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去尋其他人,因為仍然是下午,雨雖大,線卻還充足。以的目力尚可從那些無數正在跟激流搏斗的人中認出自己識的那幾個。
最先看到的是慕容璟和,他正一手抱著面張的牧野落梅,一手攀住邊尚未完全沉落的部分船往對面荒灘游去。清宴的頭在河心冒出,不一會兒又沉了下去,半晌都沒浮起來。眉林心驚,正想重新水時,他又突然破水而出,背上馱著尸鬼魁梧的。越秦正被兩個水手挾著往岸邊撲騰。那兩個侍則雙雙抓住一塊飄浮在水面的碎船板,臉蒼白地隨著水流打著轉兒,有幾個船上的水手正往們游去。
一個包袱從眼前飄過,眉林順手撈起。知道此次雖然驚險,但人大抵都不會有事,暗暗松口氣之余,一抹淡淡的孤寂悄然籠上心頭。
無人牽掛,也無人可牽掛。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孑然一。
眼苦一笑,將上的兩個包袱掛在旁邊斜長的樹枝上,一個縱躍進了水中。耳邊有人驚呼的聲音,卻并不理會,拼力劃向河心,開始打撈漂在水面上的包袱。
等上了荒灘的眾人慢慢緩過神來時,便發現似乎了一人。
“阿姐呢?”越秦失聲道。
隨著他這一聲喊出,其他人也立時發現眉林不在了。因為向來都是安靜沉默的,很容易讓人忘的存在,所以便是不見了也沒幾個人能立即察覺。
大多數人都不由向已無一人的湍急水面,不約而同想到一去。越秦急得眼睛都紅了,他水不好,本來就是靠著別人才得一命,此時竟然又要往水里撲去。
“別來!”清宴呵斥道,同時縱而上一把住越秦的手臂,將他拽了回來。
越秦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拼命扭扯著子想要擺清宴鐵箍般的手。其他人都被這場面驚得呆住,尤其是船家,想到出了人命,這事兒可就麻煩了。
清宴被越秦這孩子氣的反應鬧得又是酸又是好笑,一把拍在他的頭殼上,冷冷道:“阿眉沒事,還用不著你給哭喪。”
哭聲嘎然而止,收放的速度讓人嘆為觀止。越秦抬手用的袖胡了下眼,正想問清宴為什麼這樣肯定,就看到慕容璟和走向灘旁臨水的一塊白石。白石上面赫然擺放著幾個包袱,其中兩個被一個杏紅的香囊系在一塊,香囊下面穗子上墜的是個打得有些歪歪扭扭的同心結。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清宴卻能一眼認出那兩個包袱正是他和尸鬼的。眉林將之這樣綁在一起,用意再明顯不過。
慕容璟和將那些包裹一一打開,確認了歸屬,里面獨獨缺了眉林的那一個。他臉沉,目穿過雨幕往對面險峻的崖壁看去。腳尖倏然踢出,將漂在水邊的一塊爛木踢向河心,形隨之一,就要縱借力渡河。
清宴一直注意著他的反應,在他看向對崖的時候便已將越秦推給剛剛從溺水中緩過神的尸鬼,子飆前堪堪擋住了他渡河的作。
“爺,讓去吧。”著頭皮迎上慕容璟和冷暴戾的雙眸,清宴雖然因為寒冷而臉有些發白,但表卻一如既往的冷靜,不毫緒。
慕容璟和角,冷然道:“怎麼說人都剛剛與你過親,你真能夠容許就這樣不聲不響棄你而去?”說這話時,他腳下踏著的卵石已無聲無息化為了齏。
清宴聞言臉上出罕有的微笑,看了眼白石上那被香囊束在一起的包袱,緩慢卻肯定點了下頭。不需多言,雖然他沒料到眉林會這樣突兀地離去,但如果這是所想要的,他為什麼要攔阻?事實上他心中明白,在攸關利害的時候,如果必須在王爺和之間做出選擇,自己定然會選擇王爺。而在尸鬼和之間,很明顯他選擇的是尸鬼。既然如此,他如何忍心把拘在充滿危險的王府。
從來不會違抗自己的手下,許久,直到后有人忍不住寒冷連打了兩個噴嚏,他才驀然轉過。“隨你。”
第二十章(1)
是夜,一眾人就在荒灘山渡過,次日順流翻嶺涉河穿過極險的離涂灘,灘外已有一艘大船等在那里,竟是慕容璟和的人。
原來那次慕容璟和以與眉林繾綣難舍為借口閉于房十數日,實則暗中離開荊北,一是重新去探了回鐘山石林,再來就是做一些應對局勢的安排。其中有一項就是讓人駕船日夜在離涂灘下游等待,以防萬一。顯然,他的未雨綢繆是正確的。
坐在航速一日千里的船舶上,牧野落梅首次覺到自己似乎應該重新評估慕容璟和,這個一度以為已經廢了的男人。
自前一日答應放眉林走后,慕容璟和的緒便顯得有些不穩,似乎在竭力抑著什麼,讓周圍的人連呼吸都不由小心起來,生怕作大了會引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
站在船窗,看著自出了離涂灘之后就變得和風麗日的蒼山碧水,慕容璟和不停想著清宴那句讓去吧,想著這短短幾月的遭遇,想著即將面臨的風云變幻,最終不甘而忍地了一眼天際浮云,然后毅然背轉過。
那就……放了吧!
走在陌生的小鎮上,眉林有些茫然起來。之前有記憶以來的十五年都是被人掌控著,為了一個活著離開暗廠的目標而努力著。出鐘山的時候,一心照料全癱瘓的慕容璟和,對抗毒發作,每天都覺得不夠用。第一次逃離荊北,有瘌痢頭郎中一起,認定要給他養玉。如此種種,每一件事都是不得不去做,從來沒有給足夠的選擇余地。如今孑然一無牽無掛,也無人再強迫去做任何事,在這突然擺在面前的自由之前,竟如一個乞丐面對萬貫家財般,一時竟不知要如何去花。
荊北不能去。在這寒冬之際,便是最溫暖的南方也沒有燦爛如霞的春花。
最想去的地方不能去,最想看到的東西無可尋。于是只能茫然地流浪著,攀過一座座山,渡過一條條河,穿過一個個城鎮,如同一縷游魂般無著落。
直到某一天,突然發現周圍景有些悉,尋路走了一段之后,赫然發現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老窩子村。一時之間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腳仿佛有自己意識似的,慢慢地走向那幾間曾經住過數日的土坯房。
路上偶爾遇到村子里的人,面對他們驚訝關切的目和詢問,眉林無法回答,只能以微笑相應。
推開虛掩的柴扉,進,關上。
一切如舊,連窗子都還是如離開時那樣開著。炕上的被子有些凌地半掀開,仿佛睡在上面的人只不過離開片刻,很快又會回來似的。靠近窗沿的那大半炕面被褥已經被水浸黃,顯然是離開的這一段時間下過不止一場雨。
恍惚間,眉林像是又看見那人半靠在炕頭,目安靜地看著外面,約還帶著些許溫和笑意。
那一瞬間,無法控制地抖起來,緩緩扶著炕沿坐下,淚水如串珠般落下,耳中清晰地響起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你是我的人。除了我,你誰也不準嫁。
本王不罰你。本王還要娶你。
你乃窯娼之……
今日我會為你和清宴主婚。
眉林從來不知號啕痛哭是怎麼樣的一種暢快,忍一輩子,如今卻是連流淚也只能無聲。
眉林在老窩子村里住下了。不知道離開此地,自己還能去何。
將被雨泡過的被褥重新洗過,在天晴的時候掛在院子里晾干。會把炕燒得熱乎乎的,然后鉆到被子里,睜眼到天亮。從還裝著兩人服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放在炕頭,然后把箱子連著里面他穿過的服鎖上再也不去打開。扯了青棉布來,開始學著做冬……
村子里有人會來串串門,順便閑聊兩句,問起家的男人。
眉林笑著說找到一個能治他癱病的大夫,他在大夫那里,等好了就回來。也許是因為很久都沒再吃曼陀羅和地索的原因,的嗓子又勉強能發出一點聲音,雖然沙啞,說出的話卻是能讓人聽明白的。
村子里的人以為是病了才這樣,所以并沒放在心上。他們看說那話時是一臉的歡喜和期待,也替開心起來。
他會回來的。不知是不是相同的話說得太多,多到連自己幾乎都要以為是真的,于是總會不由自主地向院子外的山路。想那個人如果從那里走來,必然會披著漫山晚霞,野花染襟袖吧。
等翻了春,如果自己還能的話,就再去一次荊北。那一日清晨抹去井沿上的白霜,看著井水中倒映出的自己越來越消瘦的臉,暗自下了決定。但是其實心中清楚,最想見的早已不再是那滿山遍野的春花。
也許同樣一個夢做得多了,就真能為現實,雖然這之間可能會有些差距。
臘月二十九。那一日沒出太,當暮降臨的時候,荒野山村就像被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靄。
眉林正坐在灶房里燒火做飯。野豬炸出的油放進炒菜鍋里化開燒熱時,濃濃的香味便從廚房飄散了出去。
就在那個時候,急促的蹄聲突然刺破凝止不的暮靄,由遠而近,每一聲都仿佛踏在人的心上,帶著讓人栗的沉重。
眉林本來不想理會,洗好的青菜倒下鍋,翻炒了兩下,終究沒忍耐住,一把將鍋端離燒得正旺的火,了手,走出去。
一人一騎出現在青暮籠罩著的山徑上,披風被寒風吹得在后翻飛,如同翻涌的暗云。
眉林站在檐下,看著來人在院子外面停下,心里出奇的平靜。想,其實知道他會來的。只是這一次,又為了什麼?
柴門被推開,那人大步走了進來,從容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中那般。鷹梟般的雙眸攫住,英俊的臉上布滿風塵之。
不過分別月余,慕容璟和上竟已多出了一層殺伐肅煞之氣。
第二十章(2)
眉林手微,突然彎了眉眼,往前急迎兩步,然后被他一把摟進懷中。當兩片滾燙的切地印上來的時候,那一瞬間,恍惚覺得自己好似那等到良人歸來的征婦。
帶著風塵與寒草氣息的披風將裹卷住,呯地一聲,門砸在門框上。翻滾在已燒熱的炕上,男人急迫地闖進人的,仿佛想將狠狠進自己的靈魂中一般。
天完全黑了下來,屋漆黑無關,重的息漸漸平息下來。
許久,敲打火石的聲音響起,一抹昏黃的亮起,很快填滿整個房間。那點火的修長影轉一哧溜又鉆進被褥中,將坐了起來想下炕的人整個兒抱進懷中又倒了回去,然后留不已地親吻的眉角。
“瘦得過了,硌得很。你都不吃飯的麼。”他眉峰不自覺地擰了起來,雖然是這樣說,卻仍抱著懷中人,手指緩緩在那清晰的肋骨上來回著。
眉林抓住他的手,目盯著那被窗隙中進的風吹得輕輕跳的燈焰,含淺笑,卻沒有回應。覺得此時此景實在像極了做夢,夢中的他似乎真是喜的。
男人顯然無法忍被忽略,不由搖了搖。回過神,臉上的笑容加大,然后翻轉主吻住他,將兩人引新一的狂中。
夜深沉,睜開眼看著男人疲憊不堪的睡臉,手想去,卻又怕驚醒難得眠的人。在他上聞到了戰場的肅殺與腥味,是什麼事需要讓他這樣迫地來找?
自然不能是……掛念著。的眸子漸漸黯淡下來。
慕容璟和是被煮臘的香味勾醒的,他慵懶地睜開眼,發現已是一室天。真是很久沒睡得這麼舒坦過了。他打了個呵欠,躺著不想彈。
窗子外面傳來人細語的聲音,他半抬起推開窗,看到幾個有過數面之緣的鄉鄰站在院子里拉著眉林在說話。眉林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耐地應答著。
應答……他一驚,不由坐直了,被褥下,出赤結實的膛。
外面的人聽到開窗的聲音不約而同過來,正巧將這一幕盡收眼底。那幾個皆是婦人,除了一個五六十歲的婆子外,余皆暈紅了臉。
眉林臉微黑,走過去地一下又將窗子從外面關上,回時看到幾個婦人眼中的惋惜,一時也不知該笑還是該惱。
這幾人是昨日聽到馬蹄之聲,今日特別來打聽況的。見到家男人果真回來了,還能彈,心中都不由暗暗納罕。
又閑聊了兩句,慕容璟和已經穿好服從房走出來,對自己之前的失態毫不以為意,面從容地對著幾人頷首為禮。他長發尚未梳理,披散在肩背上,然而長玉立,拔遒勁,實在招人得很。
幾個人見他與以前判若兩人,不免局促起來,當下道了喜,就匆匆離開了。
眉林送走們,關上院門,回看到慕容璟和正定定地盯著自己,心中莫名,但并沒問出來。只是去到灶房拿了盆,舀了熱水,給他洗臉。
“你能說話了?”洗完臉,在讓眉林給他梳頭的時候,慕容璟和突然開口。
眉林手上一頓,因為沒有鏡子,他無法看到的反應,心下不由有些煩躁起來。正想轉頭時,的手又了起來。只是終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慕容璟和強耐住滿腔暴躁,等到頭發梳好束起后,才一把抓住那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皮包骨的手腕,將拉進自己的懷中,黝黑的眸子盯著沉靜的雙眼。
“為什麼不回答我?我明明聽到你開始在跟那些人說話……”他厲聲質問,原本因為能說話而升起的喜悅因著不愿意對著自己開口而慢慢變淡變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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