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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聊了一會,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張孟談徵求了三位賓客的意見,就拍了拍手,讓豎人侍婢們端上鼎、簋、俎豆等食來,正式開席。
趙無恤默然觀之,張氏的燕饗,比起前段時間在趙氏府邸魏姬招待他的,要簡單上許多。
無恤和魏駒爲卿子,面前是五鼎四簋,張孟談和樂符離是大夫之子,面前則是三鼎二簋。而且並不是全銅,頗有一些陶,更貴的漆幾乎絕跡。
由此可見,張氏並不富裕,但張孟談招待他們的燕饗卻一點不馬虎,葷素搭配得當而雅緻。
四人畢竟是弱冠年,跳,就沒有講究“食不言”,一邊吃,一邊還說說笑笑。
首先端上來的,是主食,正是著名的周八珍之二的“淳母”和“摻食”。
然而今天的這兩種食,和以往衆人所吃的,卻有所不同。
樂符離首先覺得不對勁,他邊嚼邊說:“怪哉,張子,你家的八珍,味道似乎比我家的要好!”
魏駒聞言,也細細品嚐,覺得滋味的確更佳,但也不覺得奇怪,認爲應該是庖廚手藝湛的緣故。
張孟談放下箸匕緩緩說道:“這就要謝趙子今晨送來的禮了。”
禮?樂符離和魏駒都好奇地看著無恤。
趙無恤謙遜地回答道:“其實不僅是張子家,我已經差人也給兩位家中送去了一些領邑出產的麥,可惜沒趕上朝食,故兩位還不知曉,能在這裡吃到,也是正巧……”
原來,和在下宮開打銷路的方法一樣,子貢以趙氏之賈的名義,給趙無恤認識好的泮宮子弟家中,也都各自送去了一斗麥面,並附贈寫有做法的簡牘。
說起來,張孟談家的庖廚和雍人也倒膽大,午後剛拿到這種新食材,傍晚的燕饗就敢做出來招待卿子。
他們把“淳母”和“摻食”裡必須的黍米和稻米,都換了磨得更加細的麥,以增加口。
淳母是用麥作餅,把煎過的醬攤在餅上,再澆上燒開的油。
摻食的做法是:取牛、羊、豬之各一等份,切碎,與麥拌到一起,比例是二比一,糕的模樣,放到釜中用膏來煎,味道絕。
經趙無恤一解釋,本來覺得此極其可口的魏駒,就有些咽不下去了。
他從安邑回來,也帶了禮,分別贈予張孟談和諸位卿大夫之子的,都最上等的虎形白鹽。
可按照伊尹的庖廚之道,白鹽再珍貴,也只是調味之,太多的話,只會讓菜餚變得鹹難吃,今日的主食,依然是趙無恤送來的麥。
魏駒頓時坐如針氈,他相信很多事都是有象徵的,比如自己今天急吼吼地跑來張府,本來帶著和趙無恤競爭的心思。可坐在這裡,卻好像和白鹽一樣,是爲主食做陪襯的調味品!
但此刻,燕饗纔剛剛開始,剩下的時間夠魏駒熬的,他只能裝作不,看著坐在末席的樂符離大快朵頤。
在魏駒的目下,樂符離彷彿吃的更歡了。他自嘲道,難怪自己來前食指微,可知必食異味,張子若是不讓他吃,定要“染指”而出。
此言引得趙無恤和張孟談忍俊不,魏駒也只能跟著強歡笑。
無恤知道,“染指”這個梗,卻是一個來自鄭國的典故。
當年夏姬的親哥哥鄭靈公,得到了一隻楚國贈送的大黿(yuan),也就是稀有的大甲魚。他讓庖廚將甲魚割塊,烹煮做了羹,招待卿大夫們。
誰知道,盛滿甲魚羹的大銅鼎纔剛剛端上來,他的兩個大夫,公子宋和子家卻在席下相視大笑不止。
鄭靈公十分好奇,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兩個大夫早上出門時,發現自己食指微,便知道今日必食異味,現在果然如此。
鄭靈公也不知道是哪筋不對,在命雍人分賜各大夫黿羹時,恰好到公子宋的筵幾時,卻故意跳過了他,彷彿要賭氣讓公子宋的預不靈驗似的。
公子宋窘迫不堪,便忍不住忽地站起來,走到大鼎面前,當衆出指頭往裡蘸了一下,嚐了嚐味道,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鄭靈公大怒,要殺公子宋,對方當然不可能坐以待斃,結果,釀了一場鄭國的,靈公因此而被弒。此事純屬自己作死,卻被國人賴到了曾和他兄妹**的夏姬頭上……
話說回來,春秋時凡是被冠以“靈”諡號的國君,基本都是逗比。
比如晉靈公,楚靈王……
諡法創始於西周,是據君主和卿大夫的生平事蹟與品德修養,以臣議君,以子議父,進行評定褒貶,最後給予死者一個寓含評價質的稱號。
諡法解:“不勤名曰靈”,取的是“任本,不見賢思齊”之意。也就是說,格跳,大腦回路都有點奇葩,簡直是神經病……
這是國君和卿大夫們極力要避免的一個惡諡。
此時,除了主食外,還有一些菜餚和在源源不斷地被送上。
按照春秋時的食補理論,夏天適合吃魚、鱔、貝等水產,都是在汾水、澮水中剛剛捕撈上來的,用狗油和蔥蒜來烹調祛除腥味。
伊尹創造的庖廚之道認爲,滋味在四季的搭配要有所不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鹹,調以甘。所以接下來還有苦瓜菱角等微苦,清涼解乏的食。
等到飯飽時分,暮已至,堂昏暗起來,侍趨行,點上青銅燈架上的燭火,重新映亮堂中,盛放酒水的壺、觥、爵也一一奉上。
四人久別重聚,自然要小飲一爵,只見燭影搖紅,新釀的糜子酒香味撲鼻。
張孟談喚上樂師,彈奏鐘鼓,喊來家養的歌,以樂舞佐酒。
趙無恤默默地觀察,發現他這東道主做的相當稱職:方纔不停地勸樂符離多食,又和放下筷箸的魏駒聊聊安邑解池的風,讓他不至於冷落,還能兼顧和趙無恤談論領邑建設的艱難。
張孟談在整個燕饗中不緩不急,和所有人都保持著應有的距離,親而不附,並不顯示出特別偏向哪一位卿子。
這讓魏駒心中稍微舒坦了一些,趙無恤雖然微微有點失,但也覺得此人商頗高。
另一邊,樂符離微醉後,更是左右逢源,還親自下場邀舞們跳了一曲萬舞。
酒酣之後,自然要來點遊戲助興。一心不想被趙無恤搶風頭的魏駒提議玩六博和投壺,這是他很擅長的東西。
誰料趙、張二人都面難,言又止。
樂符方纔跳得渾是汗,這會大著舌頭說道:“張子禾趙子不是早就約好,要在今日手談麼?要我說,還是趙子做出的象棋更有意思些,從此六博投壺之類,再無興趣,我們還是玩象棋罷!”
魏駒瞬間被打了臉,聽罷脣微微搐,只得勉強扮笑詢問何爲“象棋”?
趙無恤則在心中給樂符離翹起了大拇指,暗誇這真是一記神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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