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前浪後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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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素租的房子與朱洋在同一小區，隔壁棟的頂樓。這套小戶型是朱洋媽媽買來投資用的，不到五十平方，隔出一個半居室。原來打算過兩年拋掉賺差價，但眼看帝都魔都妖都的房價跟搭火箭似地漲了萬兒八千，順城的房價卻和老爬似地不溫不火。

朱媽媽發現自己這房子怕是賣不到的心理價位了，也就死了心，簡單裝修一下出租。但順城的外來人口不多，一般打工的都會挑便宜的舊房子或是自蓋的那些農民房住，個租金就好，水電互攤，沒有管費。這樣一來小區裡的單元房便有人問津，再加上朱媽媽對租客也很挑剔，房子就這麼閒了下來。

易素當時在梁城只停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輾轉來到順城。沒有刻意挑選目地的，當時留下來也是因為這個城市小，生活節奏慢且消費水平低。上只有三萬多的現金，必須考慮未來的生活本。

付了租金押金，又買了些生活必需品後便盤算著找工作——總不能指著兩萬多塊錢坐吃山空。但以現在的份去找工作，還是很有難度的。沒有任何文憑證明，也不敢報上真實的簡歷。單憑這些就沒有去那些正規公司應聘、面試的資格。

說不沮喪是假的，往日裡只有面試那些鍍金海的份，哪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淪落到連面試資格也沒有的時候。不過那樣明刀暗槍的日子確實勞心傷神，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生活下去。

後來也是湊巧聽朱媽提起，說自己外甥的咖啡店缺人，問要不要去。只要煮個咖啡做個鬆餅，順便收收錢。覺得這樣的工作容不至於聘不到人，但再仔細一打聽就知道為什麼這麼清閒的活兒沒人做了：每日工作時間超過十小時，週休一天。沒有五險一金，月薪一千八。見沉默朱媽便說朱洋也在那裡打工，你們在一起也有個照應。反正是親戚開的，也不必面試什麼的，說一聲就能直接上崗了。

立刻便答應下來。一千八的月薪，或許還不夠以前吃一頓Brunch。但對於眼下來說，確實是救一急。

初到順城的時候總是心懷惴惴，時常會發惡夢。他總是在夢裡哀傷地看著，一言不發。可是若是多閃避幾下，他的神便漸漸變得痛苦而暴。他對糾纏不休，暴地將束縛住，在耳邊恨恨道：打斷你的手腳，你哪兒也去不了。我不怕養你一輩子。我什麼也不怕。

他的無比冰冷，如蛇般在皮上爬行著。痛苦掙紮著，最後在悶鈍的雷聲中醒來，渾冷汗淋漓。

與此同時，距離順城千里之遙的安省，許慎行也睜開了眼。

手習慣地往邊一攬，不意外地撲了個空。他的目凝在天花板上片刻，翻坐起來。他已經有許多年沒嘗試過宿醉，在起來的那一刻暈眩得直想作嘔。

可大概是昨晚醉得厲害時已經吐空了胃袋，所以這時只是乾嘔兩聲，連酸水都沒有。他在床沿坐了幾分鐘後才緩緩起，沐浴漱洗。

房間的地板很乾淨，看得出清理過的痕跡。房間裡還有淡淡的酒臭味，不難想像他昨晚的狼狽模樣，或許比起街邊的落魄醉鬼好不了多。

他進帽間更。等鏡裡的男人依然冷俊拔，可是眉宇間卻流出深深的疲態。他眼裡不再有彩，連都失去了刻薄的弧度。彷彿有生命力從他裡漸漸地流失，一點一滴地散去再留不住，餘下另一半在垂死掙紮著。

他往前走一步，再仔細不過地打量鏡中人的模樣。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角竟然有了這樣深的紋路，同時他也愕然地發現自己的鬢角正悄然染白。

縱然知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無一可免，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漸漸衰老，卻總會讓人陡然生出一不甘與怨恨。

回顧之前的數十年間，他將大多數的時間奉獻給了野心與慾，最終攀折到他想要的名利、地位與權勢。可是直到這一步，他忽地發現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不比一個普通人多，甚至還貧乏得可憐。

他知道自己昨晚為何會豪飲爛醉。

昨天中午他從茶水間路過，見卓明華正在痛飲他太太送來的心湯。卓太太是典型的江南子，小玲瓏，說起話來甜甜。哄著丈夫喝完整桶的湯，接著又狠塞他飯菜若干。

不難理解卓明華為何會在婚後發福得厲害，有這樣填鴨式的餵食，想不當二師兄都難。而卓明華本人對此也只是掌嘆道：太太說了，男人在外還是胖些好，小姑娘們都不喜歡胖子。言語中幸福滿滿。

他在那刻心魔狂舞。

他妒忌得發狂。

他記得，在十多歲的時候也會嘗試著為他洗手做羹湯。只是生得貴，做出的菜味道總是差強人意，偏偏又要讓他違心好。起初他還會哄上幾句，後來便開始挑剔起來。倒是不氣餒。哪怕這次他挑剔到抓狂，隔上幾天又拎著飯盒溜進大廈給他送宵夜。

湯麵、炸豬排飯、壽司卷、烤翅膀，還有一些黏糊糊的、看不清容的沙拉。總是故作神狀地讓他猜，然後得意洋洋地獻寶，最後抬頭等著他的表揚。

他很表揚，因為有時做的飯菜太富有想像力了，他從思想到腸胃都接不了。

做得最好的恐怕就是飯糰了。白糯黏的糯米飯糰裡包著鹵煮過的五花、炸得脆脆的花生、香辣的蘿蔔乾還有半顆鹹蛋黃。學著電視上的樣子，將海苔片剪形狀帖在上面。

或是小小的太，或是瘦的月亮。最常剪的是胖乎乎的心，在圓滾滾的飯糰上像是一雙小翅膀。

在他吃的時候便在一旁托著腮看，彷彿怎麼也看不夠。有時會耍無賴地搶走他吃到一半的飯糰，就這樣塞在裡嚼著。

會等他一直忙完，哪怕自己睏倦得眼都睜不開。最後趴在沙發上睡著，角還拖著口水。

曾經那樣地著他，純粹而熱烈。

可這一切都毀在他自己手裡。

人生之所以變得淺薄的原因在於：人們在不同的人生階段中規劃的目標，並為之努力鬥。等到努力達後卻發現這樣的目標或結果，卻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這是一個無盡的循環。有太多人發現到了最後，或許窮盡一生汲汲營取的東西其實在最初就唾手可得。只是那時本不在意、本不在乎，甚至視若敝履。等到發現的時候，卻已經太晚了。

他悔不當初。

五月是順城的雨水季，或許早上還是豔天下午卻開始雨綿綿。這樣隨機播放的氣候讓易素很不習慣，沒兩天便著了涼，打噴嚏鼻塞流眼淚什麼的都來了。

朱洋勸：「要不你休息兩天，去看個醫生。」易素擺擺手，眼睛還略有些發紅，「一冒就吃藥是要不得的。等會兒我用可樂煮薑片，效果比吃藥好。你也可以跟著喝一些，預防預防。」

下雨天客人稀，人上的惰也開始冒頭。到了下午朱洋便懶懶地撲在桌上不想，最後竟然睡了過去。

易素正要過去起來，忽地門鈴作響。

這是個很年輕的客人，的POLO衫搭著一條牛仔七分，腳上一雙看不出的鞋。

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有一刻腹誹著倘若還在易氏，倘若有人敢穿這樣來面試，鐵定二話不說召來保安將這只小怪叉出去。

可現在，不過是個小店員。於是微笑上前，「您好。」對方沒有搭理，只是用長在頭上的眼睛左右探探，說：「這間店還沒倒啊。」

說話間毫不客氣，但聽得出來其中沒有惡意。於是繼續微笑著奉上手寫咖啡單與檸檬水，「您決定好了，我一聲。」

小怪這時才拿眼看，咧笑：「給我來杯Kopi Luwak，再加一客荷包蛋。」

「抱歉，我們這裡沒有貓屎咖啡。」笑道：「您可以點菜單上有的。」

小怪嗆了一下，惱怒道：「是Kopi Luwak，Kopi Luwak！不是貓屎咖啡。」他呼一下站起來，「你們老闆出來！開咖啡店的竟然不知道Kopi Luwak！嗯？」

「我們老闆不在。很抱歉，我們也沒有Kopi Luwak。」好脾氣地解釋，「不過倒是可以為您提供一個荷包蛋。」

小怪雙手在袋時，一雙抖啊抖，「一個荷包蛋就想打發我？沒門兒！你們老闆出來，裝什麼孫子吶。」

易素皺了皺眉，正在開口便聽見朱洋驚愕的聲音：「二表哥？！你怎麼又來了？」

慢了半拍才想起來，面前這位恐怕正是的食父母。於是暗自嘆氣，心想開罪老闆估計會被送小鞋。可很快朱洋又砸來一句：「二表哥，你肯定又是了大表哥的氣，跑這兒來罵他是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