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河堤貪墨案子剛有頭緒時, 主理此事的李歸田大人又出了事。
而且,很有可能李大人做了六皇子的替死鬼,不能不人疑心九皇子。
眾人看九皇子瑞王的臉, 而瑞王則氣得宛如眼眶炸開的鐘馗。
這老九被六哥襲個正著,毫無心理準備。
他正站在朝堂上,既不能跳出來喊冤對號座,又要遭人猜忌,自然氣得臉青白替,煎熬得很。
不過他的那些依附的臣子都不是吃素的。待朝廷上雙方人馬逐漸回過味時,立刻刀槍出鞘,開始了槍舌戰。
只是眾人都是忙著辯論是非,以及幕后黑手為誰。至于被水沖走的兩個國之棟梁,似乎沒有人在乎他們的死活。
最后陛下也僅僅是說了一句, 要盡早找到二人,土為安。
顯然,大家都認定這倆人是沒救了。
李公子原本并不想跟蘇落云這樣的后宅婦人說太多, 可是他的心里實在憋悶了太多郁氣。
若是六皇子當時就肯派船救人, 他父親和世子不一定沒得救。
于是,原本不想妄議國事的他架不住心里的郁悶, 再加上蘇落云的循循善,一點點說出了朝堂上的形。
當然, 他給世子妃轉述說這些朝堂紛爭的時候, 只是陳述, 并未表太多個人意見,可是落云聽著他的語氣, 便知道他心里的憤恨。
只因為朝堂黨羽之爭,這彥縣意外, 加上兩條鮮活人命,就了攻擊政敵的藥捻子。
六皇子刻意而不報,就是為了在朝堂一舉發難,打老九瑞王一個措手不及,卻白白浪費了施救的最佳時機。
而現在朝中的力,都集中在兩位皇子之爭上了。
除了北鎮王府和李府,似乎沒有人在意失蹤那兩個人的死活。
就在信箋送出去的第二天里,北鎮王府開始陸續接到了府宅的問候信箋,宮里也派人送東西。
這些恤禮金,頗有提前送一送喪禮白包的意思。
大約都覺得人肯定不能在了,還請兩府眷節哀,順便張羅一下白事。
就算打撈不上來尸,以后也得弄個堂皇的冠墳冢,讓游魂有所依附。
甚至韓臨風的那些狐朋狗黨們,居然還有恬不知恥,寫信表達對世子妃的憐惜之。
大約是怕死去的兄弟凍了腦袋,想要給死人戴一戴綠冠,信里也是極盡曖昧之詞。
像什麼“應憐無雨潤,夜開西門甘泉”,還有“有心護花栽瑤臺,卻無桃紅落枕席”一類的狗屁詩句。
就差半夜直接來敲世子寡婦家的房門,要自薦枕席,溫暖一下亡故兄弟的被窩了。
除了這些“綠冠黨”,蘇鴻蒙也聽了信兒,跑來看兒。他略微安了兒后,徑直問接下來作何打算。
要是韓臨風淹死了,這可不算和離,這麼年紀輕輕就守寡,若是改嫁離開世子府,除了自己的妝奩和當初得的聘禮,其實也能再拿些世子府的恒產出來作為補償。
蘇鴻蒙勸早些做打算,免得梁州王府那邊來人了,走得太難堪。
蘇落云就沒想挪占世子府的財產,聽父親這等小商之言,不由得微微皺眉。
“父親說的是什麼話?還沒個信兒呢,你怎麼就當他不在了?你不必前來陪我,我一個人等消息就。”
蘇鴻蒙自覺好心提點兒,見不領,也是無奈擺手:“當初我還尋思你的福氣到了,沒想到竟然是這等命數。趕明兒,我給你請個高人改一改命。你這命啊,就是太,克母又克夫,不改怎麼行?”
這次蘇落云一點也聽不得了,徑直沖著一旁的門房喊道:“去,將蘇大爺給請出去!免得他被煞氣沖倒在世子府里,回頭又說被命的給克死了!”
蘇鴻蒙看兒翻臉了,倒是沒跟兒計較,好脾氣地站起:“行啦,知道你現在威風!有你回來哭鼻子的一天,好賴話都聽不出來!這個倔勁兒,到底像誰?”
蘇鴻蒙嘟嘟囔囔地走了,香草卻來勸:“大姑娘,這里太冷,你還是回屋去等吧,不差這幾步路。”
門房雖然點著爐子,卻是來回走人之,就算掛著厚簾子也不擋風,時值深秋,天氣轉冷,大姑娘又是一夜未睡,著涼就不好了。
落云其實已經覺得頭疼了,可是回屋也躺不下,不如就在這里等著。
就在這時,小獅貓阿雪跳了的懷中,將團一團,喵嗚地小聲撒。
在韓臨風離開的這些天,夜里都是阿雪在暖著的被窩。還記得,自己似乎曾經在蘇家小院里說,希冬天有貓咪溫被窩。
沒過多久,韓臨風就送給了自己這只貓兒。
以前,從來沒有深想過,現在卻不能不疑心是韓臨風聽到了的無心之言。
似乎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像他那樣待好的人……
著貓兒的長,忍不住回想自己跟世子相的點點滴滴。不知為何,越想越是心酸。
遲來的悲傷仿佛沉深淵的泥封箱子,待裹得厚重泥被溫潤浸,遲鈍的心痛便再也關鎖不住,便一點點地席上襲上心頭……也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
現在不想為自己的前程打算,只想快些找回他。
正胡思想的時候,門房又有人拍門了。
門房一看,是蘇落云安排在在小院子服侍紅云姑娘的媽媽回來了。
據通稟,說那紅云姑娘帶著婢和行李,不聲不響地跑了。
原來世子被洪水卷走的消息也傳到花魁紅云的耳朵里。
起初紅云也抱持希,盼著世子能平安歸來。
可是兩天后,的小婢卻提醒:“若是世子真的回不來,姑娘要小心走不了,被留著殉了葬。”
要知道這位世子還膝下無子,他堂堂皇族就算死了,也不能倒了門牌。那些高門貴府的,也不知到時候會不會搞個殉葬的名頭。雖然不至于弄死嫡妻陪葬,但給妾侍灌毒藥殉葬的事,是有先例的。
紅云聽了小丫鬟說書一般講述,冷汗直冒,仿佛已經置墓,那一點子相思全都被嚇散了。
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先跟世子了關系才穩妥。反正是自己贖,不欠世子府的銀子。而且世子若是回來了,再過來尋世子就好。
這麼多天了,明眼人都知道,世子大約連尸都不好尋回來了。
心里做了決定,立刻跟小丫鬟收拾了行李細,趁著王府派來的媽媽夜里睡著時,帶著丫鬟坐著租來的馬車便跑路了,也不知投奔了哪個昔日恩客去了。
而落云聽媽媽講紅云逃走的事,只是嘆了口氣,淡淡道:“既然是自己贖,當然來去自由。”
只是落云倒替韓臨風又難了一下。原來那位紅云姑娘聲淚俱下講述的比翼雙飛的故事,竟也這般脆弱不堪。
到了夜里,耿管事命人給世子妃搬來了榻。
老管事原本以為世子當初迎娶這姑娘是迫不得已。
可是啊,有時候得經些大事才能認清人。
這姑娘還真是個好姑娘,滿府一團時,小郡主急得只是哭的時候,是這個看起來羸弱的子先安穩了眾人,又想到聯絡李府趕送信尋船找人的。
現在人人都當世子不在了,連他這多年老仆都不再心存希。
可是這個眼盲的子就這麼一直執著地坐在門房里等。
這可不是裝樣子給人看的,那茫然的眼里都滿是焦慮,而且一天天地面容憔悴了下來。
老管事知道,是真的關心著世子。
娶媳婦,且不論丑俊,最起碼不能分著心,隔著心眼過日子。耿管事直到現在,才有些心底認可這位出不高的世子妃。
只是世子雖然娶了個好人,卻沒福氣安穩過日子,現在也不知漂流去了何方……
想到這,他忍不住也哽咽流出眼淚,用袖子揩拭了一下后,微微嘆口氣,讓世子妃在榻上休息。
他又細心地讓自己的人多拿了兩床棉被,還有炭盆過來,免得世子妃在這著了涼。
于是,落云在門房住下又是過了兩天。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落云的心也漸漸涼了。過了這麼久,一直沒有消息,這樣的況只怕是兇多吉。如今唯一的奢,只是找尋到尸。不希那空的墳墓里,只有沾染了水俗氣的牡丹華衫。
世人也許再也不會知道,那個頂著一臉脂,看似無所事事的男人,并非真正的韓氏臨風。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是還沒等證明自己,就淹沒在了深不見底的沉淵……
如此煎熬又到了深夜,落云懷里抱著貓兒,手里著韓臨風給刻的竹片詩集,靠坐在榻上呆呆走神。
到了后半夜的時候,終于混沌迷糊著了。
只是閉著眼睛,魂魄也飄散在外,一時夢境支離破碎的,總是有人忽遠忽近地阿云。
就在半夢半醒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的府門傳來雜的聲音,似乎是有好多馬車一路駛了過來。
可惜的眼皮太沉,一直睜不開眼。
直到聽到有人憤怒地大喝一聲,似乎又踹碎了什麼東西時,蘇落云才撲楞一下坐了起來,聲喚人:“香草,快去看看門前來者何人?”
香草迷迷糊糊地惺忪睡眼,趕披著襖子起去看,可剛開門房厚棉簾子,就跟人來了個頂頭,嚇得嗷地尖了一聲。
蘇落云看不見,只能聲問:“香草,怎麼了?”
可就在這時,一只大掌上了的臉,同時如夢境一般的聲音出現了:“阿云……我回來了。”
蘇落云聞言一滯,的鼻息間并沒有聞到那男人悉的味道,反而是子難聞的水腥汗味。
可是這說話的聲音分明就是啊!
突然手反握住那人的手腕,索著胳膊,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那人干脆蹲坐在榻邊,牽引著的手索自己的臉頰、眉眼,同時聲道:“阿云,真的是我,我還活著。”
蘇落云倒吸一口冷氣,復又全松懈下來,激地一把抱住了來人的脖頸,微微哽咽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是小刺猬第一次主的投懷送抱,幾天幾夜沒有洗澡的韓臨風微微苦笑,若是可以,他真希自己清爽一些,不辜負了這一擁抱。
幸好看不見,不然自己胡子拉碴,頭發泥漿打結的樣子一定會嚇到。
方才香草那丫頭就被嚇得不輕,了一聲后,翻著白眼倒下了。
一定是以為這大半夜遇到冤魂回魂,水鬼來找替了。一旁的其他侍在愣神驚喜之后,手忙腳地給香草掐人中,灌涼茶。
落云激之后,嗅聞到了男人上的水腥味道似乎更濃烈了。
可顧不上這些,徑直問韓臨風,這些天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韓臨風回答,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然后是悉的獷的嗓門聲:“你這丫頭,居然不聲不響地婚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告知舅舅?”
原來跟著韓臨風回來的,還有落云的舅舅胡雪松。
接下來,在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釋下,落云也總算知道了事的全貌。
原來當初河堤開裂的時候,韓臨風陪著李歸田大人離炸裂的河堤還算有些距離。
這也讓突變來襲時,韓臨風有些準備的時間,他當即下腰帶,拉著離他最近的李歸田一把抱住了一河面上漂浮的大木板。再用腰帶將兩人的手纏綁在了木板上。
也是因為他這舉,讓二人堪堪逃過了巨浪來襲時的兇險。
原本韓臨風是看準了河堤一拐角,當時趁著水浪推涌,著河堤上一塊凸起的石頭,在那里避讓開了了最初的木石塌方,
可是巨浪襲來,人本不由己,堅持了沒幾下,便被巨浪卷走。
也是二人命不該絕,雖然李大人被水浪襲來的木樁撞得骨斷裂,卻并沒有到什麼致命傷。
而韓臨風也不過是被木枝劃傷了左胳膊而已。
等水浪稍微和緩些時,二人趴在木板上已經被沖到了下游,若是再往前,就要進海口了。
韓臨風靠著強健的魄,尋機會攀住了一棵出水面半截的大樹,將疼痛難忍的李大人也拉著拽上了還算壯的樹丫。
接下來的幾日,就是人的意志力與困境的博弈。
方圓百里一片汪洋,看不見屋頂,似乎也等不到救援,按照他們漂浮的路程來算,早就出了彥縣。
暫時等不到救援,口又讓人難捱。
李大人想要喝河水,可韓臨風卻阻攔不讓,這洪水來襲,本來淹死不人畜,正是瘟疫盛行的時候,喝一口這樣的水,恐怕后患無窮,
最后,還是韓臨風利用水上漂浮的草繩,連接自己的腰帶,做了繩圈,套出了一只漂浮在水面,正呱呱的大鵝。擰斷了它的脖子后,與李大人茹飲,靠著生鵝解。
隨后的幾天里,凡是路過樹杈的和三兩只家禽家畜,幾乎無一幸免,都被韓臨風抓了去。也正是因為韓臨風有彪悍的手,二人才不至于活活死。
不過李大人了傷,外加平日過慣了養尊優的日子,驟然此絕境,實在是心崩潰。
漸漸的,李歸田有些熬不住了,幾次抱不住樹干。
幸虧韓臨風將他拉拽住,再悠哉冷嘲熱諷一番,將李大人平日罵他酒囊飯袋的言語回敬了大半,這才激發了李大人的生存斗志,堪堪等到了船舶營救的時候。
說起來,他們及時獲救,也得虧蘇落云發信求助。
舅舅胡雪松接到外甥的親筆書信后,立刻聯系人脈,除了一部分軍船外,大部分都是他聯系來的貨船和民間的竹筏一類。四撒網搜尋了兩日,才在一段廢棄漲水的寬闊河道里救下了苦熬多日的二人。
這段經歷,真是太曲折離奇,若不是胡雪松親眼看見,也難以想象二人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當他看見那樹杈打著赤膊,材高大壯的男人時,那蓬頭垢面的臉上,毫沒有絕慌,甚至還微笑著朝他遠遠抱拳致意。
于那位李大人,因為傷,正發著高燒,有些神志不清,被韓臨風用從河里撿拾的草繩如嬰兒般捆扎在枝丫上,免得他力掉下。
樹杈上掛著的兩張皮,據那男人后來所說,是他打撈了的死尸,用自己的發簪一點點剝下來的,以供兩個人夜里寒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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