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茹被平先生選中，這消息實在能驚掉人下。外頭的人若是談論起來，都要酸溜溜的說一句：“也不知道看中梅府三姑娘什麼……”實在是梅府三姑娘蠻任的名聲在外，放在京城貴圈中，是一點都不冒尖，怎麼就被平先生看中了？

傅釗在宮里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嚇了一跳，連忙尋了個借口去哥哥府上。

傅錚那會兒正在書房呢，聽到十一弟來，將一個彩錦如意小盒子收起來。

“七哥，循循怎麼突然這麼厲害了？”傅釗大喇喇推門進來。

抬頭看了他一眼，傅錚淡淡回道：“三姑娘定然是有些本事，才能得了平先生的眼。”

傅釗還是搖頭，不解道：“循循有什麼本事？吃麼？怎麼就被看中了？”

這事兒梅茹也想知道。

拜師那日，梅茹試探的問了平先生。先生只淡淡回了句“自己悟吧”，便將打發了。梅茹又問：“先生，學生該從哪兒開始學起？”

平先生道：“為師瞧你詩文歌賦確實不……”被中肋，梅茹的臉稍稍有些紅，就聽先生繼續道：“姑娘家有多大能耐，便做多大事，邯鄲學步只會讓人貽笑大方。”

這席話說的梅茹茅塞頓開，那周素卿豈不就是邯鄲學步，存了點小心思，被先生看了出來？

平先生又道：“三姑娘你那幅不知春作的不錯，書畫上可以再益一些。還有，你通曉一點蠻語俚調，但只會聽、不會看著實有點可惜，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學，為師正好缺一個幫手。另外，你那雅瑟太過蒼涼悲惶，為師實在不喜，改學柳琴如何？”

梅茹點點頭，通通記下來。

平先生子不大好，每日只上午指點一個時辰，其他的都得靠梅茹自己悟。那些外邦文字，梅茹看得云里霧里，一個個稀奇古怪，簡直就是睜眼瞎。能聽，但不會說，更不會看，平先生搖頭，命每日說一個時辰的話。

是真正的說，在大太底下站著，嘰里咕嚕隨便說什麼，反正直到說順了才能停。

有小丫鬟盯著的，一點懶都不得。

梅茹起初不大好意思。一張是伶俐，可那些彎彎繞繞的話從自己里出來，還真是奇怪，有點拉不下臉。后來實在被的沒辦法，因為不說，就要多罰站一個時辰。這會兒的太明晃晃的，在外面站上一個時辰，上都是黏黏的汗，哪兒能再多一個時辰？梅茹沒法子，只能著頭皮張，說那些幾乎沒人聽得懂的蠻語。這事兒說來有點難，說簡單卻也簡單，不過兩日，平先生在里面問一句，梅茹就能在外面答一句。

整個大魏朝，除了鴻臚寺那幫老家伙，估計沒人知道這師徒倆在說什麼。 待回了府，梅茹就自己在房里用功。也知道自己底子差，詩文歌賦確實拿不出手，但更不想太丟先生的臉，所以愈發刻苦。

日子溜得快，七月二姐姐的芳辰，梅蒨還是悄悄的過了，說什麼都不愿意大肆熱鬧，只跟小吳氏去蓮香寺燒香祭拜生母。

也直到蒨姐兒芳辰這一日，梅茹才重新記起傅錚來。

上回這人替舉薦，梅茹還不知該怎麼謝他，何況，也不知這人是到底什麼意思，為何說好是二姐姐的，突然又變了？

還有，這次二姐姐芳辰，不知傅錚會不會有什麼表示。

暗暗等了一日，沒聽說傅錚有什麼靜，梅茹不由撇撇，這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喜歡上二姐姐？難得非要等秋狝之后麼？

想到秋狝，又蹙眉。

這一回，梅茹是不會再去的。去了，也不過是徒惹一些傷心，還不如眼不見為凈。

但想太子也要跟著去，梅茹不免又有些焦慮。上一回太子就是在圍場見到二姐姐的貌，才生了那種心思。一想到太子，梅茹只覺得惡寒，這位就是個貪圖、喜新厭舊的，不知糟蹋了多姑娘，二姐姐今生可不能再被這種人看上。

愈想，愈覺得太子惡心。

梅茹知道是該悄悄提醒二姐姐一句，讓避著些太子，卻又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如此糾結思量著，梅茹一時有些為難。

料還未尋到機會跟二姐姐說呢，這日在春熙堂，老太太正好說起秋狩。板著臉，提醒府里三個姑娘在外面要安安分分，不能不守規矩。

一聽這話，梅茹連忙起道：“老祖宗，循循不想去。”

“呦，這可是奇事，循循居然不愿意去湊熱鬧？”老祖宗笑道。

梅茹道：“循循一門心思想跟著平先生學東西，所以不想去。”

老祖宗點頭贊許道：“難得。”卻又道：“這回皇后娘娘也要去，咱們府里幾個姑娘家也該去瞧瞧，別藏著掖著。循循，你和先生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通融一二。”

“可是……”梅茹還要爭辯，旁邊的喬氏喚住：“循循！”

梅茹有些著急，是真不想去，可這回老祖宗是鐵了心。梅府二姑娘、三姑娘轉眼就要到議親事的年紀，一個是，但才名一些，一個是驕，剛有些好名聲。如今二人去皇后娘娘跟前臉也是好的，得一句夸贊更是頂用。

梅茹拗不過老祖宗，只能去問平先生。

沒想到先生答應的很爽快，道：“循循，你作畫遲遲不得進，出去開闊眼界襟是件極好的事。”又提醒道：“每日那些功課別忘了，回來再多兩幅畫給為師。”

梅茹這回徹底是趕鴨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

就是上了車，還是悶悶不樂，梅蒨淺笑道：“三妹妹不愿意去？”

梅茹拈了顆葡萄口，如實道：“是不大愿意去。”——喬氏這回還是給備了許多吃食，讓在路上打發時間。

“為何？”萍姐兒問。

梅茹嘆道：“外頭那麼曬，還不如在京里待著呢。”

梅府的馬車到城外，那邊已經是浩浩一群。最前面自然是天子鑾駕，跟著是駕，然后是寵的幾個妃子，還有諸位皇子——天家已經先走了。剩下的都是各府車馬。孟蘊蘭和孟安也是去的。找到孟府的人，他們兩家停在一。梅茹聽意嬋說，賀府和謝府也都來了。這兩家是姻親，這會兒在一呢。

梅茹最不喜周素卿，偏偏梅蒨是個慣會做人的，跟這些人都的極好。這日夜里各府尋地方住下來，周素卿和賀娟便過來說話。梅蒨道：“我子不好，倒有勞兩位姐姐過來了。”他們這一路趕的極快，梅蒨子是有些不住。梅茹離府前，老祖宗還特地叮囑，蒨姐兒子不好，讓這個皮實的多照顧著些。

聽了這話，賀娟連忙道：“蒨姐兒你子不好，是該早先歇著，倒是我們叨擾了。”

“無妨，反正也是閑著，還不如姐妹們一起說話。”梅蒨道。

梅茹最不聽這些虛頭腦的話，這日功課還沒做呢，于是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見往外走，周素卿看了一眼。

外頭月朗星稀，風輕云淡，周圍全是僻靜的農莊，旁邊還有陣陣蟲鳴。莊里人歇息的早，早早吹了燈，上炕睡覺。如今一眼過去，這莊子里零零星星幾盞窗亮著。靜琴提著玻璃風燈走在前頭，問道：“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梅茹指著旁邊的田埂道：“就那兒。”如今養習慣，一日不說上一個時辰，這就有點不利索。

偏偏這練皮子的事兒有點吵，剛剛在房里練了一會兒，就被萍姐兒嫌棄，所以這會兒得尋個稍微僻靜的地方，生怕一不留神嚇倒旁人，還有可能被當細抓起來。

主仆二人到了田埂中間，梅茹才小聲嘰里咕嚕開始每日功課。

靜琴聽不懂，只能立在旁邊候著。

約莫聽了一盞茶的工夫，就有些累了，還有些困，前面的三姑娘倒是神奕奕，還在嘀嘀咕咕念著這些讓人犯困的東西。了脖子，稍稍往旁邊打量過去，左看看，右看看，再一看——

靜琴不由嚇了一跳。

“殿……”剛要請安。

傅錚微微搖了搖頭，眸沉沉的過來，靜琴提著盞風燈，立時戰戰兢兢站好。

梅茹這次沒練一個時辰，今日練了約莫兩刻鐘，便收住了。這悶熱的暑氣到這會兒才慢慢消散，搖了搖扇子，轉過來，定睛一看，也是嚇了一跳！

只見靜琴耷拉著腦袋立在那兒，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傅錚！

這人難得穿了件青銷金云紋團花束腰長衫，立在那兒，肩寬腰窄，皓月之下，俊朗致的眉眼蒙了層淡淡的清冷月，越發攝人心魂。

梅茹一怔，很快鎮定下來，“殿下。”略略欠，淡漠見禮。

“三姑娘。”傅錚微微頷首。

梅茹知道這人話得厲害，又極能沉得住子，經常半晌不說一句話，不想跟傅錚多浪費時間，于是主道：“聽聞殿下曾在平先生那兒舉薦過我，一直尋不到機會問過殿下緣由，又沒來得及謝過殿下。”說著福了福，恭恭敬敬道了聲謝，挑不出一個錯。不待傅錚說話，梅茹又直接道：“如今夜深了，實在不便在外久留，待明日我再遣丫鬟送謝禮給殿下。”

句句在理，倒顯得他是個登徒浪子似的……

這份規規矩矩的客套，也掩不住這丫頭的厭惡之意。只怕他再說什麼，也是徒惹厭煩。

傅錚著，頓了頓，道：“三姑娘在平涼府助過本王一臂之力，舉薦是應當的，不必客氣。”

既然如此，兩不相欠，那更好了。梅茹再一福，直接領著靜琴離開。

傅錚雙手負在后，掌心里面攥了個彩錦如意的小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