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說。抄完這一堆再吃飯。”徐初釀嘆息,蹲下來在邊小聲道,“你就且先抄一本,我拿去廚房混一混,能先給你拿飯過來。”
懷玉有點:“二嫂你真好。”
徐初釀擺手,在江府里難得有個能說話的人,自然是要對好些的。只是看弟妹這副模樣,心里也有點悶。
江家的人,當真都這樣薄嗎?之前還好好的,一轉眼就……
李懷玉翻開佛經,提筆剛落下一個字,察覺到不對,慌忙就將筆跡給涂了一團。
“怎麼?”徐初釀問,“寫錯了嗎?”
“……不是。”很是頭疼地了眉心,懷玉道,“我不能抄。”
正經寫的字,江玄瑾是看過的,這東西寫下來他看見還得了?
徐初釀有些急:“你隨意抄一篇就好呀,不然我也沒法兒幫你。”
“多謝二嫂。”放了筆,懷玉干笑,“我還是在這兒跪著吧,正好昨兒沒能睡著。在這兒還能睡一覺。”
慌忙捂了的,徐初釀心虛地看了看后頭站著的家奴,小聲道:“你想睡也別說出來呀,我帶他們走,你好生休息。”
懷玉點頭,看著出去關上門,覺得這徐家的小丫頭還真是純良可。
佛堂里燃著跟江玄瑾主屋里一樣的梵香,前頭一尊木佛立于佛龕之中,四周垂著佛幔,還真是個適合靜心的好地方。只是只有一個圓團,頂多能坐著,躺也躺不了。
本是想撐著腦袋睡會兒,但鼻息間全是江玄瑾上的味道,皺眉,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用午膳的時辰了,江玄瑾靠坐在床榻上,皺眉看著面前的江焱。
“怎麼了?”端著飯想喂他,但一迎上這眼神,江焱怯怯地收回手,“不想吃這個?”
江玄瑾搖頭:“我自己來。”
“您手上還有傷呢。”乘虛皺眉,“要是不想小爺喂,那屬下來?”
江玄瑾也搖頭,一張臉青黑青黑的。躺在床上被男人喂飯,這種覺可真是……
“三弟?”江深從外頭晃了進來,看他在用膳,微微挑眉,“這種事兒怎麼不讓弟妹來做?”
看他一眼,江玄瑾沉聲問:“選仕的事解決完了?”
提起這個,江深還有點頭疼:“給咱們家丟人了,不過好歹沒虛了魁首之位,聽說陛下下令,將梁大人遷了個閑職,罰了幾年俸祿,這件事就算完了。”
只是遷位?江玄瑾眼神微:“那白皚呢?”
江深嘆息:“陛下重新閱過答卷,將他定了二甲第六,也不知以后會是個什麼安排。”
這聽起來有些不公平,但江深是能想得通的,畢竟白皚無無職無背景,一紙答卷把學給翹翻了,往日與梁思賢好、甚至還有那些被梁思賢送上朝堂的員們肯定很是不滿,就算他沒錯,也會對他的仕途橫加阻撓。
世態如此。
江玄瑾卻是有些不滿,但他沒吭聲,只垂了眼靜靜思量。
“對了。”江深轉了話頭,“聽說老爺子生了氣,把弟妹關去佛堂抄經書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微微一頓,江玄瑾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今兒早上。”江焱連忙道,“老太爺怪小嬸嬸沒有在您跟前照料,反而四跑,所以讓靜心在佛堂里給您祈福。”
“沒有必要。”江玄瑾道,“去把放了,去何就去何。”
江焱愕然:“這怎麼行?”
“哎呀,你個小孩子在這里摻和什麼?”江深把他拉起來就往旁邊推,“讓你二叔來跟你小叔說,這些事兒啊,二叔最有經驗。”
這倒是真的,江焱點頭。可扭臉瞧瞧他小叔那眼神,怎麼好像不太待見二叔似的?
“弟妹調皮了,惹你不高興了是不是?”江深坐在床邊道,“你生氣不行,得想法子讓乖乖聽話,以后再不惹你生氣。”
江玄瑾冷眼看他。
“怎麼?不信?”江深撇,“你看你二嫂多聽話?過門這麼多年,從來沒一次惹我生氣過,還不能證明我馭妻有方?”
徐初釀是真的……不說有多乖巧,倒是跟中了邪似的一顆心全在江深上,了那麼多委屈,每天看見他,眼里也還是會迸出來。
江玄瑾垂眸沉默,好一會兒之后才輕聲道:“你說。”
“你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院子里的人太!”江深道,“弟妹難免覺得你不管怎麼樣都只有一個,所以有恃無恐啊!你何不多娶幾個……”
話沒說完,江玄瑾就冷笑了一聲。
江深識趣地話鋒一轉:“當然了,你這樣的子,指著多娶幾個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也還有別的法子呀。你得讓弟妹在乎你,唯恐會失去你,這樣才會順從你!”
“二叔。”江焱皺眉,“我怎麼覺得你出的主意有點餿?”
“你個連正妻都沒娶的人,懂什麼?”江深嘖嘖搖頭,“之事上,你們拍馬也追不上我,還是聽聽前輩的話吧,有益。”
江焱撇,朝著江玄瑾小聲嘀咕:“您別聽二叔的,其實小嬸嬸……”
“你們兩個。真當我閑到要花那麼多功夫在這些事上了?”江玄瑾沉了臉,“都出去。”
江深和江焱面面相覷,仔細一想也對,誰都知道紫君憂國憂民的,一向對兒之不太上心,要他花心思去調教夫人,的確是為難他了。
那還是順其自然吧。
兩人走了,江玄瑾垂眸輕咳,低聲問乘虛:“當真被關在佛堂了?”
乘虛點頭:“二夫人親自帶人送進去的。”
“那是清凈地,容不得那樣的人。”江玄瑾道,“去放了。”
是心疼佛堂還是心疼人啊?乘虛悄悄抬眼打量他,卻見自家主子臉上一點表也沒有,完全看不出在想什麼。
于是他去放人,就半猜半蒙地對佛堂里的人說了一句:“主子心了,夫人去好生哄哄吧!”
本來還無打采的李懷玉,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幾張宣紙就往外沖,沖進了主屋的時候沒注意腳下,被凳子兒絆得一個踉蹌,狠狠地撲摔在了他床前。
這靜有些大,江玄瑾皺眉,睜開了眼。
“你……你可算愿意見我了!”齜牙咧地抬起頭來。懷玉滿眼星地看著他,“傷好些沒?”
屋子里很安靜,只有一個人的聲音,落下去就沒了回響。
見他不理人,懷玉眨眨眼,把手里的宣紙拉開展在他面前,笑道:“我知道你生氣,所以這不是來道歉嗎?你看,我畫的!”
長長的宣紙上頭畫了好幾對劣的小人,第一對矮的惹了高的生氣,第二對高的不理矮的了,第三對矮的就跑來跑去給高的摘星星,然后第四對,兩個人就和好如初了。
“怎麼樣?像不像我倆?”懷玉咧,“我在丹青上頭還是有天賦的吧?小時候也曾想過長大了能當個丹青師……”
“出去。”
冷冰冰的兩個字,砸得人頭皮發。
懷玉住了,默默把宣紙收起來:“你不喜歡啊?那也別急著趕我走,我喂你用午膳好不好?你看,這飯菜放在這里,你都沒。”
墨瞳盯著,里頭滿滿的都是不耐煩:“你聽不懂話?”
“聽不懂呀!”懷玉嬉笑,“除了好話。別的我一句也聽不懂。”
說著,端起江焱放在旁邊的碗,手就想將他扶起來。然而,手剛到他,就聽得“啪”地一聲響。
驚得霎時收回手,李懷玉眨眨眼,手背好半晌才覺到被打的冷麻的痛。
江玄瑾瞇眼看著,那雙眼睛真的很好看,可惜目真是一點也不友善。看著,仿佛在看什麼臟東西一樣。
“我……”嚨微,咽下去兩口氣,懷玉笑不出來了,呆呆地抬眼看他,“我當真這麼惹你討厭?”
這好像已經不是單純的生氣了,連眼神都在抵。李懷玉有點不明白,不是故意的,也誠心誠意甘愿讓他泄憤消氣,他為什麼反而更氣了?
“你我還是各不相干為好。”他說。
懷玉怔愣了一會兒,輕笑出聲:“又來這一套,生氣了就不同我玩了?真想與我各不相干,你怎麼不把休書給我?”
“家里人會擔心。”
“這樣啊……”懷玉點頭,“也就是說要是沒有他們。你現在就會給我休書?”
為什麼不能呢?心里眼里都沒有他,已經算是犯了七出之條,當休吧?江玄瑾很想點頭說是,但看著面前這人的眼睛,他沒能說出來。
分明已經圓過房了,分明已經算是真正的夫妻了,這人竟然因為一個誤會想直接休了?懷玉忍不住點頭失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眼下除了這個作,別的什麼也做不出來。
“你是天之驕子、是眾人手里捧著的明珠,你比較任,我知道。”一邊點頭一邊起,咧,“我錯了,我也認。你不原諒,我也沒法強迫你。你既然想與我各過各的,那就各過各的吧。”
話說到最后一句,嗓子陡然啞了,帶了些哭腔。
心口一,江玄瑾皺眉看著。
李懷玉沒哭,鼻尖都沒紅。很是鎮定地站起,了摔得極疼的膝蓋,微微跛著腳往外走。
“夫人?”乘虛站在門口,看著的臉,錯愕地睜大了眼。
江玄瑾撐起子,就看那人背影平和,聲音平靜地道:“照顧好你家主子。”
然后就走了出去,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曾。
臉沉了沉,江玄瑾靠在床頭,上好不容易有的一又消失了個干凈。乘虛進來,神很是復雜地坐在床邊問:“您還是不肯原諒夫人嗎?”
“你不是也不希我輕易原諒?”
“屬下……”乘虛嘆息,“屬下是覺得夫人當真做錯了,該給些教訓。可是……都這樣了,您也要給夫人一個臺階下呀。”
“怎麼樣了?”江玄瑾抬眼,眼里滿是嘲諷,“我還沒給教訓,只說幾句重話,你看是什麼反應?”
做錯事的人分明是,一點道歉的誠意也沒有就罷了,還活像是委屈了似的?
猶豫地看自家主子幾眼,乘虛小聲囁嚅:“夫人這樣……也算是理之中。”
怎麼就理之中了?江玄瑾皺眉看著乘虛,眼神很是不能理解。
咽了口唾沫。乘虛斟酌一二,吞吞吐吐地道:“昨兒小爺就替您出過氣了,騙夫人去藥房拿沒有的藥材,夫人擔心您的傷勢,還出府去了藥堂,結果小爺就讓人把關在了外頭,聽說是在門口坐了一夜。”
關在外頭了?江玄瑾一愣。
所以昨兒沒來看他,難不是因為被江焱關在外頭進不來?
乘虛接著道:“今兒進門的時候夫人什麼話也沒說就去給您熬藥了,端著藥來問屬下能不能見您一面,說兩句話……屬下聽您吩咐攔著了,看起來很傷心。”
“不知道是誰告去老太爺那里,說夫人沒照顧好您,夜不歸府,夫人就被關起來了,要是沒記錯的話,從昨日您傷開始到現在,夫人一口飯也沒吃過。”
一宿沒睡,一口飯沒吃,忙里忙外給他煎藥,還畫畫逗他開心,換來的就是一句“各過各的”,的確是有些委屈呀。就算是有錯在先,乘虛覺得,也不用把人趕走那麼狠吧?他方才看見夫人的眼睛,已經是紅得不像話了。
慢慢坐直了子,江玄瑾眼里滿是不敢置信:“你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乘虛心虛地低頭:“您也委屈了,屬下總不能幫著夫人說好話吧?本以為您朝夫人發發脾氣也就過去了,誰知道……”
誰知道您反應那麼大,竟直接把人趕走了?
想起方才那眼神,江玄瑾心里猛地一沉,抿想了想,低聲道:“去把人尋回來吧。”
都過了這麼久了,人哪里還在?乘虛帶著人出去找了一圈,別說墨居了,整個江府里都沒人。
床上的人終于是慌了,扛著傷披下床就要往外走。
“主子!”乘虛風連忙上來攔他,“已經派人出府去尋了,您別急,您這樣沒法坐車也沒法騎馬的!”
江深和江焱聞訊趕來,一人一邊將他回去,不明所以地問:“怎麼回事?”
江玄瑾皺眉看著江焱。
意識到跟自己有關,江焱著頭皮道:“如果是小嬸嬸的事兒的話,我有話說。之前我就想說我已經替您報了仇了,您不用那麼生氣……可您沒讓我說出來。”
包好的傷口又滲了,江玄瑾著拳頭微微著氣,寒聲問他:“誰讓你管這事的?”
“就是!”江深在旁邊幫腔,手就把江焱往門外推,“快回去寫你的文書去,別瞎摻和。”
說的是斥他的話,可這作卻是在保護他。江焱也覺得自己頂不住小叔這又尖又冷的眼神了,連忙順著二叔的作就往外跑。
江玄瑾死死地盯著門口。
“哎,你別把氣撒在晚輩上啊。”江深嘆息,“弟妹不見了?又不會走太遠,派人找找就行了。你看看你上這傷,別等人找回來你的傷勢卻又加重了,多讓人心啊。”
“那個人。”江玄瑾咬牙,“當真想跑,不知道能跑多遠。”
“噯,只要心里還惦記著你,總是跑不遠的。”手把他按回床上,江深輕松地道,“放心吧啊。”
惦記著他?江玄瑾之前不敢確定,現在更不敢確定了。而且那子,大夫說過要好生養著的,眼下這麼折騰,可還得住?
李懷玉是得住的,但白珠璣明顯會拖的后。
翻墻離開江府的時候就覺得頭有點暈,本來以為是沒吃飯的,但是走了三炷香的功夫,也開始了。
街上人熙熙攘攘,時不時有人回頭看一眼,小聲議論兩句。聽見了,無非也就是說什麼落魄貴婦之類的,完全沒人意識到需要援手。
走了半條街,背后突然傳來馬車飛馳的聲音,街邊的百姓紛紛驚呼避讓。
懷玉也察覺到了危險,但現在眼前一片花白,是憑著習慣在往前走,想控制自己子往旁邊讓,實在是艱難得很。
“小心哪!”旁邊有人驚呼一聲。
車夫死死地扯著韁繩,駿馬嘶鳴,馬蹄高揚,懷玉茫然之中只覺得背后一痛,接著整個人就撲摔出去,跌在地上的一瞬間,天地驟然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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