以殉|國。
正要開口,頭突然之間有些暈。馬車中放冰鑒,溫度適宜,莊懷菁卻覺得周圍熱了許多,瓊鼻微微冒汗,連臉|蛋都紅了許多。
莊懷菁手攥著羅,慢慢應道:“以前聽過。”
“梁王妃下落不明。”
不聲地抬手了汗,連他在說什麼都沒險些沒反應過來。
莊懷菁早就不是|子,自然明白自己的反應。
太子面如常,沒有異樣。
莊懷菁從二皇子府上出來,沒接過什麼人,連茶水都沒喝過,唯一能想到異常,只有董賦拿出信件上的香氣。
他倒是好算計,難怪那時讓向二皇子辭別。
“若敦親王所查為真,”程啟玉聲音淡漠,“莊丞相難逃死罪。”
“殿下圣明,自有定奪,”低著頭,額上開始冒薄汗,“待臣回府問過父親之后,再來向稟報,既然說是他做的,那我只信他的話。”
大庭廣眾之下,馬車外邊全是東宮和相府侍衛,要是出了丑,以后該如何見人?
“讓他出來見孤。”
他的聲音依舊聽不出語氣。
莊懷菁雪|脯微微起伏,抬手熱汗。太子證實莊丞相一事證據存疑,皇帝這才松口讓他回府,現在突然冒出這些事,這不是在打他的臉?
太子脾淡漠,極發怒,現在招惹他,不是上策。
莊懷菁不是逞強的人,便只道了聲是。扶著馬車結實的車壁,緩緩起,愈發覺得鼻尖的龍涎香烈。
皇帝下令讓莊丞相不得離開相府,到時抬出圣旨,莊丞相就算想出也出不來。
太子低頭翻看那些厚薄不一的文書,只是淡聲道:“如果莊丞相真的做了這等事,孤絕不會饒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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