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都的春節, 是真正意義上的春日時節。
天氣回暖,倪裳下夾棉里層的旗袍,單穿羊旗袍就夠了。
每年都會做一件新袍給, 今年的旗袍是朱紅的, 穿起來特別有新年氛圍。
大年初二早上, 倪裳就穿著這件朱紅旗袍,和炎馳一起去別墅區拜年了。
來之前倪鴻幸還囑咐了倪裳好幾句,畢竟這是頭一回, 倪裳以“準媳婦兒”的份上門。
等初五兩家人再一起吃個飯,就算正式訂婚了。
昨天炎馳上老宅拜年時,帶了滿滿一后備箱的禮。倪裳今天也備了禮, 送給許芝蘭的是兩新旗袍,一件日常棉布款,一件全真重工禮服款,都是倪裳元旦閑暇那陣做的。
炎嵩逸的禮是倪鴻幸選的。聽說親家是個古董迷, 倪鴻幸開了儲藏室, 取了一只攪胎玻璃小膽瓶。這是倪老爺子養父的舊, 正兒八經的清古董瓶。
兩份禮直接送進人心窩子里, 炎馳爸媽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麼好,立刻一人給倪裳包了一個大紅包。
午飯是炎馳爸媽親自下廚準備的, 兩個吃辣的人一道辣菜沒做, 一桌子菜基本都倪裳喜歡的。
吃完飯, 炎嵩逸接到電話,說是有一個推不開的飯局, 要和炎馳趕去應酬一趟。
許芝蘭很不高興。大過年的,人家第一次上門,兩個男人還不好好在家呆著……
走之前炎馳告訴倪裳, 說離小二層近,讓倪裳一會兒過去,他晚上肯定回去跟一起晚飯。
兩個男人出門后,許芝蘭試穿了倪裳送的新旗袍。尺寸可丁可卯,完全不用修改。喜歡得很,穿著那件日常款不愿意了,又拉著倪裳進了小廚房,說要給做蛋糕吃。
“男人在家里就呆不住!”許芝蘭攪拌著油酪,抬頭親熱看了倪裳一眼,“還是有兒好~”
倪裳有點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您會覺著,我們倆……太快了。”
許芝蘭搖頭:“快什麼呀。半年定下來,一年差不多結婚,就正好!”
撇撇:“我給你說,男人要真喜歡,那肯定恨不得早早把人娶回家的!”
“別信什麼‘長跑’那些,十年八年談著就是不結婚的,多半最后也不了……”
倪裳點點頭,猶豫了下,又問:“您和炎馳爸爸,當時是多久結婚的啊?”
許芝蘭攪拌的作停下來,想了想:“我們結婚前……見了一共就兩三面吧。”
倪裳驚呆了:“啊?!”
之前還以為,炎馳父母的基礎一定很深。
畢竟炎嵩逸出門應酬前還會請示老婆。許芝蘭不高興了,他就好聲好氣哄上半天,直到人笑臉了才離開……
倪裳笑了:“那你們這算閃婚啊。”
許芝蘭咋了下舌:“我們況……不太一樣的。”
輕嘆出口氣,跟倪裳講起自己以前的事。
以前家庭條件其實很不好,二十歲時參加選,是為了賺獎金還債,上學。
后來獎金賺到了,但也把自己搭進去了——有個大佬看上了,威又利,讓許芝蘭跟了他。
那個大佬有手腕有能力,但絕對不算良人。連善人都算不上。
許芝蘭在他那兒吃了很多苦頭。后悔了,但又走不掉。
直到后來,在應酬的飯桌上見到了炎嵩逸。
炎嵩逸跟說,如果愿意嫁給他的話,他就帶徹底離開這里……
倪裳覺就跟聽電視劇里的節似的,驚呆了:“你就……答應了?”
許芝蘭深深看了一眼。
“只要能夠離開那個人,就算讓我嫁給閻羅,我也會點頭的。”
不知道炎嵩逸到底做了什麼,但猜他應該費了很大的功夫,擺平了大佬,又徹底填平了那個負債的家。
他也信守承諾,帶離開了那個是非地,來到錦都。
許芝蘭垂睫輕聲:“之前,我那方面的經歷都很……不好。”
“我們結婚后,我心理上也很抗拒……很長時間都沒法同房。有差不多,一兩年吧……”
倪裳依舊在震驚之中,張了張:“一兩年……”
許芝蘭點點頭:“但他從來都沒有強迫過我。”
眼圈倏地紅了:“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對我那麼好。那麼包容,溫和,有耐心……”
“他還鼓勵我回學校,又讀了兩年書。到第三年,我才生了炎馳他哥哥……”
“生他哥哥的時候罪的,他爸就說,以后我們再不要孩子了。沒想到后來,又意外有了炎馳……也不能說是意外吧——”
許芝蘭笑了,眼睛亮亮的:“這就是老天給我們結婚十周年的禮!”
倪裳定定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完全沒想到許芝蘭還有這樣一段過去。
還以為,許芝蘭一定是凡事都順風順手的好命人——長了一張沒過欺負的臉,也完全看不出過苦的痕跡。
談起往事,也是平和而坦然的,沒有自卑和自憐,也沒有不甘或怨恨。
剩下的,就只有對人經年不變的和激。
倪裳突然想起之前,即便陳熾選擇了了結自己,但還是無法和他,或者說,和自己的這段過去做出了結
當時,男人對說,不愿意想就不想了。
等以后足夠豁然時,再去和自己和解。
現在,才真正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真的能夠遮掩一切過錯。
他見過有人被治愈后重獲新生。
他也決心,用一生的時間,以自己的,慢慢療愈……
倪裳偏過頭,抹了下眼角。
不知道自己是被許芝蘭的過往掉淚,還是自覺足夠幸運,能夠遇見有的一家人……
許芝蘭輕笑,抬手拍了拍的后背:“好啦,早都過去的事兒了。”
轉將蛋糕胚放進烤箱。
“我現在啊,是真覺著什麼都好。”
“炎馳從國外回來了,也定了心了。原先還說要再出去,現在也不走了。”
倪裳愣住:“他不走了?
“他不還要……去國外比賽嗎?”
許芝蘭聳聳肩:“去年他回來的時候說就呆一年,等今年年后就回國外賽車。可前兩天我聽他那意思,是又不走了。”
倪裳眼皮了下:“為什麼啊?”
“他也沒說啊。”許芝蘭看向倪裳,眼尾彎了,“我看這有了媳婦兒,想法就是不一樣了唄。”
“這樣就對了!翻年兒他也二十五六的人了,該收收子,定定心了。我早就跟他說別賽了,那賽車對危險啊……”
倪裳:“……”
倪裳低眸,沒有接許芝蘭的話,隨意岔開了話題。
等到蘋果烤好出箱,炎馳給倪裳發來了微信。
他說他這邊快完事兒了,讓倪裳去他房間找一份車險文件,走的時候帶去小二層。
想起許芝蘭之前抱怨,說炎馳的臥室都不讓阿姨打掃的,他也不樂意別人他的東西。倪裳故意問男人:
【你不是,不喜歡別人你東西嗎[驚訝]】
【我給你翻了怎麼辦呀?】
男人回復很干脆:
【媳婦兒又不算別人】
【隨便翻】
回答滿分。倪裳滿意彎了下角,倪裳端著,邊吃邊上樓往男人的臥室走。
和他小二層的臥室一樣,這間房也是灰藍主調的,但里面不如小二層簡潔。
這里有不炎馳小時候的東西,以及他長的痕跡——墻上的高記錄尺,臺門框上的籃球網,還有各式各樣的樂高,以及托賽車的模型……
打開書柜,倪裳的目先被最下層的兩本相冊吸引。
那里面,裝的都是遇見之前的他。
倪裳看得顴骨就沒下來過。許芝蘭和炎嵩逸簡直是靈魂攝影師,并且十分樂于記錄兒子社死的時刻。
拿出手機翻拍了好幾張崽炎馳嗷嗷大哭的照片,倪裳才不舍地放下相冊,開始翻找保險文件。
藍的文件盒里裝著厚厚一摞信封,信封基本都是白皮無字,倪裳只好一封一封打開來看。
一連拆了十來封后,作猛地頓住。
這一封不是打印的合同或文件,而是一張手寫的卡片。
黑字朗有力,和炎馳的筆跡十分相似。
署名只有簡短一個字:哥
卡片上的字不算多,等倪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無意識讀過好幾遍。
眸微閃,又若有所思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卡片裝回到信封里。
**
炎家的司機將倪裳送到小二層時,天剛黑。
打開大門,看到白的二層樓黑黢黢的。院里車庫的門拉到一半,有亮從下面照出來。
倪裳彎腰鉆進車庫,抬頭就看見墻上巨大的投屏。
五六的托正在賽道上飛馳,解說的語速也飛快,嘰哩哇啦地說著聽不懂的外語。
倪裳盯著彎的賽車看了一會兒,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投屏前的沙發上沒有人。了一圈,才看見車庫另一側那排托的中間,有若有似無的白煙裊裊騰起。
炎馳仰面躺在一輛托上,兩條長大落落搭在車把上。
男人好像是睡著了,一條胳膊墊在腦袋下面,另一只手懶懶垂在側,指間的紅點明滅燃燒。
倪裳將手里的甜點放到桌上,著腳步走過去。
還沒走到跟前,炎馳就突然睜開了眼。看見,男人立刻一個坐起來。
“回來了。”
說著他抬手把煙填進里,又出手機來點了兩下。
投屏里激的解說立刻啞聲。
看著男人間翕出薄薄的煙霧,倪裳皺眉,在他胳膊上不滿拍了下。
“又煙!”
炎馳咬著煙低笑了下:“喝了點兒酒,醒醒。”
倪裳撇撇:“喝了酒就更不能了!”
“。”炎馳應聲,寵溺又縱容。
“聽媳婦兒的。”
看著男人掐滅煙扔進垃圾桶,倪裳走回到桌前,從暖壺里倒了杯熱水,又打開放冷飲的小冰箱,拿出那瓶自己前兩天帶來的玫瑰,挖了一小勺融進水里。
把蜂水端給炎馳。
“這個解酒。”
男人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搖搖頭放到一邊:“太甜。糊嗓子。”
他突然抓上倪裳手腕,一把將帶到自己前,兩條胳膊纏摟旗袍下纖的腰。
“讓我抱抱就行。”
男人坐在托上,抱住時腦袋正好上胃部。
他扣后腰,偏頭將臉完全埋在肚子里,深深吸了口氣,眷又親昵。
倪裳抬手放在男人短短的寸頭上,掌心挲松針般的發茬,指尖在他側臉上輕輕了。
“怎麼了嘛?”
聲問炎馳:“今天談事不順利麼?”
炎馳蹭著搖了搖頭:“就有點兒累。”
他聲音悶悶啞啞的,吐息帶著溫度,穿料烘皮:“抱一下。”
“讓我充個電。”
倪裳沒說話,兩手搭上男人后頸,沉默地看著他后的賽車。
片刻又偏頭,向墻上投屏里被定格的比賽畫面。
過了好一會兒,炎馳胳膊稍松。他沒放開,兩手依舊虛虛圈著腰肢。
“沒吃呢吧?”
他手上用力,將抱到自己結實的大上。
“我了你吃的那家蟹黃湯包。”
倪裳笑了下:“好呀。”
炎馳邊也勾起來,低頭在上啄了下,黑眸幽亮深邃。
“今兒那飯局,是實在推不了。”
他了把后的長發:“沒生哥哥氣吧?”
倪裳搖了搖頭,兩手抱上男人的脖子,定定地,安靜地看了他好幾秒。
“炎馳。”
輕聲喚他名字,又停住,吸了口氣才一字一頓緩聲:“你回去吧。”
“回到,賽場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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