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藏的試煉境名不虛傳,這一回又淘汰了近一半弟子。
還有不人雖然險險過關, 由于境中的遭遇過于真, 神魂到損害, 需要在醫館中治療調養, 因此第二日去學堂的只有二十來人。
課是上不了, 改了自行修習。
自習是不可能自習的, 小頂和沈碧茶閑著沒事, 湊著頭欣賞《十洲三界男榜》。
小頂對這男榜沒什麼,里面的人除了飾、法、發型有點差別,長得大同小異, 不過看個新鮮罷了。
沈碧茶卻是看得津津有味, 一邊給講解這些男的家世背景、門派師承,還有彼此之間的恩怨仇。
“我們這回去參加十洲法會,能見到不修真界的俊彥, ”沈碧茶刷刷翻著男榜, 眼中冒著, “定能與他們切磋道法……沒準能上個把純又眼瞎的年, 嘿嘿嘿……”
“你看榜二這個顧蒼舒, ”沈碧茶指著一個面容清俊、宛如謫仙的男子, “非但生得, 還是太璞宗宗主和夫人英瑤仙子的獨子, 在十大劍修榜上位列第五, 渾上下簡直找不出缺點, 嘖嘖……不過這種搶手貨是不到我的了, 做夢還比較快。”
小頂湊過去一看,只見畫上的白男子劍騰空,袂隨風飄揚,看著說不出的眼,蹙著眉想了想,驀地醒悟過來:“咦,長得真像,我師父。”
沈碧茶往前翻了一頁,看見蕭頂親筆所繪的王八,沉默片刻,又翻回第二頁:“橫豎你看誰都一樣。”
小頂不吭聲了,確實不太會分辨人臉,但和連山君朝夕相對,同一雙眉眼看多了,還是能把師父與其他白皮瘦子區分開的。
畫像上這個顧公子,看著的確與師父有六七分相似。
不過小頂自己都不怎麼信得過自己的眼睛,便沒有再多說。
沈碧茶老神在在,刷刷往后翻,一邊翻一邊道:“前十名不是大能就是世家貴公子,那都是云端的富貴花,不用在他們上浪費時間……二三十名就實惠多了,臭病也……”
翻到某一頁,畫上是一個側站著,手執折扇的風雅公子,沈碧茶的雙眼倏地一亮,:“就像這位……”
看了看旁邊名字:“西門……呃……”
說著抬頭沖著前座喊了一聲:“西門傻,你是不是給畫師塞錢了?真是險!”
西門馥回過頭來,慢悠悠地搖著折扇,瞥了一眼自己的畫像,詫異道:“這是哪里來的村野畫師,竟將我畫得如此俗不可耐……”
沈碧茶翻了個白眼:“是呢,腚上長眼怪風雅了。”
西門馥“啪”地收起折扇:“沈碧茶!你這人有沒有良心,忘了你試煉怎麼過的?”
沈碧茶翻臉不認人,摟過小頂的脖子:“那也是我們阿頂的功勞,與你何干……”
正吵著,忽聽外頭傳來“轟”一聲巨響,地面了。
接著,便聽有人高聲喊:“房子塌了!房子塌了!”
沈碧茶平生最看熱鬧,拉起小頂便往外跑,幸災樂禍道:“我們快去看看,是哪個倒霉蛋的房子塌了,哈哈哈……”
西門馥佯裝不在意,閑庭信步般搖著扇子跟出去,實則悄悄長了脖子。
那聲巨響聽著就在不遠,紫玉峰頂是學堂,下面的幾個山頭都是弟子們的住。
外頭院子里已經聚集了不看熱鬧的弟子。沈碧茶手搭涼棚,循聲張,只見一煙塵滾滾,一道銀的影子如閃電般穿過濃煙,一晃眼就不見了。
“噫!”沈碧茶嘆,“是我們住的那塊呢!”
轉頭對西門馥道:“西門傻,借你腚上的千里眼看看,是誰家房子塌了,噗哈哈哈……”
西門馥磨了磨后槽牙,皮笑不笑:“滾。”
話音未落,便有一個穿天青道袍的門弟子騎鶴而來,揚聲道:“知霜山房甲院東廂是誰的住?”
沈碧茶臉上的笑容漸漸僵:“道君,我住那兒,出什麼事了嗎……”
那門弟子同地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你的房子塌了。”
沈碧茶:“……”
……
蘇毓在書房中煮茶,聽見遠傳來轟然的聲響,便知事了。
沒多久,一腦門司的云中子找上門來。
蘇毓迎出門去,見師兄手里拽著他的坐騎,螣蛇大約已經被云中子嘮叨了一頓,雖然仍舊桀驁不馴地梗著脖子,但顯然沒什麼神頭。
銀閃閃的鱗片上沾了塵灰,越發顯得灰頭土臉。
蘇毓角微微一揚,不聲道:“師兄,出什麼事了?”
瞟了一眼坐騎,眉頭微蹙,沉下臉來:“你又闖禍了?大淵獻放你出去時,沒叮囑過你,不許惹事麼?”
螣蛇仍舊不屈地昂著頭,但子卻不自覺地盤了起來。
蘇毓轉頭對云中子道:“孩子年小不懂事,請師兄見諒。”
云中子瞟了一眼盤起來足有小山大,芳齡一千五百歲的孩子,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一千多歲的蠢鳥是孩子,一千多歲的蠢蛇當然也是孩子,沒什麼病。
老狐貍雖實誠,卻不是真傻,昨日才提讓人搬,今日那院子就出了事,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蘇毓也不在乎被師兄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只要達到目的便是。
他淡然地從袖中出一支空白的玉簡,將靈力凝聚到指尖:“它又惹了什麼禍事?師兄說個數字,我照價賠。”
云中子有些納罕,這祖宗雖不能說財如命,卻也不是一擲千金的主,如今卻一反常態——留住人的法子千千萬,他偏偏選了最迂回且最費錢的一種,也不知該說他傻還是聰明,只可惜……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把紫玉峰一房舍弄塌了。”
蘇毓角微不可察地揚起,了角,裝模作樣地蹙眉:“重建需多靈石,盡數由我承擔,師兄盡管開口,不必客氣。”
云中子如何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趁機就要敲他一筆:“房子倒是不值什麼錢,只是那砸斷的主梁是萬年扶桑神木,如今卻是有錢也買不到……”
蘇毓心好,便異常大方爽快:“一百萬夠不夠?”
云中子吃了一驚,這祖宗真是下了本了。
他心滿意足地接過玉簡,收進袖中:“那師兄就不同你客氣了,回頭把重建房舍的賬目明細拿給你。”
頓了頓,眼中閃過一促狹的笑意:“那弟子橫遭此禍,從中撥二十萬與略作補償如何?”
蘇毓心中掠過一狐疑,佯裝不以為意地頷首:“師兄作主便是。”
云中子:“那我便替沈小友謝謝你。”
蘇毓一怔:“沈?”
云中子下,故作驚訝:“對啊,塌的是沈碧茶小友的屋子,你以為是誰?”
頓了頓,接著道:“好在蕭師侄的房舍是新修的,還算寬敞,他們兩個小姑娘也不占什麼地方,又好,一也沒什麼。”
蘇毓:“……”
送走師兄,他睨了眼辦事不利的螣蛇,冷冷道:“去把自己洗干凈。”
螣蛇虛張聲勢地“咝”了一聲,沒等主人發作,拍拍翅膀,逃也似地飛向后山。
蘇毓回到院中,了額角。
不用說,定是那缺心眼的傀儡人又辦壞了差事,害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便要去摘大淵獻的,剛抬起手,又放了下來。
罷了,那小傻子和傀儡人親,摘了他的,又該給他臉看了。
他自嘲地一扯角,不過一個小傻子,走便走吧,他一向獨來獨往,沒什麼不好,走了還清凈。
……
翌日,沈碧茶意外得到二十萬上品靈石的賠償款,差點沒笑掉下。
的房子雖塌了,但幾案床榻都是門派的,自己的私也就是一些細,不壞的東西居多,反而白得了這麼一大筆賠償款。
蕭頂得知過幾日就可以搬去和沈碧茶住,既高興又有些不舍——碧茶是的朋友,阿亥和梅運也是,何況大嘰嘰從一出生就在掩日峰,貿貿然挪窩,也不知道會不會水土不服掉。
掌門說要去要留可以自己決定,蕭頂沒有立即答復,得回去想想。
這日放課早,回到掩日峰,一進門,阿亥便告訴連山君在丹房等。
小頂一喜,前些日子為了讓安心準備試煉,連山君把丹道課暫停了。
迫不及待地走進丹房,見師父守在丹爐前,眼簾低垂,薄抿,靈火將他一襲白衫與白皙如玉的臉龐染了緋紅。
小頂腳步一頓,他不開口、不抬眼的樣子,總讓想起九重天上的仙君來。
記得自己剛修出神識的那段時日,不能離爐子,不能彈,不能出聲,也不能提醒仙君的存在,只能日復一日地看著仙君枯坐在面前。
那時他不說話,也不笑,也幾乎不,只偶爾撥一撥火——若不是他生得和不一樣,幾乎要把他也當一只爐子。
某一天,仙君不知怎麼發現了,便開始同說話,臉上也有了笑意。
按理說爐子讀不懂人的表,卻莫名跟著在心里笑起來。
如今做了人,才知道一般人不會和爐子說話,連山君就從來不與地頭爐子說話,也不朝它笑。
仙君一定是找不到說話的人,才會把一只爐子當人。
眼下不在了,仙君會覺得孤單冷清嗎?
小頂暗暗嘆了口氣,今日仙子姐姐告訴,進的那個試煉境做問心谷,在里面可以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沒能見到仙君,若是仙君在那里,倒是很愿意留在里面陪著他。
可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仙君便沒了蹤影,連夢里都沒出現過。
正出神,爐火前的男子抬起頭來,微微頷首:“回來了。”
小頂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快步走過去,了一聲“師尊”,便在自己的小團上坐下。
蘇毓道:“去了紫玉峰,功課也不可松懈。”
小頂微怔,還沒打定主意要走,聽他的意思,倒是急著要轟走了,便也不猶豫了,點點頭。
蘇毓又道:“這回能通過試煉,實屬僥幸,劍法、法的不足亦需盡力彌補,不然,去了十洲法會也要鬧笑話。”
“是。”小頂暗暗撇撇,過了試煉,仙子姐姐和掌門他們都眉開眼笑地恭喜,只有這個師父,里沒半個“好”字,還反過來訓。
蘇毓垂眸:“那便開始上課。”
今日教的是玉綺容丹,蘇毓照例教辨識藥材,講解藥材的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
見悄悄對著碟子里的藥咽口水,蘇毓轉從架子上拿起另一個盤子,上面是一模一樣的另一份藥。
“吃吧。”他無可奈何,轉過臉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小頂也不同他客氣,高高興興地飽餐了一頓——反正也是自己付錢。
吃完藥材,按照師父的指導,將另一份材料送爐中,接著闔上了爐門。
這回的丹藥比辟谷丹多了好幾味藥材,煉制起來也更費事,需要七日七夜,且爐第一個時辰要不時顛和攪拌藥材與金。
兩人守著爐火,蘇毓見小徒弟百無聊賴,打起了呵欠,便道:“左右無事,再教你認兩個字吧。”
小頂近來有些樂不思蜀,功課又忙,認字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經他一提醒,才發覺近來都忘了翻靈府里那本天書。
蘇毓了眼皮,冷冷道:“往后你不住這里,不便隨時問,想問什麼,可一并問了。”
小頂一時間想不出什麼來,便即潛靈府,片刻后,拿起火桿,在地上劃了個“”字。
蘇毓本來提心吊膽,一見是尋常字眼,暗暗松了口氣:“這是烏的字。”
小頂:“哦!孫子那個,。”
蘇毓摁了摁太,一時又有些盼著趕走:“那是罵人話,不準學。”
小頂嘟了嘟,又問:“師尊,你的,養在哪里?”
蘇毓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他何時養過了?
小頂咽了咽口水:“能吃的,頭很大的,串在一棒子上的,沒有嗎?”
蘇毓心中警鐘大作:“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有不修士喜歡養靈,但都是當靈寵養的,誰會拿來吃。
小頂道:“書上看來的。”
蘇毓:“……什麼書?”
小頂理所當然道:“還是上次,那本書呀。”
一聽又是那本書,蘇毓瞬間明白過來,臉頓時一黑,便發作,對上小傻子無邪的眼神,又瞬間泄了氣。
他了眉心,照例開始胡謅八扯:“為師想起來了,你說的這種,大約是一種凡人界的棒糖,把糖融化糖稀,在木棒上澆出各種飛禽走的模樣,是哄小孩的東西,無謂得很。莫非你不曾見過?”
小頂搖搖頭,沒見過這種好玩的棒糖,但稚川仙子請吃過松子糖和糖蓮子,糖的滋味是嘗過的。
吸溜了一下口水:“師尊吃過嗎?”
蘇毓正想說不曾,不知怎的,記憶深忽然涌起一微帶焦苦的甜香,他甚至清楚地記得脆甜的糖片在舌尖慢慢融化的覺……
然而他在襁褓中便被師父抱回歸藏,一直住在門派中,在凡間市集見到這種糖,已是年后的事了,何曾吃過?
蘇毓努力回想,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只有那滋味,鮮明得如同烙印在他的神魂上。
正出神,輕輕的“咕嘟”聲將他的思緒拽了回來,是小傻子在咽口水。
,老實道:“師尊,我想吃。”
蘇毓挑挑眉:“沒有,你想想便罷了。”
小頂撇撇:“哦。”
話音未落,屋外傳來傀儡人一驚一乍的聲音:“道君,道君,不好啦——”
蘇毓不慌不忙地站起,打起門簾,皺了皺眉:“何事大驚小怪?”
阿亥學著真人的樣子氣吁吁:“金甲門兩位長老找上門來,找掌門要人呢。”
蘇毓想起他在外山破廟中殺死的那兩個金甲門弟子,心中沒有一波瀾。
那兩個渣滓死有余辜,殺了便殺了,于他而言便如踩死兩只螻蟻。
他們雖死在歸藏地界中,但死無對證,只要他們不認,就算金甲門掌門親自找上門來,也說不出什麼來——誰都知道歸藏外山妖橫行,他們可沒有義務保障過路行人的安全。
故此他只是淡淡道:“要什麼人?他們門下有人走失,與歸藏何干?”
阿亥搖搖頭:“不是的道君,那兩個人是來要小頂姑娘的……他們還帶著的賣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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