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著樂吶！

河岸的風啊徐徐而來，長堤遍植燈籠花，淡淡的香混著清潤的煙水氣, 漫上了辛長星的心頭。

眼前人兒歪戴著布帽子，雪凝了跡，有一種俏皮的落拓，定定地看著他笑，眼睛一霎就是一個鬼主意。

中心甜意洽, 辛長星嗯了一聲, 出手來將的布帽子扶扶正，畔牽了一笑。

“說起來，你睡了我這麼多次, 總要負一些責任的吧？”

小凸臉一下子便拉長了，青陸鼓著腮同他撇清干系，“從前標下與您是同袍，吃睡在一起豈不是尋常？標下剛進右玉，在新兵帳里住了好幾夜，共寢的兄弟算起來四五十也是有的, 莫非本小旗要一一負責？”

想想就覺得可樂，歪著頭想象那個畫面, “日后置辦個大院兒，將這些要我負責的同袍們一一安置下來，東小院住個二夫人，西小院兒住三夫人, 后廂房住四夫人五夫人……大家伙在一塊住著，豈不是得意快哉？”

什麼七八糟的，還真敢想。

真是他憋屈, 聽這麼說，自己在的心目中，同那些同袍也沒什麼區別。

“……怎麼沒有大夫人？”他不悅地蹙眉看，仔細瞧眉眼，里頭似乎還夾雜了幾分爭寵的意味，“是了，群夫人無首，這正頭夫人是給我留著的吧？”

青陸聽了直樂，想想大將軍當正頭夫人的畫面，簡直是難以想象，笑出聲來，還打了一個嗝。

“您別逗了，以您這資質，至多給本小旗暖暖腳、暖暖床，做一個通房丫頭。”大言不慚地指派他，說罷覷了覷大將軍微蹙著的眉眼，又有點兒膽怯，“標下是不是有點兒造次了？您這麼瞧著我，讓人怪害怕的……”

辛長星哭笑不得，口牽，面上便有了些痛楚之。

“鄭小旗，你一生中最得意之事是什麼？”

青陸瞧著大將軍的神有些痛楚，心中不自覺地牽了一下，猶豫了一時，側著腦袋回答。

“……您都替標下說出來了。”豎起一手指頭，有點兒小小的得意，“標下發現了北蠻的細作，從而被參將大人提拔為了小旗，從那以后，標下打仗就如有神助，守土剌城的時候，還殺了一個蠻人吶！”

自然地抬手，為大將軍拭了拭額角的汗珠，“若不是帶養兄從軍，標下怕是很難從家里頭，說不得就被養娘養兄配給了同村的漢子，又哪里能來到這里啊？”

說著就有些低落。

養娘刀子豆腐心，上罵的狠，可待尚可，況且，若不是養娘撿了容留了，指不定就在那個山坳坳里被狼吃掉了。

可是養兄就不一樣了，上待和氣，可心是最狠不過，再加上自家嫂娘那副混不吝的樣子，遲早要被這一對兄嫂給賣出去。

“所以，”青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撓鬢角，“那一日我同步帥大人說的話，您也別放在心上，標下一點兒都不生您的氣。您雖然兇的，可從來沒虧待過標下，沒有您，標下就沒有如今自由自在的日子！”

眼前的人有些恩地抿了抿，眼睫低垂，令有些楚楚的韻致。

說不清楚是口的傷口疼，還是心口作痛，辛長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著從前，強權如他，可青陸科打諢的，將各種刁難化解，或許正是這一點，使牢牢地住進了自己的心。

“鄭小旗，你總是這麼想得開麼？”他有些惶，問的踟躕。

眼前的小人兒笑眼彎彎，那顆小虎牙雪白瑩潤，支棱了出來。

“遇上這麼多事兒，若是想不開，早就尋死去了。”依舊在笑，可眉眼間約可見憂，“標下八歲頭上挨了一子，把前事都忘了，只知道，從那一日開始，便要靠自己努力地活下去，找到我的來。”

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收起了小虎牙，“畢竟，沒娘的孩子沒人疼，任給誰看呢？”

辛長星從來沒聽說過八歲時候的事兒，心口突突地疼，眼睛也有些潤。

“……本將軍陪你找，總是會找到的。”

大將軍難得溫，青陸有點兒念他待的真誠，想著昨夜他為自己擋刀那一刻，也有些容，昨夜大將軍踉蹌在地，有些力不支的樣子，心里著實跳的厲害，他可是的金主吶，一晚上一小黃魚的大富翁，若是真為死了，也太可惜了吧？

“您能起嗎？咱們回城去。”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得到了大將軍的點頭同意，便攙了他的手，艱難地將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手肘下是青陸溫熱馨香的脖頸，茸茸的腦袋拱在他的臂彎，心中一陣旖旎上浮，大將軍覺得自己輕如燕，傷口算什麼，再來幾刀都挨得住。

側方有些靜，遠遠兒地竇云的腦袋在樹后面探出來，想要上前相幫的意思，辛長星眼風如刀，嗖嗖地殺過去，竇云嚇的一腦袋，招呼后頭的人。

將大將軍扶到了大路上，便見彭炊子趕了架馬車正躺著睡覺，潘春擰著帕子等的焦急，竇云領著一對護衛百無聊賴地躺在路邊打盹。

青陸愕著雙目，呆愣著看了大將軍一眼。

大將軍面上保持著叢然坦然的神，被竇云等人接了過去。

哼，早知道護衛趕了過來，還扛著他一路扛過來，這不是欺負人嘛？

恨恨地跳上了車，青陸忽的想起一事，在馬車上探出頭，向著大將軍問了一句：“您平生最得意之事是什麼呀？”

辛長星腳下一頓，略略回轉了子。

日初盛，過層疊的青葉，在他的側臉灑下斑駁的金芒，映出他驚心魄的白凈清俊來。

“我平生最得意之事，”他的聲音清冽，眼眸像是有星子耀，“是有幸結識了平生摯。”

說罷，大將軍背轉了，青白纖長的手揚了一揚。

“無需，本將軍向來坦誠。”土土

大將軍背影如風，上了竇云為他準備的馬車，一路先去往醫館。

便有陳誠等人圍簇在了青陸的馬車前，問了一聲安，“大將軍需去醫館醫傷，命卑職陪著您往大悲禪院去，將軍傷勢無礙即刻來尋您。”

青陸哦了一聲，想著昨夜那火，到底有點兒記掛那位眼神殷切的夫人，心中牽，便吩咐著彭炊子往禪寺而去。

這一廂，大將軍一路往那醫館而去，天津有名的外科圣手常大夫為大將軍看傷，只一眼便一疊聲地他躺下。

“您這傷口離心口只差半寸，”常逸見這位將軍疲累地閉上了雙眼，便忙著灑上麻醉散，再拿紗布仔細清理傷口周遭，“您也是心大，晚來半刻，命都要丟掉了。”

辛長星嗯了一聲，示意他放心大膽地作，竇云在一旁觀察著大將軍的神，見他只是閉目養神，便在將軍耳側輕聲回稟。

“同鄭小旗毗鄰而居的那位夫人，是打南方而來，其護衛、車馬與仆婦皆無徽記，或許是前來禪寺還愿的貴夫人吧，”竇云仔細回稟昨夜勘察而來的信息，“至于昨夜那黑人，卑職無能，雖拿住了他，可卻一時不察，他吞毒自盡，目下一無所獲。”

辛長星已從那枚梅花鏢上，得知了吳王麾下梅花衛的信息，此時聽到了竇云的回稟，倒也能理解。

竇云見大將軍面上并沒有慍怒的意思，附在將軍耳邊，輕聲回稟，“那黑人雖無所獲，可昨夜卑職在禪寺左近的云頭山，瞧見了長公主府的長史孟宗致。”

心頭如擂鼓，辛長星嚯然睜開了雙目，寒盡顯。

“竇云，”他的腦中靈一現，似乎從前那些千頭萬緒被理出來一，他慢慢地回想著，“那一日你曾回稟，那假冒雪團兒之人暫居明寺，母親前去禮佛，還同閑話了幾句。”

竇云稱是，低言，“因涉及殿下，卑職不敢置喙，長公主在此地有別業，或許前來消暑也未可知。”

辛長星默然不語，腦中的線團又纏繞在了一起，理不清楚，明寺同大北禪寺究竟同母親有什麼聯系，他一時想不分明，目下只能肯定一件事。

母親或許是來追蹤他的行跡？

昨日返京，他同父親一起上朝述職，之后便返回武定侯府，母親從長公主府匆匆趕來，第一面就是興師問罪，問他為何不先來長公主府問安，言語中夾雜著責備同謾罵，他默然聽完，拂袖而去，或許是因著這個原因，母親才追到了天津？

他出生時，母親同父親的關系尚可，可惜母親的子太過跋扈，隨意打殺奴婢，甚至打罵朝臣，便同父親失和，獨自居住長公主府。

辛長星十四歲從軍，在此之前也常年在外求學，同母親雖不親近，可孩兒依母親，乃是天，可每一次的試圖親近，都被母親的嚴苛責罵以及頤指氣使退。

他閉目，腦海中試圖將這些千頭萬緒理出來，只是因著麻醉散的緣故，漸漸地睡了過去。

陳誠等人在后護衛，青陸在馬車里打盹，潘春拿著帕子為拭面上的跡，“您方才一出來，可奴婢嚇了一跳，還以為您傷了呢，兒家的臉面最重要，劃傷了多難看啊。”

潘春因寫了投靠文書，故而此刻已然自稱了奴婢，“您生的這樣好，若是改了裝，該多好看吶？”

青陸打著盹兒，在潘春的絮叨聲里睡了一時，再睜眼時，馬車已然駛在了大北禪寺的山道上，因要拿回自己的小布包，再來去探那一位夫人，故而這大北禪寺是一定要回的。

彭炊子在前頭趕車，忽的馬兒便嘶鳴了一聲，急促地停住了。

青陸在車上差點沒翻一個跟頭，嚇了一大跳，掀了簾子便往看，一句師父怎麼了說了一半兒，便看著外頭的景象怔住了。

那高高的山門前，略略泛黃的樹影山蔭下，自山路一路往上，兩側皆有帶刀侍衛扶刀而立，各個端得是兵強將的模樣，而那山門前，著華的仆婦分列兩旁，正中有名侍模樣的白凈男兒高舉著巨大的羅絹傘，那傘下涼蔭里，一把華的椅上，坐著一位儀態萬方的貴婦。

遠遠地看去，那貴婦的面目瞧著不仔細，周的氣度卻超然，像是仙兒似得被簇擁著，青陸哪里見過這樣氣派的貴婦，不有點兒艷羨：“……若是能在這貴夫人邊兒當差，一定不缺花用。”

正這麼想著，卻見急吼吼地沖上來一隊侍衛，拿著刀攔在了馬車前，其中一人高著：“鄭青陸，下來？”

青陸乍被點名，嚇了一大跳，再見這些護衛們面無表、來勢洶洶，登時覺得不妙，彭炊子賠著笑臉跳下馬車，道，“爺，這是有什麼事兒？”

那被問的爺抬起來便是一腳，踹在彭炊子的心口，彭炊子人老弱，冷不防中了這一腳，半躺在地上吐了一口，說不出話來。

青陸中怒火燃起，跳下馬車，將師父扶了起來，質問道：“爺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打殺人，這是什麼道理？我就是鄭青陸，有事兒沖我來。”

那些護衛見這漂亮小子自報了家門，不由分說，架起了青陸的胳膊，一路拖拽著往山門前去了，后陳誠領著護衛沖了上去，卻沖到了那貴婦前時，猶豫了半晌，單膝行禮：“卑職拜見長公主殿下。”

青陸頭被摁著，跪在了長公主的面前，聽到陳誠等人口中尊稱，心里一咯噔。

長公主殿下？有些耳的樣子，也不知從前在哪里聽說過，為何要找自己的麻煩？莫非以為自己是這大北禪寺的縱火犯？

正自思量，卻聽那上方傳來冷冷一聲，“把頭抬起來。”

一名護衛掐住了青陸的下，使勁兒把的臉抬起來，朝向了長公主。

長公主是一張容長臉，是個極為囂艷的長相，一雙眸子冷戾，眼梢卻有了些許皺紋。

大約是因著脾古怪尖刻的緣故，面相便有些兇狠了。

冷戾的視線在青陸的面上盤旋，由眉眼至鼻梁下，再到肩頸，長公主越看越驚心，越看越心寒。

怪道兒子這些時日在右玉盤桓，竟然待了月余，回京兩趟，連向問安的功夫都匆匆，原來竟是被這不男不的東西給勾了魂。

可不得不說，這鄭青陸雖扮做了男裝，可相貌卻絕，一雙眼眸更是明澈清，實在是百十年難遇見的人。

對上那倔強的眼眸，沒來由的，覺得自己心驚跳，稍微定了定神，維持著端方的儀態，淡淡道：“……以兒充在軍營里，無非是做軍這等營生，鄭青陸，你接了多客，賺了多銀子，夠贖了麼？”

惡毒的話聽過不，可這樣辱人的，這是第一次，饒是青陸這等經百戰的人，此刻都覺得氣如山涌，險些落下淚來。在護衛的手中掙扎，紅著眼圈梗著脖子怒目而視。

“佛祖在上，長公主殿下品高潔，怎能如此污蔑民，您不怕造口業麼？”到這樣的辱，青陸便是拼上一條命，也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長公主萬沒想到眼中的賤蹄子竟然敢沖撞反駁與，登時便冷哼一聲，點了點下，邊的老嬤嬤顧氏立刻上前，揚起一個大掌扇在了青陸的臉上

。

青陸被這一掌打的跌落在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長公主，角溢出了，了邊，剛想開口，陳誠已然上前單膝拱手，凜然道：“殿下明鑒，鄭青陸乃是右玉軍工兵部的小旗，在此番同北胡人的戰役中，上陣殺敵絕無退，殿下這麼說，實在是寒了這些為國效力的將士們的心……”

長公主冷哼一聲，低頭看了看自己殷紅的指甲，傲慢地發號施令：“陳校尉乃是我兒邊最為得用的將，本應該為我兒分辨妖邪，怎麼反而為這一個賤蹄子說話？莫不是你也同做過買賣？”

這話說的太過殺人誅心，陳誠這回算是領教了長公主的毒，他為人剛直，此時也不顧自命，正道：“殿下，大將軍一時便會趕來，您若是想母子失和，大可繼續。”

長公主揮揮手，命護衛將陳誠拖下去打，青陸此時已然是舌麻痹，氣的渾抖，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提了一口氣看向長公主。

“殿下有什麼火盡可以向著民來，何苦牽連陳校尉。”看著眼前這位神自若的長公主，中一陣腥甜涌，“民曾經戎裝上陣，為家國效力，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殿下，還請殿下明示。這里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殿下再口出惡言，道場，怕是菩薩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