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蜃市這家靈寵店, 從外頭看是一座三層閣樓,與毗鄰的店肆無異。幾人跟著西門馥走進門, 卻發現門別有天,竟是一片幽靜的山林, 其中草木深茂,流水潺潺,松風山月,清絕塵寰。
靈崽便棲息其間, 不盈一丈的蛟和蛇在深潭中游弋, 不時騰躍出水面, 現出一鱗半爪。靈雉、靈鶴和靈雀在林中盤旋, 發出悅耳的清嘯和啼鳴, 一窩狻猊崽在樹下打鬧嬉戲, 靈狐、靈貂、靈兔之類的小時不時從樹后、窟里探出頭來, 轉著圓溜溜的眼睛打量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看著這麼多可人疼的崽,饒是沈碧茶也說不出什麼刻薄話, 捧著心口, 對一只漂亮的小靈鹿道:“你別看我,把我賣了都買不起你。”
小頂目不轉睛地盯著只圓頭圓腦的小白虎, 饒有興味地看它追著自己茸茸的尾玩。
店主人是個細眉細眼的年輕男人,穿一滿是紋繡的對襟長袍, 花里胡哨不下葉離。
他蹲下,對著小白虎招招手,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躍他懷中。店主人捋捋它茸茸的腦袋, 對小頂道:“仙子可以它。”
小頂出手,學著店主的樣子了,小老虎顛了個,四腳朝天,用前爪抱住小頂的手,出的小舌頭的手指,張開,貓似地了一聲。
小頂心都快化了,只覺貨比貨得扔,和這油水的小團子一比,自家兒子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不覺心:“這個多錢?”
店主人笑意盈盈:“本來這樣的靈虎至價值七八百萬,仙子既有意,五百萬結個緣吧。”
小頂一聽,不舍地回手,老實道:“我沒那麼多錢。”
沈碧茶怒其不爭:“哎呀蕭頂你別直說自己沒錢,挑挑貨的病……怎麼這麼老實呢。”
店主人恍若未聞,笑意不減,把虎崽輕輕放到地上:“小店也有價廉的,客人們請隨某來。”
說著帶他們來到一林間空地,只見半空中漂浮著許多氣泡,每個氣泡中都有一顆蛋,蛋殼質地各異,有的瑩潤如玉,有的糙如巖石,有的剔如水,可以看見里面蜷一團的崽。
店主人道:“這些蛋只消一兩百萬,只是需要自己用靈力孵化。”
沈碧茶像泡了酸水:“……長這麼大第一回 知道‘只消’和‘一兩百萬’可以連一起用,呵呵。”
小頂見過那虎崽便念念不忘,對蛋提不起興致。
西門馥倒是挑挑揀揀,問那店主:“有龍蛋嗎?”
靈寵店自是買不到真龍的,所謂的“龍”其實是蛟龍。
店主人應道:“自然。小公子想要什麼龍?敝店水、火、風、雷一應俱全,還有燭龍、應龍……只要是得上名字的,敝店都有。”
小頂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有龍嗎?”
“自是有的。”店主人憑虛一點,便有一個氣泡飄過來,里面裹著一只翠的蛋。
“這便是了,”店主人道,“產自僧伽羅國的玉龍,飼以玉屑,長后可吐出玉漿。”
小頂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種,是貪那個。”
西門馥出復雜的神,沈碧茶捂住臉:“啊呀死人,姑娘家家從哪里聽說這種七八糟的東西……”
小頂不明就里,眨兩下眼睛:“書上寫的,我師父也養了一條。”
眾人:“……”
沈碧茶眼明手快給自己上了個水。
店主人打著哈哈蒙混過去:“恕某孤陋寡聞,倒是不曾聽聞過。”
小頂覺得碧茶他們的反應不太正常,心頭掠過一狐疑,便沒有再說下去。
西門馥看了一圈,微微皺眉:“這些都是尋常貨,我也顧貴店不止一回了,好東西就別藏起來了。”
店主人眼中閃過一遲疑:“不敢怠慢西門公子,倒是新得了一顆品相上佳的燭龍蛋,只是有一位客人先看上……”
西門馥本來只是隨口一問,聽他這麼一說反倒來了勁:“那客人可有付定金?”
店主人為難道:“……”
西門馥冷笑了一聲:“那便是沒付了,倒不知是哪位客人這麼大面子。”
店主人道:“不敢不敢。”
說著忙將那寶貝燭龍蛋請了出來。
西門馥一見那燭龍蛋,眼前便是一亮,蛋殼通漆黑,閃爍著星,果然品相絕佳。
雖是一顆蛋,要價卻比一般的龍還貴,需七百萬靈石。
饒是西門馥也有些痛,不過為了臉面,這錢也得花。
西門馥買完蛋,連同那氣泡一起裝進乾坤袋中。
一行人在店中逗玩了一會兒靈寵,這才離開了靈寵店。
兩家店逛下來,眾人對里蜃市的價有了初步的了解,沈碧茶的打擊不小,揭了上水:“我算看出來了,這里就沒什麼我能買得起的東西,西門傻,你是心想氣死我吧?”
西門馥把手進乾坤袋,了新得的寶貝蛋,難得的沒和沈碧茶拌,用扇往西邊一指:“那邊有一家賣小玩意的鋪子,便宜的只消幾百靈石。”
沈碧茶對他們這些有錢人的“只消”不抱什麼指,不過難得來一回,空手而歸總是不甘心,便催著西門馥帶路。
比起他們方才去的店肆,這家鋪子看著便沒那麼拒人于千里,燈火通明的店堂里擺著許多零狗碎的小東西:胭脂水、鮫綃帕子、靈石靈珠、手釧瓔珞、蘇合帶、葵扇……價格從幾百靈石到幾十萬靈石不等。
小頂給師父、掌門、師姐師兄、大嘰嘰和傀儡人們都挑了禮,連吊死鬼梅運都沒落下。
付了帳,看見沈碧茶在一堆小珠子里挑挑揀揀,好奇地湊上前去:“這些用來干嘛的?”
那些珠子黯淡,質地糙,看著其貌不揚,標價一百塊上品靈石一枚,價錢快趕上靈玉珠了,卻遠沒有靈玉漂亮。
沈碧茶道:“這是愿珠,每夜子時在月下對它傾吐心事,滿七七四十九日,就會現出漂亮的澤來……不是快到端了嗎,再配上五靈蠶線,編長命縷送給意中人,意頭好,顯得心誠,又花不了幾個錢,多實惠。”
西門馥正在一邊挑扇墜,“嘁”了一聲:“真無聊。”
沈碧茶斜了他一眼:“那麼酸,一定是從沒收到過。”
小頂見已經往小籃子里裝了十來顆,還在繼續挑,不納悶:“碧茶,你買那麼多做什麼?你有很多意中人嗎?”
西門馥“噗嗤”笑出聲來。
沈碧茶臉一紅:“……誰說意中人只能有一,我看上人家,人家又不一定中意我,當然得廣撒網啊傻姑娘。”
小頂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拈起一顆珠子:“我也買一顆吧。”
雖然沈碧茶說意中人可以有不止一個,但總覺得多了就不稀罕了。
“喲,我們阿頂也有意中人啦。”沈碧茶納罕。
小頂握著珠子,雙頰微微泛起紅暈,不過還是大大方方地點點頭:“是啊。”
沈碧茶用胳膊肘輕輕捅捅:“是誰啊?你師父嗎?”
小頂一愣,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的意中人當然是金師兄。
正說著,耳畔忽然傳來一串輕輕的金鈴聲,有人給傳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忙付了帳,把愿珠揣進乾坤袋里,走到一旁角落里,打開傳音咒。
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冷淡中有一不滿:“何時回來?”
“快了。”隨口答道。
里蜃市里不能憑著星月判斷時辰,也估計不出他們在這里呆了多久。
男人聲音里的不滿越發明顯:“深更半夜的,別在外面流連了。”
頓了頓道:“為師的氣海都快空了。”
師父三天兩頭危言聳聽,每回在大師姐那兒玩得晚些,他的氣海便要空一空。饒是小頂老實,也不太相信。
“知道了,就回來。”敷衍道。
蘇毓哪里聽不出來,沉默片刻,不甘不愿地道:“做了糖,你再不回來,我便幫你吃完了。”
小頂一聽有糖吃,頓時來了神:“師尊別吃,我立刻回來。”
說完掐了傳音咒,對沈碧茶等人道:“我師父催我回去了。”
沈碧茶:“嘖,你師父怎麼比我爹管得還。”
西門馥還未盡興,不過連山君有令,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拗,便道:“也快到子時了,畢竟是在別的門派地界上,還是早些回去吧。”
眾人都沒有異議,便即出了鋪子往回走。
經過一座浮橋時,西門馥忽然覺得腰間一,低頭一看,卻是乾坤袋飄了起來。
他有些納悶,停住腳步,對其他人道:“稍等片刻,我的乾坤袋里似乎有點不對勁,我看看……”
他邊說邊把手探乾坤袋,卻冷不丁燙了一下——原本只是有些許溫熱的蛋殼,竟然變得像燃碳一般滾燙。
西門馥慘呼一聲,連忙回手,不想那只詭異的燭龍蛋卻像黏在了他手上,被他一起拽出了乾坤袋。
他連忙甩手,可怎麼都甩不。
灼燒越來越強烈,黑的蛋出紅的來,蛋殼有規律地一收一,竟似一顆搏的心臟。
西門馥也顧不得心疼錢了,當機立斷地把蛋往琉璃橋的欄桿上使勁一敲。
蛋殼“喀嚓”裂開,里面傳出一聲凄厲尖銳的嬰兒啼哭,然后涌出一黑氣,如同化在水中的濃墨,迅速籠罩住西門馥,然后盡數鉆他七竅中。
西門馥瞬間停止掙扎,面無表地出被燙得皮開綻的手,出腰間佩劍,向著小頂刺過來。
這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在場諸人都是毫無對敵經驗的新弟子,見狀都傻了眼,手足無措地呆立在原地。
好在幾個傀儡人反應迅捷,阿亥法如電,擋在小頂前,以劍鞘格開西門馥那來勢洶洶的一劍,回頭對眾人道:“西門公子被魔控制了,諸位跟我走。”
一邊說一邊護著小頂和幾個弟子往橋頭退去。
與此同時,閼逢和旃蒙兩個天干傀儡人拔劍與西門馥戰在一,一時間只聽劍刃相擊,劍影如夕火秋月。
那魔雖然厲害,卻不是兩個天干傀儡人的對手,只不過西門馥被占,傀儡人投鼠忌,一時間雙方都討不到便宜。
阿亥護著幾人退到岸邊,沒等他松一口氣,星熠熠的河水中忽然鉆出一條黑的手,飛快地纏住沈碧茶一只腳,將往河里拖拽。
沈碧茶吱哇,提劍要砍,那魔放開腳踝,在手腕上重重一。沈碧茶吃痛,手不一松,佩劍“鏘啷”一聲落在地上。
小頂拔了佩劍萬壑松握在手上,本來是聊勝于無,危急關頭也來不及細想,舉起劍,劈柴似地向那魔斬落。
魔斷兩半,松開沈碧茶的腳脖子,一半回水中,另一半卻順勢纏上了小頂手中劍,藤曼一般沿著劍爬上來,眼看著就要攀上的手腕。
阿亥凌空虛畫,剎那間畫出個引雷符,符篆一閃,一道閃電向著劍上的魔劈去,魔發出一聲嬰啼逃回河水中。
小頂也被震得虎口一麻。
這時,兩個天干傀儡人終于將西門馥的魔了出來,閼逢與那魔戰,旃蒙則提起暈倒在地的西門馥退至岸邊。
阿亥長出一口氣:“好險……”
話音未落,便見河水翻起黑浪,細看竟是千上萬黑蛇般的魔。
弟子們哪里見過這陣仗,沈碧茶被惡心得干嘔不止,一邊哭一邊罵西門傻。
阿亥瞳孔一,正要揮劍,忽覺臉上一冷,抬手一模,卻是一片雪花被風吹拂到他臉上。
傀儡人心中一喜,抬頭一看,便見月中一人乘風而來,白獵獵作響,不是主人卻是誰?
小頂睜大眼睛:“師尊……”
蘇毓睨了徒弟一眼,揮劍向水中魔斬去。
小頂從未見過師父出手——他偶爾會教劍法,但是為了讓看清楚,一招一式都特別慢,與真正卻敵不可同日而語。
蘇毓的法快得看不清,目之所見,只有一道白虹般得的殘影,如流風,似回雪,與如虹劍意融為一。
小頂不由看得怔住,這樣的師父,就算在眼里也幾乎是的。
邊的沈碧茶把死里逃生的經歷忘得一干二凈,用力著小頂的袖子:“蕭頂,你這個暴殄天的瘸眼呆子!”
連山君的劍氣如風檣陣馬,挾裹著寒風與冰雪,所到之,瞬間凝水冰,排空的巨浪連同其中的魔,一起被凜冽的劍氣封凍,在銀霜般的月下熠熠發著。
“喀拉喀拉”的破碎聲從封凍的河中響起,須臾之間,河冰碎裂億萬片,魔發出短促的哀啼,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劍鞘,走到徒弟跟前,嫌棄地瞅了一眼,從懷里掏出一拋給:“你早點回去。”
小頂接住一看,卻是一支棒糖,外頭用明的油紙包著,形狀卻是只圓頭圓腦的小虎崽。
不等說什麼,蘇毓一挑眉:“走吧。”
就在這時,遠忽然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請連山君閣下留步。”
卻見一個著玉白錦的年輕男子從橋頭翩然行來:“因在下疏,讓諸位驚,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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