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蕭蕭,彤云城,定康元年的第一場雪如期而至。漫天風雪中,天帝的靈柩在停靈兩個月后,終于在新帝及諸皇子宗室、文武百的徒步護送下,浩浩地送往陵寢安放。
有了蕭思睿的支持,便是大皇子百般籌謀,煽百,終究撼不了蕭皇后與陳括的地位。蕭皇后占得上風后,大皇子被圈,鬧得最兇的幾位大臣被關押的關押,流放的流放,朝中換了一批人。天帝與十二皇子究竟是怎麼死的,被掩蓋下來,了永久的疑案。
蕭皇后信守承諾,陳括登基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授予蕭思睿樞使兼尚書左仆之職,軍權相權集于一,一時權勢滔天,風無兩。
蕭思睿并沒有在臨安停留多久。臨安之圍雖解,北虜大軍尚未驅盡。大局一定,他便將政事代給卓先生幾個,又留下韓奔負責臨安城的安防,自己很快帶著大軍再次出征。
秋去春來,又近一年端午佳節。
這日,錢塘門附近的燕府熱鬧非凡,車水馬龍,賓客往來不絕,卻是燕家二郎君燕駿為長端姐兒辦滿月酒。
燕駿和連氏親數年無子,端姐兒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燕駿心中歡喜,辦得格外隆重。連氏原本還有些失落,見丈夫對端姐兒如此重視,甚至比當初大哥家的大郎和二郎兩個小子的滿月酒都隆重,知道他果然沒有嫌棄之意,一顆心放回了肚里,看著小小的兒怎麼歡喜都不夠。
瑟瑟到得不早不晚。不驚旁人,坐了一輛不起眼的轎,下轎時正撞上燕駿在太學的一幫同窗到達。有幾個太學生當初見過,認出來,不好意思地向行禮。
瑟瑟落落大方地向他們點頭致意,正要徑直去院,后又傳來靜。有人在喊“蔣兄”,一道悉的聲音響起:“方兄,羅兄……是我來遲了。”赫然是蔣讓。
先前說話的人笑道:“蔣兄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要等嫂夫人,來得比我們遲些也有可原。”
蔣讓溫言道:“羅兄休要取笑,子臉皮薄,經不得。”
被稱為羅兄的人笑道:“哎喲喲,這就護上了。”四周發出一片善意的笑聲。
瑟瑟下意識地回頭,看到蔣讓站在那邊和眾人寒暄,依舊是那副清秀靦腆的模樣。他邊跟著一個個子小的年輕子,柳眉細眼,白,溫含地看著他。
仿佛察覺到的視線,蔣讓在人群中抬頭看過來,見到微微一怔,隨即出一個釋然的笑容,遠遠向致意。
瑟瑟忍不住微笑,故人安好,琴瑟和鳴,真是再好不過。
先去了松鶴堂見周老太君。剛進院子,大郎和二郎便手拉著手飛奔過來,大聲著“姑姑”。瑟瑟笑著應下,將帶來的禮給了他們。兩人歡呼雀躍,領著瑟瑟進了屋子。
這會兒宴席還未開始,眷們許多都聚在松鶴堂,圍著看端姐兒。見到瑟瑟過來,紛紛向行禮。有機靈的,趁機開始奉承。
瑟瑟倒有一大半不認得。自從蕭思睿獨掌大權,燕家的親朋數比從前翻了一番都不止。瑟瑟和幾個悉的親朋長輩打過招呼后,便只是微笑著聽人說話。
不一會兒,一個才留頭的小廝跑了進來,急急道:“老太君,宮里派人來了,老爺讓你們準備下。”卻是蕭太后和新任蕭皇后派人給小家伙送了一堆賞賜,金項圈、木搖鈴、攢珠宮花、檀木珠……
東西不貴重,難得的是這份面。來客都是暗暗心驚: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娃過滿月,宮里的兩位貴人竟如此重視。
這自然不是因為燕家,而是看在在外征戰的安國公面上。
燕家可真是生了個好兒。
眾人看瑟瑟的目越發殷切,不一會兒,瑟瑟邊便如眾星捧月般,圍了一群人。好在這半年多來,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只是心里難免有些不喜。
還是周老太君了解,招呼道:“二丫頭好久沒見你侄兒了吧,快過來看看。”
瑟瑟趁機,走過去看端姐兒。上次還是端姐兒洗三時來的,這次再見,小丫頭長開了不,小小的一團,裹在大紅的包被中,皮雪白,睫纖長,小鼻子小的,看上去分外可。四周這般吵鬧,卻吹著泡泡,睡得正香。
瑟瑟看得稀罕,出手指了端姐兒的臉頰。端姐兒的小臉皺了皺,閉著眼繼續呼呼大睡。
瑟瑟一下子笑了出來,抱月將給小丫頭準備的長命鎖等禮送上。
周老太君見心的孫兀自一副孩子氣的模樣,心里得不行,將到邊問道:“蕭大人快回來了吧?”
瑟瑟“嗯”了聲。半年多來,捷報頻傳,北虜大軍被打得無還手之力,徹底退回大江北岸,蕭思睿的威一時無兩。戰事已近尾聲,前幾日卓先生告訴,蕭思睿很快就能回來了。
周老太君笑瞇瞇地道:“你這麼喜歡端姐兒,等蕭大人回來,趕和他生一個。”
瑟瑟紅了臉,倒是想,可蕭思睿說還小,怕子骨不住孕育之苦,堅持要等再長大點再說。瑟瑟心里不服氣,大嫂在這個年紀,大郎都滿地跑了。
可他那個人,下定決心時,意志力實在強到可怕,任憑百般,纏著他不放,在最后關頭,總會及時退出,不肯弄在里面。
如今,又半年多過去了,也不知這混蛋還會不會嫌小。
想著,臉熱起來,扯開話題問道:“伯母還有娘們呢?”來了一會兒了,這邊只看到周老太君和連氏,燕家其他眷都不在。
周老太君道:“你大嫂負責辦宴席,你伯母和你娘先去了萃華樓待客。”萃華樓是正式宴請之所。
瑟瑟問:“阿姐也在待客嗎?”
周老太君道:“子有些不爽利,我讓先歇著,等正席開始時再過來。”
瑟瑟擔心起來:阿姐自習武,子比自己可結實多了,怎麼會不爽利?起道:“我去看看阿姐。”
周老太君知道們姐妹好,點頭道:“去吧。”
燕晴晴卻不在屋子里。奉劍告訴:“大娘子一個人去花園里了。”
瑟瑟轉去了花園。燕家自從將旁邊的屋子買下來,地方大了許多,專門辟了一塊地修了個小花園。瑟瑟出嫁時,花園還在休整,現在已經像模像樣了。
這會兒人都在松鶴堂或萃華樓,花園中倒是難得的清靜。瑟瑟找了一圈沒見到人,正要離開,忽然聽到假山后傳出悉的聲,聲音得低,聽不出說的什麼。
瑟瑟驚訝:阿姐怎麼跑到那里去了,在和誰說話?
想到阿姐是獨自來的,猶豫了下,吩咐跟著的抱月去花園外等著,正要上前,就聽燕晴晴的聲音陡然抬高,帶著怒火:“魏與義,你還是不是男人?”
瑟瑟愣在那里,還沒反應過來,腳步聲響起,燕晴晴眼睛紅紅,從假山后怒氣沖沖地轉了出來。魏與義苦笑的聲音響起:“你別生氣,小心氣壞了子。”
兩人一前一后轉了出來,恰和瑟瑟撞個正著。燕晴晴怔了怔:“瑟瑟?”
瑟瑟了聲“阿姐”,目疑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你們倆這是?”
魏與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嚅嚅道:“夫人,你休要誤會。我們……”
燕晴晴打斷他的話,直接道:“你沒誤會,我們就是在私會。”
魏與義:“……”
瑟瑟著他一臉無奈又縱容的模樣,忽然就想起當初在他上聞到的,那與阿姐所做香囊一模一樣的香氣,怪不得。
這半年多來,祖母和伯母為阿姐的親事碎了心。燕家今非昔比,作為燕家僅存的待字閨中的兒,即使推過親,也不知有多高門大戶,年輕才俊上門求親。可無論多好的親事,阿姐都堅決拒絕。原來心中早就有了人。
瑟瑟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正道:“魏先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若對阿姐有意,就該請了人上門,正正經經地提親。”
魏與義道:“我沒有……”
燕晴晴再次打斷他,咄咄人地道:“沒有什麼?沒有對我有意,是我自作多,一廂愿對不對?”
魏與義著紅彤彤的眼睛,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苦笑道:“大娘子說的什麼話?是我份卑賤,配不上你。”
燕晴晴抿了抿,神冷下:“你除了這一句,還會說別的理由嗎?”
魏與義不說話了。
燕晴晴冷笑一聲:“是,你魏與義出卑賤,無無職,行醫為生,配不上我。那你說誰配得上,王孫公子,龍子孫?”
魏與義還是不說話。
燕晴晴氣道:“好,那我就嫁給配得上我的人去。”
瑟瑟忽然開口道:“阿姐,前幾日我進宮,德太妃有意為楚郡王求娶你。”
天帝駕崩,陳括繼位,為示恩德,將除了大皇子外的幾個皇子都晉封了。六皇子原是楚國公,如今也晉為楚郡王。
燕晴晴一愣,瑟瑟悄悄對使了個眼。姐妹倆心意相通,燕晴晴立刻明白打什麼主意,心中一,出心灰意冷的模樣:“此事你不必和我說,問我娘吧,讓我嫁我就嫁。”
瑟瑟笑道:“我先前和伯母提了一,倒覺得這也算一樁好親事。楚郡王玩心雖重了些,本還好,份又尊貴,阿姐嫁過去就是王妃。德太妃還允諾,阿姐若嫁過去,會讓郡王爺將姬妾都遣散,一心一意待阿姐。”
燕晴晴灰心道:“我沒意見,娘覺得好就行。”
魏與義臉微變:“大娘子!”
燕晴晴道:“怎麼,你看不上我,還不許別人看上我了?”
魏與義道:“楚郡王風流,絕非良配。”
燕晴晴道:“不就是喜歡人嗎,他喜歡只管去,有什麼要的?”
魏與義急道:“大娘子休要賭氣,終之事……”
燕晴晴神冷淡:“魏先生,這是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對瑟瑟道,“我們走吧,宴席馬上開始了。”
瑟瑟走了幾步,回頭看了魏與義一眼。假山的影下,魏與義木然而立,失魂落魄。
姐妹倆走出園子,燕晴晴已經恢復了冷靜,連眼尾的紅都已褪去,著瑟瑟激地笑了笑道:“瑟瑟,剛剛多謝你了。”
瑟瑟道:“阿姐,我沒想到你會中意魏先生。”便是父親與大哥在升前,燕家也是正經的宦之家,如今的門第越發高了。魏與義出本就不好,本又非士人,功名無,以他的份,確實沒有資格求娶燕家的小娘子。
燕晴晴微微出神,目:“他是個好人,只是顧忌太多。”
瑟瑟著的神,忍不住嘆了口氣:“非他不嫁?”
燕晴晴臉蛋微紅,低低“嗯”了聲。
瑟瑟問:“他會待你好?”
燕晴晴道:“他一直待我很好。”除了不敢娶。
瑟瑟默然半晌,“哼”了聲:“便宜他了。”
但凡阿姐說半個“不”字,一定要讓魏與義嘗嘗什麼求而不得,什麼摧心摧肝。敢拿喬拒絕阿姐?真欠收拾,哪怕是因為他自卑也不行!
燕晴晴哪能不知道在想什麼,也知道現在的能為,之余不免擔心,囑咐道:“你別太為難他。”
這就舍不得了?瑟瑟沒好氣:“我哪敢為難未來姐夫?”
話是這麼說,瑟瑟下手時可一點兒都沒打算讓魏與義好過。讓阿姐傷心的家伙,絕不打算輕易原諒。
端姐兒的滿月酒過后,魏與義發現自己輕易見不到燕晴晴了。倒是楚郡王上了燕家幾次門,儼然一副給燕家相看的架勢。
偏偏楚郡王死不改,這邊準備和燕家議親,那邊還不放棄沾花惹草。魏與義稍一留意,便聽到他不消息:今日新納了個人,明日為問香樓的花魁一擲千金,再過兩日在郡王府養了個戲班子,好不逍遙。
這樣的人,怎麼配做晴晴的丈夫?燕家是要把晴晴往火坑里推嗎?
魏與義想勸勸燕晴晴。他知道燕晴晴子剛,如果一定不肯,家里人也強迫不了。燕晴晴卻本不見他,只說自己正在議親,需要避嫌。
魏與義沒了轍,百般無奈下,轉而求見瑟瑟。瑟瑟卻連續出門三天,等到第三天,魏與義天沒亮就候在安國公府的車馬廳旁,終于截到了,急急開口道:“夫人,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瑟瑟想了想,吩咐服侍的人都退到遠。
魏與義見愿意聽,松了口氣,問道:“大娘子是不是在和楚郡王議親?”
瑟瑟微微一笑:“阿姐的親事與魏先生似乎沒什麼關系。”
魏與義一噎,焦灼道:“嫁給楚郡王,大娘子的一輩子就毀了。”
瑟瑟反問:“那先生覺得阿姐該嫁給誰?”
魏與義沉默。
瑟瑟心平氣和地道:“阿姐已經十八了,婚事再拖不得。我若是,橫豎不能跟心上之人在一起,何不求個富貴安穩?”
說得越是平靜,魏與義越是心慌,翕:“楚郡王好荒,不會真心待。”
瑟瑟道:“嫁給別人,又能保證那人會真心待嗎?皇家的王妃,至該有的面與尊貴會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魏先生若真的關心阿姐,說這些可沒用。”說罷,也不管魂不守舍的魏與義,徑自往馬車走去。
魏與義驀地回過神來:“夫人!”
瑟瑟回頭看他,面疑。
魏與義單膝點地:“求夫人全。”
瑟瑟注目他片刻,微微一笑:“能全你的,只有你自己。”
瑟瑟收到蕭思睿回京的消息時,正是魏與義向燕晴晴下聘的同一日。
從燕府回到安國公府時已近黃昏,瑟瑟一進府門便看到藏弓指揮著兵丁歸置行李,見到回來,眾人都恭敬地行禮。
瑟瑟四看去,卻沒看到蕭思睿的影。
藏弓忙道:“太后與陛下要為大人及諸位有功之臣舉行慶功宴。大人回家換了裳,沒有見到夫人,去了宮里。”
瑟瑟微微皺了皺眉:蕭太后和陳括也太迫不及待了。
蕭思睿不在的日子里,蕭太后一直對,對燕家極為關照禮遇;便是前世的記憶中,蕭太后也始終對很好。可不知怎的,瑟瑟就是沒來由地不喜歡。
失地回了院。院子中,香藍正帶著幾個小丫頭整理外院送來的箱籠。瑟瑟正要進室,目無意識地落到打開的箱子中,忽然一愣,走過去,取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匣子。
匣子的鎖扣已經壞了,沒有上鎖,瑟瑟心頭跳得厲害,打開匣蓋,瞳孔驀地一。
匣子中一頁頁信紙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娟秀的字跡悉無比,是親手寫的,卻沒有勇氣寄出的那些信。
蕭思睿將從壽王那里救回后,就再沒看到過這個匣子,怎麼會在蕭思睿這里?
看向抱月,抱月心虛地低下頭去。
瑟瑟心里有了數,淡淡道:“跟我進屋來。”
一進屋,抱月就“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夫人,不是我不說,是大人吩咐過,您又一直沒有問起。”
瑟瑟眉頭微皺:“這匣子怎麼會到他那里?”
抱月老老實實地道:“您被壽王帶走的那天,大人趕過來,發了好大的脾氣,一不小心將匣子震落在地,發現了這些信。”
瑟瑟不解:“這些信本就是寫給他的,他想要也就罷了,何必藏藏掖掖的?”
抱月也不明白,想了想:“也許是怕您再燒掉?”
瑟瑟失笑:“我怎麼會燒掉這些信?”忽地愣住,約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曾想燒毀這些信。
可為什麼要燒信?腦中嗡嗡作響,似有什麼呼之出,卻一片混疼痛,什麼都抓不住。
抱月擔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你怎麼了?”
瑟瑟一下子離出來,出了冷汗:“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等到抱月退下,遲疑了下,拿起信來,一封封翻看。還記得當初寫信時的歡喜,忐忑不安,想到曾經的心事明白無誤地袒在他眼前,不由紅了臉。
翻到最下面卻和其它信不同,這是唯一一封帶有封皮的信。瑟瑟拿起它,卻想不起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里面寫了些什麼。
的記什麼時候這麼差了?瑟瑟心里嘟囔了句,好奇地出信來,看到一行端正娟秀的字:
“九哥見信如晤:余有一事當坦白于你……”
信中容一字字跳眼中,著信紙的手開始發。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錯誤,要代的事有些多,有點擔心明天也寫不完,不好意思讓大家等太久,就先把寫好的發上來了。
下一章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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