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余是李沫時好友,考取功名得了一半職,府邸坐落于燕京郊外,本打算在親王分封時跟隨李沫前往嶺南,卻不知為何留在了京城,做著可有可無的閑職。
去年辛余告了病,深居大院極踏出家門,跟胞妹辛安二人在辛府過著清淡日子,也結一些從商的朋友,和政事打不著關系,李苑從不曾注意過他,經安陵侯李琰的提醒,才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
影七從沒見過辛余,辛余也極出門。
按主子的命令,是非得和辛余打個照面不可了。
影七站在溪水邊著對岸,溪水對岸有位披薄裘的小姐,和丫鬟二人踩溪水岸上凍結的冰碴兒玩兒。
突然一腳踩空,二小姐了一聲,眼看就要進冰冷的溪水里打裳,子卻被一只手扶住,拉了回去。
上披了一件還帶著溫暖溫的狐裘,辛安微微揚起臉,逆著看見了一張含著三分凌傲的俊容。
扶的公子穿著一襲暗紅常服,如一支熱烈的紅梅,與周圍白雪相得益彰。
影七得地隔著狐裘扶著辛安小姐的手腕,無意間讓辛小姐靠在自己懷里,姿勢雖曖昧卻不顯失禮,一即分,點到為止。
辛安怔怔瞧著影七,細白皙的臉頰頓時升騰起一團紅暈,匆忙撤開兩步,欠行禮微笑道:“辛安見過世子殿下,您好雅興,是來找我哥哥的吧?這邊走。”
影七對辛余不悉,對嶺南王世子李沫的舉止神卻是了如指掌,扮李沫于他而言輕而易舉。
影七背著手隨行,微微挑眉一笑:“辛余最近忙什麼了?我遞了幾封書信來也不見他回。”
辛安一怔,替他兄長辯解:“殿下的書信哥哥一一回過的。”
影七微瞇起眼睛:“興許是被李苑截了。”
辛小姐似乎很驚訝:“齊王爺嗎?聽說被在府上一整年了,也不知道何時能放出來呢,他還有法子截您的書信嗎。”
看神茫然便知對辛余和李沫的向一無所知,辛余倒是個稱職的兄長,沒把這些腌臢事扯到他妹妹上。
進了辛府,辛余起來迎,也不見染重疾不良于行的樣子,看來主子猜得不錯,辛余告病在府里待著,就是為了方便給李沫辦事,最近李沫似乎要有大作,要辛余時時在京城照應。
兩人在賞雪小亭里點上紅泥小爐煮酒,辛安端了幾份點心小菜上來,就回自己閨房不再聽他們談話了。
影七翹著坐,端起酒盅?進里,再拿兩顆花生米了紅皮兒,蘸了椒鹽兒往里一扔,按照主子教的幾句模棱兩可的寒暄,先嘆道:“再過些日子,可就大雪封路了。我瞧這天公不作,雪得封路三個來月,咱時辰不多了。”
辛余深沉道:“是啊,嶺南大軍燕京須通行的幾條要道屆時都會被雪封死,只能等著半年后再手。”
嶺南大軍?進燕京?
影七心里一沉。
他又問:“事辦好了嗎?”
辛余點頭:“還有一樁生意沒談,燕京香料大戶步微,步老板的貨直接供給嘯狼營的狼兵,我已經派楓娘去與他談了,有了結果我再與你細說。”
“放心,憑霸下公主的火脾氣,寧可嫁給李苑也不會去西疆和親的,鐘離牧和衛落兩大將軍回不來,天威營駐守西疆無法回援,整個燕京,都是定國驍騎營說了算。”
兩人聊了一會兒,影七起出辛府,說在京城還有要事沒理完。
辛余著影七的背影,皺了皺眉,今日沫兒怎麼沒抱著他那張形影不離的鹿角弓呢。
聽說是李沫最寵的那頭黃金豹叼來一頭角鹿給李沫,李沫砍下鹿角做了一把弓隨帶著,逢人炫耀,這是小豹子送他的禮。
說來也可憐,除了那頭畜生,誰又敢真心給世子殿下送個什麼禮。
李沫這輩子也就只收到過這麼一件禮罷了。
辛余不放心,寫了張便條塞進信筒里,差遣鴿子送去嶺南。
影七著信鴿嶺南方向飛去,輕一躍,在層疊樓閣間消失了蹤影。
萬幸主子早有準備。
不知是李苑對謀的嗅覺靈敏,還是他對李沫的子太了解。
這些年來李沫步步為營,搞垮了大承半數軍隊將領,起初扳倒了代領嘯狼營的鎮南王楚威將軍,平了戰力極強的沉沙孔家,嶺南一戰又使鐘離老將軍和南將軍負傷,借李苑之手除掉了嘯狼營的宋副將和裴副將,安副將也戰死未歸。
李沫的最后一步棋,便是讓嘯狼營最后的主將也被囚,李苑如今圈于齊王府,即便兵符尚未歸還朝廷,他也無法出府統帥軍隊,屆時大承只靠衛軍抵抗嶺南三十萬鐵騎,怕是整個燕京都得被踏平了。
李沫說到做到,他要的是大承皇帝的龍椅。
憂外患重重,皇帝如今竟還能安睡,影七都替這風雨飄搖的世道一把汗。
若是讓李沫掌控了朝廷,今后自家主子就再無立錐之地了。
李沫想拖到半年后,拖垮了嘯狼營,一切萬無一失再出兵,必然會對嘯狼營的狼兵出手,嶺南之戰李苑并未帶狼兵出戰,也有著保存實力的考量。
狼兵,顧名思義,以馴養的野狼作前鋒,營中馴養著十萬軍狼,夜晚常聞凄長狼嘯,因此得名“嘯狼營”。
影七將辛余說過的每個字都仔細記下,他所說的派出“楓娘”與“香料大戶步老板”談生意,著實需要多探查一番。
調查后得知,京城有家秋意閣,琴清雅琵琶妖嬈,前來聽小曲兒的常有文人墨客賣弄風雅,也有些俗豪商進門便點人尋歡作樂。
楓娘是秋意閣的鴇/母楓紅丹,暗地里為辛余做事,最近在與香料老板步微搭線。
辛余辦事妥當,這麼些年了也沒暴/過一一毫痕跡,甚至與這個楓紅丹的人聯絡也本無人知曉,若不是影七扮作李沫套話出來,這人至死都將是一個。
秋意閣雅間。
有位人兒對鏡花鈿,抿上一紅櫻,描摹遠山黛眉,將冷淡的眼睛畫得秋水連波,眼角勾起,再點上一顆淚痣,室中熏著香,半敞的裳若有若無地顯出修長筆直的雙。
他將薄紗重新披了披,蓋上了背后的影字烙印和牡丹刺青。
室的浴盆里蜷著一人尸,手里還攥著一把匕首。
楓娘雖是子,手竟還頗不錯,干掉還讓影七小費了番工夫。
影七對鏡人皮面,披散發,蓖至順,輕薄的蜻蜓雙劍系花結,將發攏作一束。
他自在逍遙山麓開骨修煉,骨不在話下。
將子至人的小形,系上了裳緞帶,靜靜等著步老板上門。
步老板不與外人談生意,他的生意關乎軍隊朝廷,稍有不慎是會掉腦袋的。
楓娘花了幾年時間與步老板相,剛好讓影七占了鵲巢。
步老板推門一進雅間,一奇異馥郁馨香流竄于四肢百骸,鏡前人靜坐,背對著自己。
人兒回眸一笑,真真令人子骨一,心旌神搖。
步老板從背后抱住影七纖細的腰肢,撈起影七泡過去繭藥又了骨的小手,在影七耳垂邊:“人兒,數月不見,反倒年輕了不,是用了什麼好脂膏麼。”
其實步老板的長相不算令人食不下咽,甚至十分俊朗,三十來歲年紀,真比起來還比李苑多了幾分韻味。
但影七到自己無比抵其他男人的親昵,他有時也會困。本以為自己天生就喜歡男人,所以才會對王爺心生慕。
原來這副早已被主子調/教得只能對主子一人心了。
影七輕輕弄著步老板的手,坐在他上,從袖中拿出一管香料,聲道:“這是嶺南雪蘭花所制的雪蘭香,您試試?”
這是用魏澄研究的法子提純過的雪蘭香,點燃后鼻吸煙氣上癮,口服則能使功力瞬間暴漲,但若肆意揮霍暴漲后的功力,則會暴斃而亡只剩一白骨,暗喜就是前車之鑒。
步老板捻了一點嗅了嗅,笑了:“香味馥郁奇異,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可人兒上回與我商量的是弱霓香,怎的又換了一種?”
影七把子輕輕在步老板前,腳尖輕輕勾挲著他的,輕聲道:“這是那位大人命奴家研制的新香,把它摻進狼食中,狼群便會癮,因而聽點香人的號令。”
步老板略思忖,笑道:“那我能得到什麼?”
影七睜大眼睛,悄聲道:“您能得到這雪蘭香的配方,普通人啊只需吸上一日就會癮,若只有您賣這種香料,還愁沒有買家嗎……這種花兒在嶺南遍地都是,您投的銀子,可真的不算多呀。”
步老板考慮了一會兒,若真如所說,雪蘭香能創造的財富不可估量。而且,會把主意打到嘯狼營上的人,還是嶺南來的大人,除了嶺南王恐怕也沒別人了,若真了,他便是從龍之功,若不,他也只是在狼食上了手腳,原料又是普通的雪蘭花,查出來又能如何?
影七趁熱道:”我們提前準備了一批貨,您拿黃金付一半,這貨立刻送到您宅子上。”
明日下晚正好是嘯狼營進狼食的日子,步老板拿了影七的配方,輕輕影七的臉頰:“人兒,這筆買賣了,爺下回好好疼你。”
影七抿行禮,眼眸遞去秋波:“爺慢走,常來啊。”
腳步聲遠了,影七扯去臉上脂油膏的面皮,抹了抹上的胭脂。
紅不呲啦的玩意居然還抹不掉。
最后幾日時限,影七得回一趟逍遙山麓找他師弟尹眉無,想不到,有生之年還真有求得著那狐貍的時候。
他正收拾著臉上的脂,窗欞微,一墨服青年翻窗跳進來,局促地著手笑道:”那個,楓姨,借點銀子……我剛從家里跑出來,想掙錢也沒賭本兒啊。”
尹眉無說罷,難為地一抬頭,對上影七愕然的眼神。
“哎呦!”尹眉無嚇退兩步后背墻,上下打量影七這一襲嫵裳,薄上還有幾胭脂沒凈,道,“師……師兄?同……同道中人?”
影七撲過去按住他的,帶著他轉進雅間屏風后。
雅間的雕花木門突然大開,幾個醉酒公子闖進來,醉醺醺地找楓娘。
兩人躲在屏風后,尹眉無被影七按在墻上捂著,眼睛直往影七前瞄,還手,小聲調笑:“你這打扮可比我多了,怎麼,你那個小主子滿足不了你就出來打野食了?我有棉團給你墊上?你這也太平了。妝畫得也難看,我給你打扮打扮,保證你那小主子看一眼鼻橫流,再一眼醉倒街頭,又一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
影七低聲告誡:“別說話。”
尹眉無捧心,悄聲道:“哎呦,您可迷倒奴家了。溫溫,你好冷酷呀。”
醉酒公子們見屋里沒人,掃興地退了出去,影七去室里把楓娘的尸抱出來,拿上自己的墨云錦,看了一眼尹眉無:“跟我走,給你找個好生意。”
尹眉無千辛萬苦從他師父手心兒里逃出來,正是無分文四找人投奔的時候,這時候還有位豪門夫人師兄愿意接收自己這個難民,甚好。
干冷的北風呼號肆,徹骨寒意冷凍人。
越州驟然火沖天。
那燎原的大火如同星河中隕落的星星,炸裂在越州正中心的齊王府。
辛余的信鴿傳至嶺南,李沫便知計劃敗,以免夜長夢多,非提前手不可。
于是命嶺南大軍兵分六路,趁著大雪未封道,急速行軍,于燕京城外六十里會合。同時快馬加鞭命人嚴加看管齊王府,似錦前程唾手可得,絕不可讓李苑渾水魚,趁機攪了他的大業。
齊王府每個角落都澆滿了火油,熊熊大火簇擁下,白白發的新齊王跪在祠堂外,三拜九叩。
“父王,母妃,孩兒與王府同在。”
李苑手拿一把龍骨彎月弓,蒼白骨映著火,吹燃了火折子,走出齊王府大門的一瞬間,揚手將火折子扔進了大堂前荒蕪的牡丹園。
一烈火沖天而起,枯萎的天香牡丹在火中噼啪作響,唯一盛開如火的一株錦帳芙蓉,在烈火中矗立著化灰燼。
極而生,力窮而位轉,蒼龍退骨而驤,玄豹披霧而變,要將三世佛髑髏, 穿作數珠一串。
李苑走出府門,迎面一位白公子相向而來,一位與李苑模樣無二的替走進烈火之中。
兩位著牡丹白的公子肩而過,尹眉無偏頭與李苑悄聲道:“旗開得勝,齊王殿下。”
齊王府外石獅子下,影七單膝跪地,虔誠手,輕輕托起李苑遞來的指尖。
“王爺,屬下與您同在。”
槃里明珠,不撥自轉。
齊王府一場大火,裝進了飛云騎的匣子里,送進了東宮。
太子正與何太傅下棋,棋子落定,勝負已分。
太子緩緩收著棋子,抬起眼皮:“老師擔憂何事?”
何大人捻須了一眼北方,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齊王府付之一炬焦土,嘆道:“大承本出了兩位絕世天才,卻要在無休的爭斗中吞噬對方,蒙蔽雙眼,失去初心。”
嶺南王本以為李沫的世能瞞一輩子,卻不知這兩位霸星現世之日出世的孩子,命運都掌握在太子手中。
太子拂去棋盤上的污點,輕聲道:“霸星荒謬,天命可笑。”
“本宮為有過兩位天才堂弟而驕傲,現在也為天妒英才而憾。”
“龍生九子,留龍剔螭,他們倆看著對方的時候,有沒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在照鏡子?一個綿里藏針,一個鋒芒畢。”
“一個狠毒示人,骨子里竟還是個相信人心的莽撞小子,另一個笑面逢迎,卻早已歷經苦楚惡意,了心腸的石獅子。”
“本宮的兩位堂弟,注定一個踩著另一個的頹敗爬上來,一個站在明里,另一個就得毀滅塵埃。”
“因為一個朝代只需要一位天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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