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很差。”
一把磁的好聲音強勢襲擊了我的耳朵。
他的臉,很近,很清晰。
我試圖向後退,可按在我腰上的那隻手分明在暗暗施加力道。
“我已經站穩了。”因爲奔跑還是因爲別的什麼,總之我的氣息無法平穩。
“哦。”
桎梏的力量消失。
他側站在個金髮碧眼年紀略大的外國男人,流利的英文從裡滾出來,我聽懂了,是在詢問他和我認不認識。
我就用蹩腳的英文搶在沈寰九之前說:“wearestrangers.”
外國佬一頭霧水的聳肩,沈寰九繃不住笑,笑意很短暫。他的聲音變得悶沉起來:“三歲,英文帶口音,大衛可能沒聽懂。”
我臉熱起來,用力咬了下脣說:“那個,你忙,我還有事。”從他邊過時沈寰九拉住了我的手:“怎麼在這?吃飯了嗎?要去哪?”
“我現在要回養場。”我背對著他,慢慢把手從他掌心走。
我匆匆往前走,不知道沈寰九這會是不是在看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正如他看不見我這會已經難過到連五都差點擰到一起。
出了酒店,我的心簡直就像纏繞的線一樣了。
我沒有在門口打車,而是往最近的站點走,離地鐵站不遠的地方霍培一的車橫在我面前,開著一小截的車窗只讓我看見了他的眼睛,以及飄過來的聲音:“上車。”
“你老婆……”
霍培一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我:“上車!”
我回頭往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霍培一已經下了車,直接把我往車上攥,像丟東西一樣把我給丟了進去。
“我剛說話你聽見了嗎?”我盯著他。
霍培一說:“嗯,悅悅被教訓了,我們換個地方吃。”
“你不回去幫王悅?還想著吃飯呢?”我有些驚到,沒多久前他明明還跟個的丈夫似的。
他漠然地反問:“我爲什麼要幫?你不也出來了嗎?”
他一句話堵得我啞口無言。
是啊,我也出來了,又高尚到哪裡去。
平復了下心,我說:“多有點不一樣吧,好歹跟著你。幫不幫是我的事,可被打和你有更直接的關係。”
霍培一斷斷續續地冷笑,他毫不留言地啓車子,話鋒一轉對我說:“扶總,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現在我更有信心把你變讓人聞風喪膽的老闆。”
“你……”我大腦皮層一陣發麻,忽然意識到發生了很不好的事。
“我什麼?”他笑:“扶總,棋子一旦離開棋盤就一點用都沒有,我太太突然來北京真是幫了個大忙,甩悅悅甩得順理章,省得我勞心勞力了。”
“霍培一你!”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突然覺得莽撞且一無所有的陳浩東都比他像個男人。
他一本正經地說:“很意外?作手需要最敏銳的直覺和判斷力,要不然我就得跟那些被華爾街的殘酷碾到模糊的人一樣。想起來真該謝自己的敵人,沒有當年的打擊不會有我現在的就。”
我看著他,有句話卻堵在我嚨堵得難。在河北他用激將法提醒陳浩東別吃飯,我分明知道真正吃飯的人是他霍培一。
果然,人怕什麼就越想藏什麼。
就算是霍培一這種看上去牛氣沖天的人心裡還是會有懼怕的事,他不斷用語言和鎮定來掩蓋,不斷告訴別人自己有今天最重要的因素是自的努力,可他應該知道能讓他發揮才能的本錢是怎麼得來的。
“霍先生,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意思是,我一個土鱉對你來講到底啥用?幹嘛總想著把我變多強大的老闆?我一點也不稀罕。”
他不說話,專心開車。
我憤憤不平地繼續說:“養場也就養那麼點,我沒想著要擴張,咱倆不是簽了合同嗎,在這養場裡能雙贏就。你也看見了,我的生活特簡單,而且現在我有男朋友了,更不想和沈寰九扯上什麼關係,就想好好和陳浩東過過日子。想挑選對你有用的人,外面一抓一大把,哪個都比我強。”
“不,你是最強的。”霍培一笑得:“活到八十歲,一百歲,和明年就死沒有實質的差別。扶總,你需要慾。除了之外,每一種慾都能促使你活得更彩,我會好好激發你對於外界的各種慾。”
“變態!”我實在沒忍住張口罵道。
“別惹我。”車子戛然而止,他板著張臉把我推下車說:“自己回去。”
囂張的車速很快捲起一地的塵土撲面而來。
回到養場,我看見陳浩東裡叼著一草,坐在我常常坐的那張小矮凳上。陳叔和員工都不在了,只有陳浩東還留在這。
看見我回來,他一下子就把草從里吐出來,急吼吼地罵道:“不帶手機還這麼晚回來,你他媽到底死哪去了?”
聽著陳浩東糙的話,我心裡竟是暖的。
“陳叔回家了?”我不答反問。
“他說家裡有服沒洗,我讓他回去了。”陳浩東低著頭,腳尖在地上來回畫著弧度。
我木納地點點頭:“你晚吃飯了嗎?”
陳浩東擡眼看我:“沒,等你呢。”
我心裡酸酸的,看了眼手錶:“這都八點半了,你等我做什麼?了就自己做來吃,你又不是不會做。”
“煩。你管我。扶三歲你是不是吃過了?”陳浩東手打我的腦袋。
我搖頭:“沒。”
“姓霍的沒帶你去吃飯,那他帶你去幹什麼了?有個大媽說看見你倆一塊走的。”陳浩東皺著眉:“扶三歲,姓霍的是不是想追你?”
“胡說什麼,他有老婆你自己不也聽見了嗎?”我這會心裡還是糟糟。
“嗯。”陳浩東抓起我的手就往廚房裡走。
他對養場裡的廚房不悉,一邊問我吃什麼,一邊找砧板和蔬菜。
“陳浩東,要做飯給我吃?”看著架勢,我心裡突然就更酸了。
我傷他和他傷王悅,其實分不清哪個輕哪個重。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是你男朋友,我不做給你吃做給誰吃。”陳浩東勾起角看著我:“你可答應我了,別想著耍賴。”
我和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原地,那會我是想讓霍培一明白我和沈寰九斷徹底了,想讓霍培一放過我和陳浩東。
霍培一和沈家的戰爭早晚會打,裡頭牽扯的人越多事就越複雜,沒有我和陳浩東,沈寰九才能好好發揮他領袖般勢如破竹的能力。
可無形中我還是犯了錯,讓陳浩東對我和他的未來有了幻想。
“陳浩東,說不定哪天你就不喜歡我了,不用對我太好。”我站在他後,心裡琢磨著他畢竟才十九歲,放在現實中那個年紀曾經得死去活來的人到最後有幾對會剩下。
我有了一點點僥倖的心理。
陳浩東一個猛回頭,挑起他的眉像是誤解了我意思似的解釋道:“扶三歲,不會的,我會一直喜歡你。你別看我混,可我對你是認真的。”
他衝我笑,笑得特乾淨。
我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看著高高瘦瘦的陳浩東,我眼睛有點的,特難。
“我給你燒倆菜,再加個湯,夠吃嗎?”蔥蒜鍋時,陳浩東忙不迭地揮鏟子問我。
“嗯,夠。”我說。
熱油接食材,一下子就冒出很多帶著香味的煙氣。陳浩東擺擺手:“上商店給我買倆啤酒。”
“你剛出院不能喝酒。”我說。
陳浩東懊惱地瞪我一眼,有點兇的說:“出院就證明好了,要不好,我能給你炒菜吃嗎?快去。”
我沒辦法,去村裡唯一一家賣東西的小鋪子裡買啤酒,老闆說現在天冷,啤酒沒法單賣,是要我把一箱都買走。
我搬家啤酒走了很多路,回養場的時候菜都煮好了。
陳浩東沒過來幫我接,筷子在桌子上,挑著一側的角衝我笑:“家裡有個有力氣的媳婦就是好,哪天混不下去你還能去工地搬磚。”
我鼓起腮幫子,白他一眼,彎腰將一整箱的啤酒擱在他腳邊。
砰的一聲。
等直起腰的時候,陳浩東對面那空位置上碗筷已經擺好了,他傲慢地對我說:“扶三歲,你猜猜多孩子想吃我做的飯,你說你怎麼這麼好的命呢?”
“要不要臉?”我忽然有點想笑。
“上學那會你是我同桌,老子屜裡有多封書你都忘了?校草可不是白當的。”他一邊說一邊拿起啤酒瓶直接用筷子就給開了。
“大冷天喝啤酒你是不是有病。”屋裡開著暖氣,我把羽絨服了掛好。
陳浩東吊兒郎當地說:“有地暖的日子就是想著屁躺地上都沒什麼問題,怎麼不能喝啤酒。你給喝點,喝醉了好辦事。”
我子頓時就是一僵:“好辦什麼事,你吃飽了就回陳叔那去住。”
陳浩東一個猛回頭,很認真地說:“我不,我跟你睡一塊。”
“不,不行。”我坐到了他對面。
“怎麼不行?扶三歲,你是我朋友。”陳浩東的語氣真的特別認真,我也相信這會他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
可類似這樣的話沈寰九也說過,他還說如果結束了那些麻煩事還會來找我的。
只是出了一小會的神,陳浩東就抓了我的手:“扶三歲,你要是想騙我,請你一定要騙久一點,好嗎?”
我著陳浩東溫的眼神,痛到無法呼吸。
“好了,不說了,吃飯!”陳浩東往我碗裡放了很多菜。
我安安靜靜地吃著陳浩東做的飯,菜的滋味兒明明好好的,可我越吃越難過。
很長一段時間都安安靜靜的,陳浩東可能也是覺得氣氛太尷尬,找了遙控看電視,翻了一圈後,他裡罵了聲:“靠。現在的電視劇怎麼都一個德行,就沒個好看的。”
“你可以找個劇看,男生不都喜歡看國電影嗎?”我吃著飯口而出道。
“我不喜歡,是不是他喜歡劇?”陳浩東把酒杯子往桌上一磕,聲響不大,但和他平穩的語氣一樣敲在我心上。
“能不提他嗎?我和他分手了。”我沒敢在看陳浩東的眼睛,低頭繼續吃。
過了幾秒,他說:“扶三歲,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想要真的忘了誰只有兩個辦法。時間,和找個另外的人。老子等了那麼久早他媽習慣了,你儘管拿我當替代品使,沒事。”
我的五皺到一塊去,模樣鐵定難看極了。
陳浩東笑了笑:“你他媽再盯了,再盯著我,小心哥的鋼炮穿了你的小板。”
“流氓。”我罵了句,可奇蹟的是現在聽陳浩東說這些話和以前聽的覺分明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我想,我已經悉了他的糙。
陳浩東這一頓自顧自幹掉了五瓶啤酒,中途我幾次讓他別喝太多,他都嫌我煩。結果五瓶酒下了肚,他的眼睛看上去明顯染上了醉意。
我收碗筷,他把椅子拉到牆角懶散地靠著。
他說喝了酒太熱,暖氣確實有點熱,加上飯後人就更容易熱。他把的那件灰t恤了,出清瘦卻結實的線條。
在河北他鐵定是沒吃苦,上大大小小的傷疤不,有些是淤青,有些像是被釘子砸出來的痕跡。
我垂下腦袋說:“陳浩東,你什麼時候回去?”
他看我一眼:“靠,當老子是種馬了?扶三歲,我就個服,你想哪兒去了?”
“我是覺得現在都十點半了,你看天都黑了。”我指了指外頭的大黑天,結果仔細一看,這天又下雪了。
不像以往溫落下來的小雪花,通過窗戶出去,那雪花片子都有鵝來,冬天最冷的時候來了。
“你睡牀,我睡地板。你一個人待這裡我不放心。”陳浩東的聲音悶沉悶沉的,他是個十足的傻瓜,卯足勁用生命和難能可貴的熱在對我好。
他真的打了地鋪,而我把頭悶在被子裡,拿著手機不停翻著,熱搜上一條勁的標語很快就進視線,我的手指有點抖,按進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王悅的哭喊和眼神變化都深深地鑿進腦子裡,令我緒翻涌。
社會中的人際關係就像個艱險的峽谷,可能順利通過,可能在裡面迷路,或許只有真切走過纔會知道幫助自己行走的鞋子合不合腳。而我,一定能找到合腳的那一雙。
隔天,我和陳浩東都起得很早,天還沒亮我們就都醒了。
我的讓被子裹的嚴實,只出個黑漆漆的腦袋著坐地鋪上的陳浩東。
陳浩東一副耍帥的樣子,手指指著我說:“村姑,下次睡覺再磨牙我就拿老虎鉗把你牙給拔了。”
我笑不出來,一想到陳浩東會出現在北京是因爲那個晴不定的霍培一,我渾都不舒服。
“反正你都醒了,把鋪蓋收一收,一會員工看見了多不好。”我想也沒想就丟給他一句。
陳浩東盯著我,眼眶一下子紅了:“我現在讓你這麼丟人嗎?沒關係,早晚會讓你覺得驕傲。”
陳浩東一腦地爬起來,火速收起了鋪蓋開了門。
我喊他:“你去哪?”
他瞥我一眼說:“扶三歲,你放心,我就是討飯也不讓人養,老子肯定能在北京混出來。天亮了,一會你的員工就會過來,我回家一趟拿服。”
說完,陳浩東一頭扎進了雪中。
早上八點,霍培一的車開進了養場,我看見車牌就一陣心驚膽戰。
他下車,有人替他打傘,鵝大雪從天空飄下來,他心非常好的對我說:“扶總,我來告訴你個好消息。”
不知道爲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會是什麼好消息。
“什麼?”我把眼睛睜得很大。
“昨晚沈老頭把他自己的大兒子給坑了。”霍培一眼神平靜,聲音卻很險。
我不說話,腦袋有一瞬間像被打蒙了。
霍培一斜著眼睛看我:“給沈老頭施了點力,昨晚他就幫我把暖暖送上了沈寰九的牀。”
我不信,沈寰九不會睡,絕不會。他怎麼能那麼可憐,他只有自己,沒人會在乎他有多難。可霍培一的話好殘忍,殘忍得我四肢都在一瞬間麻木了。
更殘忍的是,在河北待了大半個月後回來的我,卻因和沈寰九前往河北前一晚的沉淪,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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