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扮演
當天下午,慕容炎召見薑散宜。薑散宜滿以為慕容炎會任命薑齊前往宿鄴以西迎回慕容淵。誰知道慕容炎卻隻字未提,反而說:“孤反複思慮,覺得父王畢竟是孤生之父,濃於水,雖然政見相左,然也確實不必痛下殺手。”
薑散宜麵慢慢凝重——是什麽,又讓他突然變了主意?
他緩緩道:“陛下仁孝,微臣萬分敬服,隻是萬一燕王回朝,隻怕又是無盡的事端啊。”
慕容炎說:“這件事,先放一放。上次明月臺孤與王後遇襲一事,如今刺客仍在獄中關押。孤決定把此案給你,你要好好審理,務必將朝中潛伏的逆黨全部鏟除幹淨。”
薑散宜心中一跳,他老巨,哪能不明白慕容炎的意思?當即跪拜道:“微臣領旨!”
及至出了書房,他眉頭仍然皺。低著頭正自前行,突然看見薑碧蘭在宮繪雲的陪伴下緩緩行來。他避到路邊,俯首行禮:“王後娘娘。”
薑碧蘭點點頭,對薑散宜,態度還是冷淡。薑散宜說:“看來娘娘對微臣,還是有心結。”
薑碧蘭卻沒準備跟他多說,直接向書房行去。薑散宜歎了一口氣,這傻兒,若是有左蒼狼一半的智計,我又何須如此費心。他搖搖頭,緩步出了宮。
次日,七名刺客正式移到薑散宜手裏,由他主審,廷尉夏常有夏大人協理。薑散宜親自審問了幾名刺客,他雖不掌刑獄之事,但是為多年,這些門道卻是有的。
七名刺客在詔獄本就刑多日,如今意誌已薄弱,重刑之下,開始召出了數十位朝中重臣。一時之間,朝堂人心恍恍。
薑散宜很是得意,拿著那紙供狀看了許久,突然說:“好像……還了一個人。”
夏常有早就已經看得目驚心,他雖然也是老臣,之前也向著薜景那一派。但是薜景已經倒了,如今居府中,無權無職,還是待罪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人頭不保。
而薑散宜如今是一品大員,又是國丈,陛下為了他的兒,至今未納一妃。這真正的三千寵在一,怎不令人害怕?
他惟惟諾諾,但見薑散宜並沒有牽扯他的意思,再不敢多言。隻能眼看著獄中主薄抖著加上了一個人的名字——溫行野。
次日,他將供狀呈給慕容炎。慕容炎接在手裏,看了一陣,突然說:“看來薑卿倒是審案的好手。”
薑散宜說:“陛下謬讚,微臣隻是為多年,也見過不頑固之徒,前人經驗罷了。”
慕容炎點點頭,說:“既然如此,按名冊抓人細審吧。”
薑散宜立刻道:“微臣遵旨。”正轉要走,慕容炎突然說:“定國公不在朝中多年,明月臺修築之時,他也不在晉城。這件事跟他應該沒什麽關係。想來刺客被刑囚之日,記憶不清也是有的。溫府就不必去了。”
薑散宜麵不變,應了一聲是。心裏卻猶疑不定,慕容炎不肯牽連溫府,但是誰都知道,他此時最想做的事,就是牽連溫府!
他為誰留這三分麵?
等出了宮,鄭之舟趕過來,問:“姐夫,事如何了?”
薑散宜說:“通知封平統領,帶兵按名冊抓人吧。”
鄭之舟長籲了一口氣,說:“既然陛下同意抓人,說明姐夫這差事辦得甚合聖心。姐夫為什麽反倒毫無喜?”
薑散宜看了他一眼,說:“因為我們還有一個強敵,可笑蘭兒愚蠢至極,到現在仍然對我不假辭。”
鄭之舟說:“姐夫是說……”
薑散宜緩緩展開那紙帶的供狀,最末一個名字,被朱筆劃去。
當天夜裏,晉城燈火高舉。十多位重臣被捕下獄。衛軍在封平的帶領之下,二話不說直接抄家。
左蒼狼醒來的時候,聽見啼哭之聲。起,走到府門之外,但見無邊夜中,許多府邸都盞著火把,不時有馬蹄疾馳的聲音。眉頭微皺,冷不防後又有人出來,是溫行野。
他站在溫府的燈籠下,朝著火群聚的方向看去,良久說:“是宗正魏同耀魏大人的府邸,這三更半夜,是出了什麽事?”
左蒼狼說:“我去看看。”
溫行野說:“我也去!”
左蒼狼說:“去什麽去,就一條,深更半夜還不安份。”
溫行野氣結。
魏同耀的府邸離溫府最近,左蒼狼騎馬,不到一刻鍾已經趕至。卻見魏府門口,衛軍持刀執戟而立,將整個府門圍著水泄不通。有人見過來,大聲喝問:“什麽人?”
左蒼狼下了馬,火把照在上,有人認出,趕行禮:“左將軍,衛軍奉旨捉拿反賊,驚擾將軍,還請見諒。”
左蒼狼說:“反賊?魏大人?”
兵士說:“回將軍,正是。封統領已經拿人了。”
左蒼狼快步府,誰都知道是今上麵前的紅人,何況平時無事,慕容炎也經常令練軍。這些兵士還是有點怕,要進去,大家也不敢阻攔。
左蒼狼進到府中,但見魏同耀的妻兒、奴仆皆跪一排,有婦人摟著孩子,低聲啼哭。
封平正命人給魏同耀和其長子、次子套上重枷。見到左蒼狼過來,他也隻是略略點頭。
左蒼狼問:“封統領,他們所犯何罪?”
封平說:“薑大人負責主審聖上和王後明月臺遇襲一案,刺客召出同黨,中便有這位宗正魏大人。我也是奉旨辦事,左將軍如果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還請直接去問陛下。不要阻撓我執行公務。”
左蒼狼語塞,也沒有辦法,隻得看著軍將魏同耀一家人押解出去。因著薜景的前車之鑒,也沒有人敢反抗。
魏同耀一家上下三百多口人,在這之前也是晉貴族。然而這時候衫淩、失魂落魄,哪裏還有貴族的模樣?
左蒼狼在府門口站了一陣,眼見封平令人將魏家人押走,又去了另一位大人的府邸。突然明白了,薑散宜借用審理明月臺一案,幾乎牽連了朝中所有擁護慕容淵的老臣。
而封平敢來抓人,說明慕容炎同意了。
昏黃的燈亮中,有人大喊冤枉,封平一拳下去,聲音戛然而止。左蒼狼突然有些心驚。
當天夜裏,溫府家人除了溫以戎這樣尚不懂事的孩子以外,幾乎沒有一人合眼。直到天將亮了,所有人都有一種死裏逃生的錯覺。
沒有兵士過來封府抓人,在所有守舊派老臣之中,隻有溫府,仍然無恙。
待天將亮,左蒼狼前去上朝的時候,發現朝中人數幾乎了三分之一。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朝中人脈素來粘連不清。哪位大人的兒嫁了另一位將軍的兒子之類的事,數不勝數。
魏同耀的兒便是袁戲的夫人!
如今這些人一獄,幾乎所有人都墜墜不安。隻有慕容炎穩若泰山,隻是命廷尉夏常有和薑散宜繼續審理,務必將反賊俱都擒拿殆盡。
薑散宜出列,拱手應是。若有若無地,瞟了左蒼狼一眼。左蒼狼出列,說:“陛下。”
慕容炎說:“左將軍如果沒有軍務,就不必多言了。”
左蒼狼隻能沉默。等到諸事畢,慕容炎宣布退朝,慕容炎便去了後宮。
左蒼狼追上王允昭,說:“王總管,我有事想要求見陛下,請總管代為通傳。”
王允昭說:“將軍,今日娘娘為陛下譜了新的曲子,聽說還編了一支舞。陛下說了,今兒個誰也不見。”
左蒼狼怔住,王允昭又笑著說:“將軍,回去吧。”
第一次,慕容炎拒絕見。
棲宮,薑碧蘭確實是為慕容炎譜了一首新曲。琴師奏樂,作飛天舞。但見華麗的宮殿之中,伊人發髻高聳,裾翻飛,悠悠琴聲都在腳下延展。
靈巧地旋轉,珠玉擊作響,剪水雙瞳,俱是述不盡的脈脈。若這世上真有飛仙,也不過如此了。
眉目若春水,向座上的郎。慕容炎麵上帶著微笑,手握著金樽,但是那一刻,他居然在走神。
他的目躍過了,看向別的地方。
薑碧蘭心中一跳,不一會兒,但見王允昭進來,在慕容炎耳邊說了兩句話。慕容炎隻是略略點頭,眉峰微皺。待一舞罷,薑碧蘭借口換服,出得殿來,問宮畫月:“方才可是有人求見陛下?”
畫月說:“回娘娘,方才左將軍來過。但是王總管將勸走了。”
薑碧蘭秀眉微蹙,又是?
換好服,返殿,為慕容炎斟酒。侍奉他久了,對他的習慣也慢慢了解。知道慕容炎不喜歡與旁人共用杯盞箸盤,哪怕是再親近的人,他也不習慣。
甚至平時同席之時,也不能去挾他喜歡的菜,若是旁人過,他便再也不了。
薑碧蘭用公筷為他挾了菜,慕容炎說:“看王後跳舞,真如瑤池一夕,令人不知今朝年歲。”
薑碧蘭笑說:“炎哥哥又取笑臣妾。”
那時候,薑碧蘭額花黃,薄施脂,暗香懷,可令人魂銷骨穌。慕容炎將擁懷中,說:“一生所求,好不容易擁在懷中,得以溫存,又怎舍得取笑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深而纏綿,仿佛每一個字都發息肺腑、絕無虛言。薑碧蘭出手,緩緩他的臉:“炎哥哥……”
慕容炎握住的手,那五指修長,若無骨一般。慕容炎放到邊,輕輕一吻,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想起當年那一蠱濃湯。
於是這纖纖玉指,再沒了任何風。他不聲地放開的手,不是沒有愧疚。
多年之後,他失去了一個人的能力。一切的付出,都用回報去權衡,一切的算計,隻為利弊。於是那些陳年舊諾、夢中風月,隻有無邊的寵與扮演的溫癡,他還能夠給予。
他俯,親吻額間的金箔。
傻孩子,如果這些你要的話,那你都拿去吧。
半個月之後,早朝之上,薑散宜呈上卷宗。
而這時候,朝中十六位重臣明月臺一案牽連下獄,連帶家眷、親故,數千人羈押在案。曾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華門盛府,十府九空。朱門上著封條,盛夏的晉城,不覺酷暑,隻有寒意骨。
薑散宜全權審理此案,僅僅半個月,定十人謀逆之罪,九族株連,三人流放,另外三人丟罷職,責令即刻遣離晉,此後永不錄用。
早朝之上,薑散宜呈上案宗,朝野俱驚。慕容炎令王允昭當朝宣讀,但是是否依此判決,卻未表態。
朝中如今就剩下甘孝儒一黨、薑散宜一黨,惟一安然無恙的舊臣,隻有廷尉夏常有。還有誰,會為這些罪臣說話?
下了朝,廷尉夏常有坐著轎子回府,經過豫讓橋,突然看見薜景。大熱的天,他穿著棉夾襖,格外惹眼。夏常有忙令轎夫停下,自己下了轎過去攙扶:“薜相!這大熱天,你穿得這麽厚,看看這一汗……”
薜景由他扶著,慢慢走到橋邊柳樹下的影裏,緩緩說:“天熱也暖不了心寒,不穿厚一點,又能怎麽辦呢?”
夏常有怔住,薜景說:“還記得三十七年前,你還是一介布。從令支流亡晉。”
夏常有滿臉通紅,說:“我一直記得,當時我當街賣字,是薜相將我薦至太學,得以舉孝廉,方才仕。”
薜景搖頭,說:“當時我買字是假,早在前兩日,便有一人對我說,臨街賣字的夏郎,乃賢能飽學之士。若得其時,定是一代良臣。常有,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夏常有愕然,良久問:“是誰?”
薜景說:“他就是當時還是太祝的魏同耀魏大人。”
夏常有怔住,許久,巍巍地說:“可是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提過。他……”
薜景說:“常有,人心縱可違,青天不可欺啊。想想這些年他如何待你,你就忍心,看著他一家老小皆被冠以謀逆之名,腰斬於市?”
夏常有跪下,扶住他膝:“可是薜相,我……我也是出於無奈啊!我夏某為也有三十餘載,幾時做過這樣的事啊……”話一出口,已是老淚縱橫。
薜景說:“常有,如今還有一條路,你可願為獄中同僚一試?”
夏常有收住眼淚,良久,雙手握拳:“薜相請講。刀山火海,夏某願一力為之。”
薜景搖搖頭,說:“刀山火海,不能救命。但是有一個人,或許可以。我並不知,這條路是否可行,但事到如今,也隻能賭這個人,還有一天良未泯。”
夏常有忙問:“薜相,您說的這個人,是誰?”
薜景著眼前的湛湛青河,說:“如今的驃騎大將軍,左蒼狼。”
夏常有吃了一驚,說:“可……可是陛下的人啊!”
薜景說:“所以,我並不知後果如何。常有,你可願一試?”
夏常有緩緩站起來,如今慕容炎明顯有意清洗朝堂。薑散宜不過是順其心意。如果他向左蒼狼開口,左蒼狼轉述於慕容炎,他必牽連。他咬咬牙,說:“家命,本就得益於薜相與魏兄,就算肝腦塗地,夏某也無怨悔。”
他上了轎,回到府中,將府中老聚集一堂,挨個看過去。夏常有膝下六子三,兒都已經出嫁,兒子也已家立業。如今幾世同堂,他跟家人吃了一頓晚飯。
席間諸人語笑晏晏,妻賢子孝,兒孫滿堂。他將每個人都記在心中,待一席盡了,方才對妻子說:“我要去一趟溫府。”
他與溫行野素來好,家中夫人也不覺得什麽,隻是給他備了轎,叮囑道:“天晚了,你腳不好,晉城又不太平,早點回來。”
夏常有點點頭,再看一眼平靜的廷尉府,有一種一去不還的悲壯。
溫府,左蒼狼陪著溫行野夫婦和以戎、以軒吃過晚飯,以戎纏著教自己箭。最近宮裏沒有來人宣,外無戰事,在府中的時候倒是多了起來。
牽了以戎,正打算走,突然外麵有人造訪。溫行野出去迎接,就見到廷尉夏常有從外麵走進來。
左蒼狼沒有理他,這些舊臣一向把排在外。即使到溫府,也不是為了找。答應慕容炎,絕不讓溫行野再參和這些臣之事。但是狠不下心趕他們走。其實溫老夫人說得沒有錯,如果是慕容炎落慕容淵的境地,又是否能袖手旁觀?
設地,知道不能。即使他們不來溫府,也會讓溫行野去往別的地方。至在溫府,還能及時了解向。
然而這一次,剛要走,夏常有卻突然說:“左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左蒼狼怔住,卻仍然對以戎說:“去,讓哥哥陪你練箭。”
重生是一門藝術,秦如嵐承認,自己冇有這個藝術細胞。瞧瞧這一屋子牛鬼蛇神,堂堂‘嫡長孫’,連個奴才都不如,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笑話?!她可是鬼穀子三十九代掌門人,區區一個府邸算什麼,鬨他個天翻地覆,震驚世人,一躍成為“王爺”。秦如嵐後悔了,為何要把她這個‘王爺’嫁給一個異國王爺,還是一個廢物的質子王爺。皇命不從,抄家滅門。抄她家?!滅她門?!秦如嵐怒了,她先滅你國,顛覆你江山。某人攬著秦如嵐入懷,笑得無比邪魅,“王妃,本王無限支援你。”“滾,誰要做你的王妃,本王乃是堂堂攝政王。”
衛靈犀一睜眼,回到了及笄那年。那個狼心狗肺的負心漢蕭子煊再次登門要抬她回府做妾。上輩子,她為愛奮不顧身地跟了他,換來的卻是衛家滅族,自己被磋磨,屈辱一生。臨了,還被他送上了蕭珩那個權勢滔天的男人的床榻。這輩子,做妾?呸!她要正大光明嫁給那個男人,雪前世屈辱,護衛府周全。新婚次日,蕭珩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容顏冷淡的看著他:“子煊,這是你嬸母。” 她嘴角勾著淡笑,看著他垂首斂目,彎腰恭敬地喚了她一聲:“嬸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