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月燒得不輕，以為是姜別回復, 輕手輕腳穿上服下樓。樓外的路燈昏暗, 所有的樓層燈熄滅, 整個世界陷無盡的暗中。

拐角有道刺眼的車燈掃過來，難得想吐，蹲在地上仰頭過去。

機車的嗡鳴聲短暫劃過耳畔, 一道頎長的影走近, 在面前微俯蹲下。

姜稚月發干, 強撐住最后的理智問：“……我發錯消息了嗎？”

賀隨手探向的額頭, 微涼的指尖到滾燙的皮, 小時候他不好，蔣沖又是醫學生, 常從專業角度把他當病號對待，一來二去有了經驗。

至三十九度不止, 他再晚點知道, 這小孩兒非得燒出病來。

男生的手很涼, 在額頭上熨帖舒服。姜稚月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額前的劉海被弄得凌。渾無力, 稍不留神頭重腳輕摔坐在地, 白的羽絨服沾上灰塵。

賀隨單手拉住的胳膊, “還有力氣站住嗎？”

姜稚月點頭，又搖頭，不等嘗試整個人就被抱起來。腳尖懸空半秒，落地后發現自己正以一種依賴的姿勢靠在男生上。

賀隨彎腰, 空出來的手繞到后，輕拂去羽絨服上的灰塵。收回手時，順道將帽子給戴上，“走了，哥哥帶小稚去看病。”

三十九度三，風寒引起扁桃發炎，醫生開出消炎的藥，從診室回到輸病房，已是凌晨一點半。

走廊中人跡稀，偶有查房的小護士匆匆經過，偌大的輸室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整天心起伏不定，加上藥效逐漸發揮作用，姜稚月開始打瞌睡，卻不敢睡死過去。

賀隨看小護士給打上針就出去了，這會兒剩一個人窩在床上。像被丟棄在街邊的小，沒人管沒人問，姜稚月忽然有些委屈。

造今天這種況，也不是一個人的問題。

越想越難，好不容易住的緒再次席卷，鼻尖泛酸，連帶著眼眶也發。

姜稚月使勁兒憋住眼淚，抬手住鼻尖仰頭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它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朵又一朵飄過來，上面的黑污漬就是芝麻粒。

轉移注意力的方法百試不爽。

過了會兒賀隨回來，手里拿了只暖手寶，以為小姑娘睡著了，放輕作走過去。

姜稚月拉住被子的邊緣，可憐兮兮看著他。

“不困嗎？”賀隨示意抬起手，“護士說你手太涼，容易跑針。”

“困，不敢睡。”

嗓子疼，說話的聲音失去原來的細，仿佛有塊刀片抵住嚨，見封。

姜稚月蔫耷拉下眼皮，“學長，你不困嗎？”

賀隨拉了把椅子坐下，這幾天晝夜顛倒畫圖，他倒是沒有睡意，“你該睡了。”

頓了頓，他掏手機的作停住，神散漫語氣卻格外認真，“睡吧，我守著你。”

姜稚月抓住被角的手慢慢收力道，他這句話帶著象的溫度，把沉低谷的心撈出來捧進手心。但他本人似乎沒有什麼多余的想法，正漫不經心靠坐在椅子上看手機。

長吁一口氣，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

明天是作業上的死線，賀隨還有半張圖沒趕出來，不過教授好脾氣答應寬限半天，他回復完郵件抬頭端詳床上的人。

以前他不覺得一米六五的生有多麼小巧，但現在蜷起來，那麼一小只裹在被子里。

睡著時表無害又可，眉舒展，角輕抿，一縷頭發兒掛在耳邊。

如果是原先的黑，應該會更可。

這一覺睡得沉，姜稚月連小護士取針都不知道，睜開眼時輸室里的人明顯多了許多倍。

藍的隔簾半拉，賀隨坐過的椅子被隔壁床的陪護家屬拉過去，而他不知所蹤。

姜稚月坐直，索口袋里的手機，電量消耗殆盡自關機。

昨夜值班的小護士還沒下班，一臉疲態和打招呼，“你男朋友守了你一夜吶，覺怎麼樣，舒服點兒了嗎？”

嚨灼燒的覺褪去不，點頭，“姐姐，他人呢？”

“出去買飯了吧，你醒之前還在這。”

兩人談話的時候，輸室門口多了個人，一直到小護士幫姜稚月測完溫，他才被后的家屬推搡進去。

小護士端起托盤離開，姜稚月恰好抬起頭看見他。

姜別手里提著幾個打包好的保鮮盒，目掃過無數個藍簾子圍起的隔間，看見小姑娘坐在病床上的影，一向冷靜的表突然垮掉。

賀隨從后踢他一腳，“愣著干什麼，進去啊。”

姜稚月竟然在哥臉上看到了名為愧疚的神，昨天搞砸的壽宴，他今天不應該手拿流星彎月刀，砍得妹妹雙腳跳嗎？

姜別走到窗邊，將簾子全部拉住，“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隔絕掉外面所有的喧鬧與刺眼的線，封閉的小空間更適合報仇。錯過監控和眾人耳目，姜別可以在這對為所為。

姜稚月警惕地抓住被子，小聲說：“弱者才會生病。”

姜別慢條斯理取出保鮮盒，一盒白粥，兩盒白粥，全是清淡無味的白米粥。

“那你現在是什麼？”他語氣不屑，“都到醫院來了。”

姜稚月想了兩秒，聲音愈發微弱，“強者只會被氣病。”

姜別一言不發，側頭靜靜凝視。姜稚月意識到自己的發包含歧義，落在他耳中甚至有點不知悔改的意思。

姜別卻重新低下頭，掀開保鮮盒的蓋子，氤氳熱氣蒸騰而上。

然后，姜稚月在要不要和他說明白以及抵死不認的兩種選擇中糾結之際，耳畔傳來低沉的道歉聲。

姜別說，哥哥錯了，以后不會委屈你做什麼了。

是他想法太簡單，以為小輩乖一點，久而久之就能消除掉陳舊的觀念與固化的隔閡。

昨天是第一次反抗。過去十幾年，都在忍耐。

姜別眼底閃過一荒唐，“你不喜歡的事，就不要去勉強做了。”

姜稚月怔愣半刻，難以接姜別昨晚都在反思己過的事實，所以他沒有怪，他的態度并非諒解與包容。

而是從頭到尾覺得沒有錯。

“哥哥，我不想騙你。每次回那，我真的很難，但是爸爸媽媽和你……對我太好了，讓我覺得，如果我不去做點兒什麼，是沒辦法與你們的付出正比的。”

一直在默默計算。

從六歲被姜別帶回家的那刻起，從無棲到重新擁有一個家的時候開始。

姜別抬手按住的發頂，作不算輕地了兩下，“誰會在意你的回報，你開心就好。”

他不太自然地拿起粥遞到邊，“喝吧，昨晚也沒好好吃幾口飯。”

白凈的米粥仿佛姜別干凈清潔的臉蛋，毫無雜質，也毫無添加。

這對輸了三瓶藥水，里淡出個鳥的姜稚月來說，簡直難以下口。

姜別垂頭說：“賀隨幫你買了洗漱用品，我去他進來。”

姜稚月盯著桌上的白粥，勉強喝了兩口，嚨的不適引得味蕾失去原來的功能，現在像是在喝一碗糨糊。

賀隨和姜別兩個材高大的男人排排站在床邊，引來不人好奇的打量。

姜稚月有種被當大熊貓觀賞的錯覺，“你們兩個能不能坐下，或者是蹲下？”

賀隨看了眼時間，打發邊的人回去，“早上有課，需要作業。”

姜別冷漠臉：“我知道。”

“我還有半張圖沒畫完。”他一本正經暗示道，“現在還來得及。”

姜別轉頭看向賀隨，第一次覺得他臉上沒有表也格外欠揍，那種寡淡無味的眼神正碾他的智商。

“你的作業，關我什麼事。”

賀隨挑起眉梢：“我幫你照顧妹妹，你替我畫個圖，怎麼——”

姜別懶得聽他繼續叭叭，“閉，我現在回去。”

姜別臨走前又代姜稚月注意，雖然語氣不怎麼好，但好歹是回到正常的兄妹相模式上。姜稚月好不容易送走他，將面前喝了沒幾口的白粥往邊上一推，可太難了。

賀隨把藏在后的袋子拿出來，“樓下超市看到的，醫生說可以吃。”

一裹著糖的糖葫蘆，隔著紙袋就能聞到酸甜的味道。

姜稚月眼睛亮起，“學長，你簡直是天使。”

賀隨又將洗漱用品放在桌上，“藍的巾我用過，綠的是你的。”

姜稚月撥包裝袋，發出細細簌簌的響，他說的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賀隨懶洋洋拖長音調，低聲線道：“有了吃的，就不聽哥哥說話了。”

哥哥，哪來的哥哥？！

姜稚月機警地抬起頭，下意識藏起手中的糖葫蘆，確定附近沒有姜別出沒后，小心翼翼詢問：“他藏在哪了？”

賀隨反靠著桌沿，神辨不出喜怒，“昨晚你親口我哥哥。”

“……”有這回事，怎麼不記得。

“抱住我不撒手，一直。”

作者有話要說： 小賀在想pe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