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大廳格外安靜，唯有一對男不知疲倦的重復那兩句。

沈流響角微，起攏袖，將周玄瀾手中長筷奪了過來，轉而道：“徐星辰，張。”

徐星辰尚沉浸深切擔憂中，一想到若兩人挑破，沈流響真對那妖王有意的話，豈不是這事差錯的了。

他心策劃到最后，卻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覺。

聽見沈流響了他一聲，才回過神，抬頭道：“什麼……唔？”

他一張，小片魚翅就塞了進去。

徐星辰瞪大了眼，困不解明晃晃擺在臉上。

為何要喂他？

他從小就自個兒吃飯，何時要旁人喂過。如今這麼大個人，還要兄長喂東西吃，傳出去，他帝宮君的好名聲將毀于一旦！

察覺四面八方的視線襲來，徐星辰漲紅了臉，掏出手帕就要吐出來了。

沈流響扯起一邊角，學著旁桌的話：“喂你！喂你！對二弟，我自是一千個，一萬個喜歡！”

徐星辰一哽，往后仰了仰，著椅背不可思議的看著沈流響。

竟然當眾說出這種話，臉皮登峰造極了！

“你……你……”

他錦帕的手止不住抖，耳紅得一片，里魚翅味道還在擴散，一時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沈流響繼續道：“咽下去，咽就是喜歡，不咽便是不喜歡我這個兄長！”

徐星辰二話不說，抬起錦帕就要吐出來，被沈流響眼疾手快的一拍后背，生生咽了下去。

末了，沈流響親昵的拍拍他背，仿佛很，“別狼吞虎咽急著表達，你心意我都明白，若帝……若父親大人看到你我兄弟相如此和睦，想必會欣至極。”

徐星辰差點將飯桌掀了。

不、不要臉！他渾上下，都沒有一點兒心意！

這頓飯最后沒吃下去，徐星辰氣沖沖掏出靈石，結了賬，一扭頭誰也不理，徑自回了卷云閣。

沈流響帶周玄瀾回去渡靈，駱魚跟在兩人后，眨眼間，先前滿滿一桌人只剩聞人秦。

他若無其事的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吃起菜來。

旁側的人忙道：“城主，菜有些涼了，不如讓人重新做一份。”

聞人秦淡聲道：“隨便嘗嘗，無需如此。”

他擺手示意后的人退下，各份菜肴都試了試，似乎這會兒胃口不錯。

大廳其他人見狀，也漸漸放松下來，低聲討論起來。

“先前那是沈堍大人吧！”

“是他是他，我以為離開麒麟城了，幾日不見而已，沈堍大人越發好看了。”

“我今日沒搶到沈堍大人的畫像，難過許久，沒想到在這遇見了，真人竟比畫像還要瑰麗漂亮。”

聞人秦放下筷子，端起茶杯飲了口，回憶先前走到門口，又想起桌邊還有他這麼個人時，沈流響回眸一瞬，招手告別的模樣。

高懸頭頂的燈籠散出亮，灑落在他上，角勾起的剎那，如夜間盛放的妖花，耀眼奪目。

聞人秦眼底出些許笑意，庭院槐花開得正盛，他看了一下午，心頭郁結難解，傍晚以毒攻毒摘下一串，盯著白小花朵，不知為何想到一張致面容。

于是他找人來了。

如今看來，倒是來對了。

聞人秦指尖在杯沿挲，角挑起一抹淺笑。

周玄瀾不對勁，不知為何，給他帶來的威脅變弱了，雖說一如既往將人看得很，可太容易出破綻了。

他放下茶杯，心頗悅地離開了酒樓。

天邊一明月，周邊散著紅暈。

走在街上，沈流響抬眸了眼，發現月亮比昨日更紅了些。

駱魚解釋道：“過幾日，整個妖界將沒有白晝，只有染的圓月高懸。”

沈流響訝然：“月之夜到了？”

他聽帝師提過，月是妖界獨有的天地異象，每到這個時候，是世間妖氣最鼎盛之時，各妖實力都能瞬間提高不，變得尤為厲害，是妖族的狂歡之夜。

駱魚點頭：“屆時妖界各都極為熱鬧，麒麟城也不例外，大人可以出門游玩。”

沈流響微點了點頭，側頭看向周玄瀾，他從酒樓出來便一言不發，眼簾低垂，眸閃爍不定。

“又向主告狀。”

周玄瀾回過神：“我在請示。”

沈流響：“請示什麼？”

周玄瀾沉默一瞬：“不能說。”

主不允許他暴心思，沒到時候，擔心將師尊嚇走了。

沈流響輕挑眉梢：“還有小。”

宅院大門口，駱魚撞見夜出的十方和陸無，與兩人同行離開了，神神的說完妖王代的任務。

沈流響任他們離去，與周玄瀾回了房間，兩人坐在法陣里。

周玄瀾出手要握，卻被躲開了。

沈流響解開束帶，烏發散落，幾縷俏皮的發在臉頰，被別到耳后，“我這發帶也是法，算得上靈繩，將就著用。”

周玄瀾垂眸看遞來的紅發帶，不手，“為何？”

之前他用靈繩作介渡靈，師尊給他扔了，這會怎麼改主意了。

沈流響出細白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發帶打轉，聞言抬眸，語氣著點兒輕淺笑意：“怎麼，握我的手握上癮了。”

周玄瀾微睜大眼，不再多言地握住發帶另端。

他暴了麼。

沈流響見狀，角弧度明顯幾分，眼底卻像蒙了層薄霧，看不清笑意深淺。

他覺得徐星辰多慮了。

天香樓里，他奪筷前，周玄瀾手腕向下了，作雖微不可察，但被他眸捕捉到了，顯然是下意識將魚翅放回盤中。

沈流響攥發帶的手指微，將靈力渡了去。

室靜默半個時辰，周玄瀾收了手，睜開漆黑的眼眸。

沈流響抬起手，起散落長發，袖至胳膊間，出白皙如玉的小臂，傷口已經好了。

他用束帶綁好頭發，站起，撣了撣袍灰塵，“若無要事，我就回去了。”

周玄瀾怔然：“師尊要回去？”

沈流響：“在麒麟城逗留太久了，得想辦法快些把卷軸拿到手。”

周玄瀾看了看他，又朝床榻了眼，半晌點頭，“好。”

待人走后，周玄瀾繼續闔眼打坐，不一會兒，又睜開了眼，向床榻。

他令人加了床幔，換了最好的枕被。

師尊卻不睡這了。

周玄瀾獨自思忖許久，琢磨沈流響為何改主意了，無奈他只是部分神魂，除了以保護師尊為絕對宗旨外，其他意識都十分薄弱。

思來想去，黎明降臨之際，都沒猜出個所以然。

沈流響也一夜未眠，大清早，徐星辰下樓聞到一丹藥香味，快步趕到丹房，“你煉出來了？！”

沈流響著一枚烏丹，邊打量邊道：“煉出來了，不過不是詭丹。”

詭丹是能讓妖修控制氣息的東西，他手中丹藥，吃了不僅不能控制氣息，反而會散出奇奇怪怪的味道。

半品也不該如此。

沈流響想了想，歸結到加的香料上。

徐星辰瞧他眸中，手將烏丹拿走，“行了，去休息會兒。”

一夜過去，他已原諒沈流響昨晚飯桌上的無禮，何況，他有個好消息。

“我讓宮里帝師查詭丹，發現幾十年前，有枚詭丹現世，是藍琳瑯煉制而，不過丹藥流傳出去沒多久，召人要回來，說這枚詭丹尚不完善，但丹藥在歸還途中，遭到攔截下落不明了。”

沈流響盤膝于地，單手支起下頜，皺了皺眉頭。

聞人秦曾說拜訪過許多煉丹師，但收獲甚，藍琳瑯煉出過詭丹，他既然有心調查，不該不知曉，為何只字不提。

徐星辰道：“信鳥按理該回來了，是不是你與劍宗有仇，藍宗主刻意拖時間，把你釣著不給。”

沈流響一噎：“不算有仇，不至于如此。”

徐星辰不放心：“我再修書一封，以帝宮君的名義要。”

沈流響微瞇起眼：“再等兩日。”

話落，金小鳩興沖沖進了房間，眼瞧月將至，他時時刻刻神抖擻，干勁十足。

“君，有個漂亮姑娘來找你。”

沈流響眼神一變，微妙地看向徐星辰。

徐星辰睜圓了眼，震驚道：“你那什麼表！除了星憐，我不認識什麼漂亮姑娘，你別把低俗的想法落在我上！”

沈流響給他翻白眼，“人之常，哪里低俗了，走，去瞧瞧找你的漂亮姑娘是誰。”

“不對不對，”金小鳩聽兩人對話，忙搖頭，“是找沈君的。”

徐星辰反應過來，局勢瞬變，氣勢如虹地對沈流響指指點點，呵呵：“賊喊捉賊，我倒要瞧瞧，一個妖王不夠你折騰，又去哪沾花惹草了。”

他一甩袖袍，大步流星趕去。

大堂，姑娘穿著輕紗羅，花容月貌，聽見靜去，目落在徐星辰后的人，二話不說撲了上去。

帶著幾分哭腔的喊大人。

沈流響認出是南香，正要打招呼，見梨花帶雨的撲來，手臂果斷一，拽住前方之人的腰帶，將他一把抵在了前面。

徐星辰腰間一，腳下踉蹌了步，垂眸看到懷里多了個人。

他靜默一瞬，額角青筋突起。

“沈流響——！”

南香被吼得一抖，發現抱錯了，趕忙松開手，眼中淚花都嚇得煙消云散。

“在呢在呢，”沈流響本來眉開眼笑，看徐星辰咬牙切齒的扭過頭，恨不得手起刀落解決他，趕忙收起笑意，安地拍了拍肩，“我這是下意識的，別生氣。”

他正道：“我是覺得二弟你可靠極了，才躲在你后，旁人我還不屑呢。”

徐星辰微瞇起眼，稍作思量，撇甩袖。

“下次不許了啊。”

沈流響點頭：“嗯嗯。”

徐星辰臉稍緩，向南香，皺起眉：“有話好好說，姑娘家還是矜持些。”

南香被教訓一頓，臉頰微紅，“好，好。”

沈流響問：“何事？”

聞聲，南香眼中重新冒出淚花，“熊游他最近不理我了，變了個人似的。”

沈流響給遞了張帕淚，安道：“你還有車白宿。”

南香輕聳鼻尖：“我正要說，那夜一別車大人就不見了，不過我總覺得，他在我邊默默守著我。”

沈流響：“……”

若素白澈當真如此，他相信是真了。

南香道：“你別不信，我在熊游上看見他的影子了。”

沈流響皺了皺眉頭，忽然意識到不對，讓南香帶他去找熊游。熊游府邸的人都認識南香，紛紛放行，但論及熊游，都說昨夜未歸不知去向。

南香出了府門，漂亮臉蛋變得慘白，子搖搖墜。

沈流響扶住：“你怎麼了？”

南香泣泣，急哭了：“他是不是在外有人了！嫌棄我只是個小狐貍！”

沈流響正打算安，就見跺了跺腳，恨聲道：“可惡，難道麒麟城有比我還好看的狐貍麼，人家要表哥來了！”

沈流響把安的話咽了回去，將送到香坊，離開前囑咐，熊游回來了就來卷云閣知會他。

南香從袖口掏出一包香料，“都是我心調制的，送給大人了。”

沈流響想了想，道謝收下。

轉眼兩日過去，月將在傍晚降臨，南香依舊沒來找過他，沈流響專心研制丹藥，將此事暫時撂在了一旁。

是夜，待天邊最后一縷芒消散，漆黑天幕籠罩上空。

猩紅圓月漸漸升起，云霧浮過，在月照耀下呈現妖異彩。

整個妖界沸騰起來。

沈流響推開窗，看到外面街上張燈結彩，前所未有的熱鬧，穿梭其間的妖修各個臉上洋溢著過大節的喜悅。

還有些妖立在屋頂，朝拜月。

沈流響下樓出門，周玄瀾準時準點到了，徐星辰倒是磨磨蹭蹭，待收拾好出來，給兩人看愣了眼。

他紫金發冠本就華麗無比，如今又鑲了三顆耀眼玉珠，上袍在夜里流淌著水紋亮，一瞧就絕非凡品，腰帶金繡花，佩雕細琢的寶玉，渾上下，連踩在地面的足靴都著華貴兩字。

沈流響：“……沒出過門？”

徐星辰哼聲，甩袖走在前方，“與你們說不通。”

他是君，代表的是帝宮面，自然不能灰頭土臉的出現在人前，即使這些妖不知他是，也要防范未然。

三人出現在街上，登時吸引了不妖修目。

沈流響掃了眼，發現大部分臉上都出醒目妖紋，不由朝周玄瀾了眼，“你的妖紋呢？”

周玄瀾：“月妖氣太盛，他們控制不了妖紋才會出來。”

沈流響：“那你自控力很強。”

周玄瀾垂眸：“不強。”

就是太弱，才不敢過于靠近師尊。

街上攘攘，不過周玄瀾出現之地，周圍妖修本能地退讓，在月籠罩中，大妖的威懾力翻倍，沒人敢與之對抗。

沈流響瞥見前方懸掛各燈籠，正過去，空中飄來一縷酒香。

他回過頭，看到一間酒鋪前，桌椅橫了大半條街，坐滿了人。

“升仙酒！升仙酒！喝了明日就能化妖仙咯！”

沈流響知道這酒，妖界流傳最久的酒，源于妖族中人難以飛升的緣故，寄托了他們最向往的東西。

沈流響興致：“嘗一口。”

正巧有人離開，空了一桌，他們坐過去，沒一會兒酒就上來了。

徐星辰瞥了眼質酒碗，出嫌棄的表，從儲袋掏出三個致酒盞。

沈流響：“鄉隨俗，升仙酒就是要大口喝。”

于是徐星辰連他一起嫌棄了，躊躇片刻，抬手打算給周玄瀾放個酒盞，

這時，周玄瀾道：“我不喝。”

沈流響剛飲了口酒，喟嘆一聲，聞言道：“好喝的，不來一口麼。”

周玄瀾堅定：“我不能喝。”

沈流響不再勸他，徐星辰見狀，像揪住周玄瀾把柄似的，哼的一笑，也不用酒盞了，端起碗就是大灌一口。

“酒都不能喝，呵。”

周玄瀾言又止，他是分，不宜酒。

沈流響眸微瞇，側頭看他：“不喝最好，我若是喝醉了，你還能扶我回去。”

他記得在清凌宗時，隔三差五去尋凌華飲酒，會用靈力消酒氣后，每次三分醉的離開，路過桃花林，總能看到一個黑年在那等他。

沈流響尚在回憶，就被徐星辰冷笑打斷：“你若喝醉，定是裝的！哪有化神境修士喝醉的！”

沈流響：“我說假如。”

徐星辰堅持：“不可能。”

沈流響懶得與他爭辯，端起碗遞去，徐星辰哼聲，抬手兩碗相撞，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周玄瀾突然后悔了。

他端起未的酒碗，與沈流響的碗撞了下。

沈流響：“你不是不喝麼。”

“些倒無妨，”說罷，周玄瀾飲了口，不貪杯，立即放回了桌上。

沈流響捻起一粒花生，拋里，打算再來一碗酒就走了。

這時，肩忽然一重。

沈流響愣了下，疑地側過，瞬間被強有力的手臂一把撈去，摟住了腰。

周玄瀾輕闔雙眸，頭埋在他頸側，嗅到得極近的氣息，薄吐出滾熱酒氣。

“師尊上好香。”

沈流響察覺他像個火爐似的，渾發燙，當即道：“你怎麼了？”

“他能怎麼！”

徐星辰將酒碗“砰”的擱在桌上，又急又氣地召出軒黃劍。

“好個登徒浪子！”

堂堂妖王裝什麼不好，竟然裝醉！

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