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別墅的門再度被敲響，村長對之前發生的事誠懇致歉，卻只字不提原委, 隨后邀請一行人去祠堂參與晚宴。

飲冰與紀初當然不會拒絕。

一行五人出發, 一路上看到不村民，其中年的僅有六七歲大，年長的則已經須發皆白, 他們面上都掛著喜悅的笑容, 全然不見末世的霾。

飲冰跟在村長后，一路走到祠堂，說是在祠堂聚會, 其實地點定在一旁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中央點著篝火，圍繞篝火擺放著幾十張桌子，不人已經坐在座位上。

旁邊搭著戲臺, 正咿咿呀呀地唱, 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舊話本，但村民們要的本就只是氛圍, 并沒有人真的認真聽戲, 而是在背景樂中三五群地拼起酒來。

飲冰有些愕然地發現, 這場晚宴比他想象的更熱鬧，即使在末世降臨前，他都鮮參與過這麼隆重的聚會。

飲冰一行人被安排在靠近篝火的一桌，幾個村民已經坐在那里，看到他們，都出和善的笑容。

眼前的況過于讓人驚訝，飲冰與紀初換了個視線, 眼底卻都帶著不解。

飲冰最后看向顧茶，那娃娃臉的年輕人此時笑瞇瞇的，篝火落他眼底，讓他雙眸明亮，飲冰低聲道：“分析下這里的飯菜。”

顧茶怔了怔，猛然回神，既然參與晚宴，他們必然要吃這些菜，必須謹慎對待，他看看左右兩旁毫不講究已經開吃的村民，自己也落了筷，卻不吞咽，細細地咀嚼了很久。

顧茶眸閃了閃，抿著思索片刻，最后道：“沒有問題。”

他放下筷子，又倒了杯酒，向飲冰幾人遙遙一敬，一飲而下，火給他的娃娃臉鍍了層，他角上翹出梨渦，道：“好酒。”

于是宴會繼續進行。

飲冰拿起筷子，看著面前一桌菜，竟覺到了末世前過年般的熱鬧，他不由地微微一笑，飯菜口前飲冰沒太期待口味，口后眼眸卻亮了亮。

并不是太驚艷的味道，但帶著家常菜特有的煙火氣，這是所有人闊別太久的味道，一桌菜用料也很實在，盛得驚人，除了在紀初的餐桌，飲冰已經太久沒吃過這樣的菜。

與這桌宴席相比，安全區食堂的菜堪堪能算作干糧。

飲冰吃了幾口，突然覺到另一個人的目，扭頭便正對上紀初的視線，那青年修長指尖提著筷子，卻不落筷，而是偏頭，溫而認真地看向飲冰。

飲冰疑地回看他。

紀初坐在他側，青年的側臉英俊，五深邃銳利，但眉眼的溫中和了氣質的鋒利，橘的落在他臉上，鍍了層暈，他眼底染上溫暖的亮。

飲冰問道：“怎麼不吃？”

紀初湊近些，不遠的村民們熙攘吵鬧，他便直接湊到飲冰耳邊，低沉的嗓音很溫地低聲道：“想看看你都喜歡些什麼。”

沒等飲冰回答，他又道：“我空間中除了那幢屋子外，還有一片土地，之前一直都閑置著，或許以后可以利用起來。”

飲冰問道：“利用起來？”

紀初笑了笑：“種些你喜歡吃的菜，這樣以后不管你想吃什麼都可以吃到。”

飲冰想象了一下那景象，他想，紀初想要的或許不是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那青年一直擁有一個家，或許他想要將那空間變家，變末世中的一桃源。

飲冰笑了笑，誰能想到當世最強異能者想過的，其實是悠閑的種田流生活，但他卻發現自己也忍不住心，忍不住想象那樣的生活會是怎樣。

飲冰對紀初舉了舉酒杯道：“我很期待。”

千百人坐在這片空地，熱鬧的歡聲笑語傳到耳邊，或許是到這環境的影響，飲冰眼底的郁散去，帶著微，角掛著雖淺淡卻發自心的笑意。

紀初看著他，結輕輕地了，然后眼睫微垂，無形領域張開。

飲冰突然看到，周圍所有人的作都停頓了，并不似之前般慢放，而是徹底暫停，人海之中唯有紀初仍溫看向他，淺的瞳孔中帶著熠熠星。

紀初輕聲道：“我想吻你。”

餐桌之上，鹿寧習慣地扭頭，出想要找糖的目，然后神就一頓。

飲冰眼角微紅，正在輕輕息，他的被水潤澤，看上去竟有些人品嘗，鹿寧心中突然冒出了問號。

剛才那個瞬間發生了什麼？

鹿寧又去看紀初，發現青年神餮足，帶著淡淡笑容。

鹿寧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舉起酒杯，試探地問道：“這酒怎麼樣？”

飲冰和紀初都向投去了目，鹿寧強裝平靜道：“如果太烈，我就不做嘗試了。”

飲冰沉默了一下，一副拒絕回復的姿態。

紀初抿了抿，輕輕笑道：“很甜。”

鹿寧面無表地點了點頭，確認了自己的猜想，現在飲冰和紀初可以在大庭廣眾下秀恩而不為外人知了，鹿寧作為一個想嗑糖的外人，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苦酒心作痛。

“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響起，鹿寧滿臉通紅地看向手中酒杯，再看一眼紀初。

保守估計這杯酒有四十多度，而剛才紀初笑瞇瞇地和說，很甜。

鹿寧：甜的難道是酒嗎？

不，是。

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薛家村的村民們都興起來，他們不都喝了酒，滿臉通紅地離開座位圍到篝火旁邊，跳起了舞，薛家村就像是末世前最平常的村子般，載歌載舞地歡笑起來。

飲冰看著火中眾人歡快的影，被歡聲笑語影響，卻又莫名地，到一悲傷。

三十多歲的壯男子從旁走過，那是鄰桌的村民，他面通紅，眼神有些迷離，繞著火堆跳了幾圈，突然跪倒在地。

火映在他臉上，飲冰看到，他眼中帶著淚，壯男子對著祠堂的方向叩頭，許久后才搖晃地站起。

他放聲道：“祖宗保佑，讓我妻平安！”

薛家村的村民們靜了一瞬，然后人聲再次嘈雜，不停有人拜倒，為自己的家人求取平安。

飲冰看著眼前這一幕，陷思索，一種莫名的復雜的緒傳染了村民們，但他并不能看出那緒究竟是什麼。

飲冰看向紀初，還沒開口，那青年心有靈犀地問道：“出去走走嗎？”

飲冰點頭，兩人吩咐鹿寧與顧茶記得早些回住所，隨后悄然起，離開了祠堂。

幾乎整個村子的村民都聚在祠堂，薛家村中空空，路上清冷無人。

走了幾分鐘，后的喧囂聲淡了，紀初突然靠近，將飲冰抱在懷中。

飲冰驚了一瞬，卻不抗拒，反而順勢在紀初懷抱中調整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后微微偏頭，看向近在咫尺的紀初的英俊側。

飲冰笑道：“怎麼突然又抱我。”

紀初沉聲答道：“我醉了。”

飲冰有些好笑，紀初分明并未喝酒，最多從他口中渡過去半口，怎麼會醉，他借著路旁的燈看紀初，發現青年面沉靜如常，耳朵尖卻不知何時紅了。

紀初頓了頓，輕聲道：“我想抱抱你。”

自從飲冰右膝恢復后，紀初抱他的機會了許多，雖然仍盡力不放過每個時機，但他總覺得不夠。

紀初輕嘆道：“想一直抱著你，再也不松手。”

飲冰看一眼青年強裝鎮定的表，再看一眼他紅的耳朵，懶散地放松，在青年耳邊蹭了蹭，回道：“好啊。”

紀初眼神微亮，按照懷中青年的指引，一路將人抱到了飲冰想去的地方。

站在薛家村的村口，紀初有些迷道：“為什麼要來這里？”

飲冰了他的肩膀，紀初雖然不舍，但知道該做正事了，將飲冰放下來。

飲冰方才浸著笑意的眼眸沉了沉，變了一貫的沉靜，他道：“從剛來時我就很奇怪，我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安全區沒有圍墻，但薛家村卻沒有，他置于兩省市間，卻像是完全不擔心喪尸的攻擊。”

紀初一怔，他很快進狀態，跟上飲冰的思緒道：“這和他們拒絕去安全區是吻合的。”

因為知道自己不會被喪尸攻擊，所以薛家村的村民們不需要鑄圍墻，也不需要像別的村落般投奔安全區，但問題在于，他們為什麼知道自己不會被喪尸攻擊？

飲冰道：“走吧，沿著村落外圍走一圈，或許我們可以發現什麼。”

月明星稀的夜晚，白天呼嘯的風也暫停了，飲冰與紀初在月下并肩前行，他們知道自己在做正事，目也一直掃過面前地面，但兩人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握。

十幾分鐘后，飲冰與紀初走到了村落的東北角，白天的那場意外就在這附近發生，兩人頓時尋找得愈發專注。

面前的道路并不平坦，飲冰的視線仔細掃過，并沒有忽略地上的壑與堆積的雜，在路過某個人家的時候，他突然一頓。

目落在不遠地面的伏起，那里看上去就像是地面不平整，但腦域異能賦予的觀察力讓飲冰察覺到些許異常。

飲冰的眸沉了沉，紀初看到他的神，形利落地走上去，工兵鏟憑空出現在青年手中，地面很快被他挖開一角，出了藏在里面的東西。

那是一只喪尸。

喪尸已經徹底死亡，灰白的皮染土，猩紅眼眸閉合，出現在兩人面前的，只是一蒼白而枯瘦的尸。

不知什麼人將它埋在這里，還掩飾般地將地面填平，讓人看不出這里曾埋葬過東西，只能看到地面細微的起伏。

紀初起，微微蹙眉，戴上一副手套后繼續挖掘。

喪尸的尸終于完整地展在兩人面前，飲冰上前蹲下，看著眼前的喪尸，他曾看過難以計數的喪尸的尸，眼前這一乍一看并沒有什麼不同。

但當他的視線落到某一時，飲冰的呼吸突然頓住了。

那喪尸的大腦是空的。

末世后沒過多久，人類就知道了喪尸的弱點在頭部，他們腦中還有元晶，之后喪尸便很難保持顱骨完整，人類熱衷于劈開它們的頭骨，用里面的元晶作為狩獵的獎賞。

因此飲冰見過無數大腦破損的喪尸，但沒有一像面前這喪尸一樣。

它的顱骨并非破損，而是缺失了大片，它的大腦也沒有到翻找元晶的傷害，而是完完全全地不知所蹤。

喪尸的頭皮垂著，飲冰面微變，這就像是有人狩獵了眼前的喪尸，然后將大腦挖出來當做獵，甚至于……食。

飲冰想起了下午的那個瓷壇。

他當時看到里面裝著泥般的東西，卻并不能看出究竟是什麼。

現在想來，疑突然有了答案。

飲冰到背后微寒，他看向眼前村落，薛家村的村民明明看上去好客友善，民風也很淳樸，想不到他們竟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飲冰抿了抿，調查有了進展，但他卻更加疑。

他垂眸看向那尸，道：“先埋回去吧。”

況未明，他們不能打草驚蛇，還是先埋回去看看村民后續的作。

紀初點頭，當即開始作，飲冰有意輔助他，卻被青年攔下。

紀初沉聲道：“臟。”

飲冰眨眨眼睛看向那青年，剛想說總沒有讓你一個人忙的道理，卻聽見紀初道：“我只是不想讓你這些。”

飲冰沉默了一下，收回手。

他喜潔，甚至到了潔癖的程度，紀初顯然早就看出來了，并樂于在這點上寵著他。

紀初將喪尸埋回去，他作很小心，只在腳沾了灰塵，看上去同任何散步的人沒有區別，卻主地避了避，沒靠近飲冰。

兩人向住走去，幾分鐘后，飲冰突然靠近紀初，握住了青年的手。

紀初的手比他稍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因為慣于使用軍刺，指腹帶著薄繭，握起來并不會不舒服，反而很心安。

飲冰看向前方，沒有扭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握著青年的手不松開。

紀初了手，沒有功，他作頓了頓，緩緩收五指，回握住了飲冰，路燈照亮了他英俊的面容，他的角微微翹著。

回到住所后，飲冰便看到另外三人已經回來，鹿寧與吳非在屋里，顧茶卻躺在庭院中的睡椅上，安靜地仰著夜空。

看到飲冰時，那青年坐起些許，躊躇片刻道：“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飲冰停步，看向顧茶，微微頷首，讓紀初先行回屋。

飲冰躺在另一張躺椅上，看著天空，末世后唯一變好的應該就是空氣質量，不見一霧霾，皎潔彎月懸在半空，灑下清冷銀輝，今夜并沒有很多星星，但每一顆都在明亮地閃爍著。

顧茶輕聲道：“我今天很差勁吧。”

青年的娃娃臉上帶著些惆悵，角也不見了梨渦，眼神有些暗淡。

對他而言，自己今天的表真的太糟糕了，一腔熱地沖去保護飲冰，卻沒想到對方本不需要保護，反而是他自己了傷。

飲冰卻道：“你很好，比我見過的絕大多數人都好。”

見慣了末世后的爾虞我詐，驟然見到如此赤誠的人，飲冰不希對方的熱被磨滅。

顧茶輕笑著看向飲冰，道：“因為我覺得你就是星星一樣的人，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傷，所以也沒有多想，就直接行了。”

飲冰沉默。

他在心底并不認同顧茶對自己的說法，只好沉默以對。

顧茶又道：“其實我知道康萃有問題。”

飲冰這次有些意外，康萃一直偽裝得很好，安全區中幾乎沒有人看他，想不到顧茶竟看破了真相。

顧茶道：“我是分析異能者，很多事都能看得比旁人清楚，所以看出了康萃表里不一，但我沒辦法揭發他，甚至看到他又害了人，我很難過，但我沒有任何辦法，然后，我看到你出手了。”

顧茶的眼底映著星，這娃娃臉的青年神了許多，緩緩道：“那之后我就覺得，你是星星那樣的人，而我大概連螢火都算不上，只是只飛蛾吧。”

飲冰想要說什麼，卻被顧茶打斷了。

顧茶輕笑道：“其實我是來道謝的，飛蛾也向往著，你做的事，其實為我指明了方向。”

飲冰看向顧茶，那青年角漾著兩個小梨渦，彎起的眼眸中帶著，神愉悅而真誠。

顧茶鄭重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