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夜店里,所有的聲音都輕了下去。
鼎沸的人聲停止了喧囂。
紛的腳步像踩在吸音地毯上。
音響也仿佛被泡進水里啞了火。
而在所有這些熄滅的聲音里,一道怦怦怦的規律響卻從腔骨骼下跳而出,一下又一下重重拍打著孟疏雨的耳。
直到服務生拎著救急的醫藥箱匆匆跑來,大聲喊了句什麼,孟疏雨被心跳占滿的耳朵才撕開一道缺口。
那些遠去的聲音又重新翻江倒海般涌來。
孟疏雨抵在周雋肩膀的手一松,從他上飛快爬起,給服務生讓開位置,走開幾步站到了遠。
看服務生拉開一圈繃帶,蹲下來給周雋的傷口止。
看周雋依然懶洋洋靠著沙發著,指尖松松掛著那條巾。
聽夜店里的歌聲還在繼續,一句“IthinkI'vegotacrushonyou”不知正中了誰的紅心。
孟疏雨不是沒見過夜店的子,但旁觀和親歷到底不一樣,滿場混里實在沒有完整的頭緒。
最后聽說是有人報了警,和周雋同行的那位男朋友就陪著陳杏和唐萱萱去了派出所做筆錄。
孟疏雨只夠顧得上周雋,等服務生給他做了應急理,拉著他出了夜店,上了陳杏留下的車,打算去附近的醫院。
帕拉梅拉后座沒那麼寬敞,孟疏雨給周雋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等他坐好再繞到駕駛座。
見周雋靠著頭枕閉上了眼,臉上帶著淡淡的倦,孟疏雨小聲問了句:“很不舒服嗎?”
周雋半睜著眼皮遞來一眼。
孟疏雨還以為他會來一句“流這麼多難道能舒服”,結果只聽他啞著嗓應了句“還好”。
這句“還好”聽在孟疏雨耳朵里,比“不舒服”還要不舒服。
孟疏雨抿了抿,一言不發地扣好安全帶,趕發車子。
臨到踩油門才發現周雋前空空。
“安全……”說到一半住了,解了自己的安全帶探過去,艱難地拉到周雋那側的安全帶。
似乎是覺到的靠近,周雋低下頭來看了眼。
這一作,下不可避免地從頭頂心輕輕蹭過。
頭皮麻驟起,孟疏雨屏住呼吸一頓,一頓過后加快作一拉。
咔噠一下扣好安全帶,孟疏雨回歸原位,用極小極小的幅度慢慢吐出了剛才屏起的那口氣。
在醫院陪周雋理好傷口已經是凌晨一點多。
出了醫院,孟疏雨接到陳杏電話,聽說們做完了筆錄,那鉚釘男和夾克男承認了聯手下藥的行為——一個糾纏搭訕一個趁其不備,但堅持表示自己只是鬧著玩,并沒有進一步的意圖。
結果還得等警方對藥品的檢驗報告出來再說,不過因為沒有對們造實質傷害,估計最后大概率是賠償了事。
孟疏雨聽完這些七八糟的事,再看看周雋,心里更煩了。
前幾天還在想,怎麼到這兒就只有個英雄救的開頭卻沒個英雄救的結尾。
現在開頭結尾全齊活了,又后悔了。
雖然在急診醫生的說法里,周雋這傷只是“很輕”的程度,但免不了還是了針打了破傷風,過后還得吃藥、護理、換藥、拆線。
從醫院到江府一路,孟疏雨全程像蔫了的白菜一聲不吭,直到把車開到小區地庫,臨要分別,才忍不住對著周雋嘆了口氣。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剛確診晚期。”周雋閉了一路的眼,到這會兒終于睜開來說了句話。
孟疏雨一噎:“那我不是沒過這種傷看著有點怕嗎……”
見周雋不接話,又繼續自顧自發愁:“右手還耽誤事的吧,你現在覺怎麼樣,疼不疼,影不影響正常活?”
“什麼正常活。”
“就你一會兒上樓要洗澡換服什麼的。”
“我要說影響你打算怎麼辦?”
“我……”
“那你問什麼。”周雋瞟一眼,解了安全帶。
孟疏雨趕下車幫他開車門,一邊解釋:“我意思是如果有影響,要不任助理來照顧你?”
“大半夜的,人家不睡覺?”
“那我倒是可以不睡,但我確實不太方便……”孟疏雨瞅了瞅他,“我要是個男的,出了這事肯定二十四小時照顧你的。”
周雋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笑,朝電梯走去。
孟疏雨目送了幾秒他的背影,又匆匆跟上去,了一聲:“周雋。”
周雋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眼皮一掀:“要說謝謝就免了。”
孟疏雨到邊的“謝謝”被堵了回去。
想了想,這倆字確實輕飄飄的,好像只是減輕了自己的負擔,對周雋一點用也沒有。
說了簡直比不說更加沒誠意。
孟疏雨皺皺眉頭:“誰說我是來說謝謝的。”
“那不然?”
“我是來說……”孟疏雨飛快著腦筋,不太自在地把手背到后,抬眼看著他說,“晚安——的。”
周雋眉梢一挑。
不等他有下個反應,孟疏雨已經轉過了,匆匆回到車里,把車掉了個頭駛遠了去。
次日一早,孟疏雨在生鐘的調度下自然醒來,翻了個想繼續瞇會兒,一眼看到隔壁枕頭的陳杏,昨晚那些波折又放電影似的回到了腦子里。
昨晚陳杏比更晚到家,回來以后累得一句話說不,卸了妝沖了澡就睡下。
兩人到現在也沒聊上一句半句的。
這麼一想,孟疏雨忽然有點睡不著了,趴到床頭柜拿起了手機。
腦子還沒想到要說什麼,手已經打開了周雋的微信對話框。
標一閃一閃,孟疏雨盯著消息框,總覺得該問候一句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合適。
往上拉了拉,滿眼的“周總”和“您”,過去的聊天記錄說的全都是公事。
在這麼多公事公辦的消息后接上什麼都覺得不太對勁,孟疏雨打了幾個字又刪掉,最后放下了手機。
旁邊陳杏打著呵欠轉過頭來:“一大早給誰發消息呢?”
“沒發呀,”孟疏雨搖搖頭,“我就看個時間。”
“哦,看時間需要打開周雋的微信對話框,打幾個字再刪掉哈。”
“……”
這怎麼還釣魚執法呢?
孟疏雨無語地翻個白眼:“你怎麼跟他一個視力?你們都警校畢業的?”
“嘿?”陳杏一臉有意思的表,“你夸我視力好就夸唄,怎麼還非要連帶夸一句周雋呢?”
“你搞搞清楚,我這是在夸你們嗎?我這是在罵你們。”
“是夸是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一大早一睜眼三句話不離人家。”陳杏側目看看,下床去上廁所。
孟疏雨也坐了起來,對著浴室那頭說:“我這不是對昨晚的事還后怕嘛,就想到他了。”
“那我也后怕,但我想的就跟你不一樣,我只想把那倆傻的頭擰下來。”
“確實……”終于能和姐妹做個總結,孟疏雨一個沒忍住,“臭傻!男中敗類!社會渣滓!”
陳杏接了下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圍繞著周雋的話題跑歪,兩人同仇敵愾罵了好一陣,倒把后怕的勁罵沒了一半。
孟疏雨歇下來想起唐萱萱,思忖著和陳杏還算好的,那小姑娘第一次去夜店肯定嚇傻了,拿起手機給發了條消息,問起床了沒,在干什麼。
唐萱萱秒回了消息:「qaq起來了,一醒就睡不著了,正在給周總發小作文。」
孟疏雨:「?」
唐萱萱發來一張截圖,孟疏雨掃了眼綠背景的部分。
看先關心了下周雋的傷勢,然后對昨晚給他添的麻煩表達了歉意,并且保證以后會注意點,去這種場所。
果然剛出校園不久,這篇小作文的起承轉合完全是保證書的標準模板,字里行間充斥著下級給上級惹麻煩之后的求生。
孟疏雨哭笑不得,又看向白背景部分。
這一大清早的,周雋居然沒隔幾分鐘就回了消息:「也不用放棄正常娛樂,這事責任不在你。」
孟疏雨握著手機的手輕輕攥了攥。
其實和唐萱萱立場有點類似,只不過唐萱萱了些顧忌,直截了當跟周雋說出了這些話,而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而已。
雖然周雋是對唐萱萱回的這話,但孟疏雨總覺得自己也得到了一藉。
他沒有說“以后別這麼晚出門”“別穿這麼暴”。
而是說“這事責任不在你”。
手機一震,打斷了孟疏雨的思路。
唐萱萱忽然發了個痛哭的表過來:「天啦,周總怎麼這麼好啊!」
孟疏雨正打著字想說“是還行吧”,對面又接來一句:「疏雨姐,你說周總該不會有點……」
孟疏雨:「有點?」
唐萱萱:「我就是隨便一猜……你別笑我啊。」
孟疏雨:「你說。」
唐萱萱:「我是想說,他該不會有那麼一點……喜歡我吧?」
“???”
孟疏雨掀開被子下了床,換了雙手打字:「這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唐萱萱:「我就瞎想的……昨晚我不是一直在注意來搭訕你和周總的人嗎?總覺周總時不時在看我?還有昨晚周總攔了那個男的以后,還那麼溫地問我有事沒……」
孟疏雨:「難道他不是在看我?不是在對我溫?」
孟疏雨發出這條消息,讀了一遍立馬撤回。
唐萱萱:「疏雨姐你撤回什麼啦?」
孟疏雨:「我意思是,酒吧這種地方就是氣氛特別曖昧,你看誰吧,都會覺得那人在看你,聽誰說話吧,都會覺得比平常溫,這是很正常的事。」
唐萱萱:「那是我想多了!還好還好,我對周總就跟對我爺爺一樣,萬一他喜歡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
孟疏雨安了唐萱萱兩句,想了想,打開周雋的微信對話框,試探著發出一句:「周總,您醒了嗎?」
一分鐘過去,無人應答。
兩分鐘過去,無人應答。
十分鐘過去,無人應答。
孟疏雨再次打開了唐萱萱的對話框:「周總回你最后一條消息是什麼時候?」
唐萱萱:「七分鐘前。」
七分鐘前——那不就是發出消息之后三分鐘?
他回唐萱萱的消息,不回的。
不會真對唐萱萱有什麼意思吧。
孟疏雨在原地皺起了眉頭。
陳杏從浴室出來,打量了眼的表:“怎麼啦?”
孟疏雨把這事跟陳杏講了講。
“你看看你,”陳杏看了眼的手機,“這問的本來就是廢話,人家沒醒也回不了你,醒了回你一句‘醒了’有意義?這問題就已經這麼沒營養了,你還的是‘周總’,指人家回你什麼?”
“那不然我什麼?”
陳杏:“聲老公,保證他馬上回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可真是話糙理不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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