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五還未攀進逍遙山麓，只見遠山層疊間一行白鷺驚飛，有位黑青年點飛鳥而行，額上繡牡丹的抹額飄帶隨風輕揚，影五愣神的一瞬，影七已落到他后了。

影七走得匆忙，邊走邊系墨云錦的銅扣，將百刃帶的銅鉤掛整齊。

“小七啊我總算見著你了……”影五像見了親爹一樣抓著影七，滿臉涕泗橫流。

影七聽了來龍去脈，匆匆拖著影五往山外走，皺眉頭喃喃道：“算著時辰，咱們得直接回王府。”他這麼些日子不在，沒想到竟遭了這麼大的變故，世子殿下還好嗎。

他照例檢查裝備，順手了百刃帶夾層，主子的天香牡丹私印妥帖置放著，先前老王爺予保管的十三鬼衛影牌也在夾層中按次序排列安放。影七順著過去，突然一驚。

“了一個……”影七眼瞳驟，回頭看著逍遙山最高的云中宮。

百刃帶中本應有十三個影牌，他隨帶著百刃帶且每日三查裝備，卻不料，第七個本應放置無影鬼影牌的位置已經了空位。

影七仔細回想，今早檢查時東西還是齊全的，今日連師父都不曾近過，照理說不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若真有人能在不知不覺中從自己上拿走這麼重要的一件東西……那會是一個何等境界的高手？

影七推翻了自己的設想，他認為這世上此等境界的仙人不多，絕不會淪落到來竊一個后輩的藏。

“快走，發什麼呆啊小七？”影五拖著他快走，影七猶豫道，“我丟了東西。”

影五一愣：“急用嗎？”

影七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急用就下次再找，快跟我回去吧。”影五焦急催促。

影七心里也，只得先回去稟報此事，再準備罰了。

遠遠見越州城時，城門上懸掛的白帛刺痛了眼睛。

霜降時節驟冷，越州人穿上了薄裘在街上默默行走，挨家挨戶的白帛，紙燈。寂靜的街道偶爾能聽見小孩子嘹亮的哭聲，才哭了一聲便被母親捂住了，母親怯怯看著窗外飄零的霜華和紙錢，怕孩子的哭聲引來一場殺禍。

影七聽說，新齊王歸來時，自越州城外十里便下馬叩拜，三跪九叩，直到自己雙手雙膝是。

父親初終，新齊王遠在燕京不歸，是為不孝。

李苑回來時，一雪白喪服，在漫天飄飛的紙錢里，三拜九叩跪回了齊王府，老齊王殯于西階，李苑邁進王府時，雙膝淋淋的滲了喪服，膝行拜西階。

他臉上已沒什麼表了，麻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父親。

時夏夜，老王爺還將他放在自己脖頸上坐著，哄道：“苑兒，快生辰了，想要父王送點什麼給你？”

小世子想了想，指著夜遠：“我看那星星不錯，你給我弄來！”

老王爺作勢搬梯子：“好！苑兒要哪顆，咱就摘哪顆！”

老王爺馱著小世子爬得太高，小世子嚇壞了，閉著眼睛摟著父王的脖頸：“哎哎哎太高了！”

老王爺笑了：“那這可不是父王摘不著，是咱們苑兒膽子太小了。”

齊王妃南飛鸞去世后，老王爺后院沒人，膝下也只有這麼一個獨子，李苑不哭，這座王府里沒人敢哭，也沒人有資格哭，整座王府都是安靜的。

影四久久著老王爺，闔眼三拜。

他和影五兄弟倆是被老王爺收留的，命早就歸了齊王府，因為遇見老王爺，曾經一無是的他方有能力同時保護兩個人，他的弟弟影五，他的主人，齊王李苑。

李苑跪在鋪了滿地的紙錢里，雙手狠狠摳進燃燈古佛面前的泥土中，撕心裂肺道：

“父王！——”

“我……不要星星了……”

他也曾鮮怒馬，羅帳紅燭，游山水品，如今王服加，萬人臣服腳下，卻只覺高不勝寒，他的苦楚再也不能和一幫狐朋狗友借酒消愁，從此往后，他就是齊王府的天，而天，是不能示弱的。

影七趕回來時，已是三日后。

他剛邁進大堂外院，便嗅到空氣中漂浮的腥味，他臉一僵，顧不得稟報，匆匆跑了進去。

人靠上頹懶倚靠的青年長發未束，垂散在地上，李苑臉上沒什麼表，穿著一刺繡牡丹的白，袖口還滴著，雙手都滴著，左臂挽著龍骨彎月弓，右手握著一對青玉核桃把玩，影七認得出，那是老王爺曾經從不離手的件。

影四站在影七邊，漠然道：“王爺這些日子越發嗜暴戾，剛剛因為有個灑掃的誤了你的住，碎了一個碟子，被王爺活活掐死了。”

“王爺？”影七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憂心道：“先王還未出殯，王爺怎能如此作為。”

影四搖頭，按了按影七肩頭，轉走了。

李苑翻了個，用沾滿鮮的手召人來，慵懶笑道：“來人，把本王的烏夜弓拿來，讓地牢里的犯人都去校場等著……”

影七眉頭蹙，無措地站在堂中。

“愣什麼……還不快去……不然本王連你一起……”李苑緩緩坐起來，余瞥見堂中站的影七，薄微張，愣了愣。

他扔下青玉核桃，緩緩站起來，怔怔看著站在不遠的影七。

忽然驚慌地把沾滿鮮的手背到后，想要蹭掉跡，就像被抓了現行，慌張無措。

影七慢慢接近他：“王爺。”

李苑步步后退，滴著的雙手發抖，啞聲解釋：“和你看到的不一樣。”

“屬下知道，您別，別怕，冷靜一點。”影七還在接近，他緩緩出雙手，李苑已退至墻壁，再無可退，他蹲了下來，把頭埋進雙臂間。

越是接近，影七就越能看見李苑發間的幾白發，能看見他眼神里細微的戰栗，他忽然快步走去，跪在李苑邊，弓著子把李苑護在懷里，學著從前殿下哄自己的模樣，輕輕著李苑的脊背。

“王爺……屬下就在這兒，您什麼都不用擔心。”影七低聲安，直到懷里人忍的戰栗變劇烈的恐慌和抖。

李苑把頭埋在影七懷里，摟著他，拼命吮吸著影七上的淡淡的氣息，用氣聲道：“我沒去接你，等久了吧。不必掛心，我好的。”

影七抿近李苑的額角，低聲道：“王爺，您在屬下面前……不需要，這麼冷靜。”

懷里的小王爺愣愣發了一會兒呆。

忽然抱著影七的腰，埋頭在他懷里痛苦地流淚。

影七輕輕扶著李苑臉頰，跪在他面前抹去李苑臉頰上的淚痕，輕聲安：“王爺，屬下陪您去更。”

他扶著李苑去了浴房，回頭擺手示意門外候著的影五影六：快把那張龍骨弓連著弓匣藏到別去。這東西太邪，王爺本就神在暴戾邊緣，日漸嗜殺恐怕與這邪不開干系。

影七服侍李苑沐浴，昔日烏黑順的長發失了澤。

只要影七在邊，李苑就不會有殺人的煩躁念頭，安靜地坐在浴桶里，看著小七細心地把自己上的污一點一點洗干凈。

其實服喪期間不宜沐浴，不過王爺連人都殺了不止一個，還在乎沐不沐浴嗎。

影七專心給李苑洗子，突然被抱住了腰，濺了一水。

李苑啞聲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影七耐心道：“屬下明白。”

他安靜地抱著他的主子，躬下／子親了親李苑角：“王爺，見的差事留給屬下做，屬下是您的刀。”

也是您墮落的解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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