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黎朔覺到懷裡的人用力呼吸，但逐漸安靜了下來，他才抖著鬆開了手。

溫小輝轉抱住了他，憋著不出聲，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肩膀一一的，心裡充滿了憤怒和疼惜。

黎朔難以形容此刻的心。 也說不清傷心、難堪和憤怒究竟哪個比重更重，他只知道他第一次會到心被挖空、遍生寒是什麼滋味兒。

趙錦辛從頭到尾都知道他的心思，也從頭到尾都在玩兒他。

從頭到尾，只有自己在迷茫、糾結、掙扎，而趙錦辛在一旁心如明鏡地看著 殭傍上高富帥 。

他提出重建信任時、他提出同居時、他提出分開時，趙錦辛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想要什麼，只是不想給罷了，可又沒有“玩兒夠”。 直到最後無計可施了，才使出一招“表白”。

想想當時趙錦辛的深款款，自己的驚喜，他都要吐了。

究竟是懷著怎樣冷酷的心，才能如此作踐別人？

他黎朔一輩子寬厚磊落、與人為善，唯二被蓄意傷害，就是這一門之隔裡的兄弟倆，其中一個，還是他自以為兩相悅的人。

那個總是在他面前撒的大男孩兒、即使偶爾使壞也瑕不掩瑜的趙錦辛，正在跟他最厭惡的人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踐踏著他的，好像它們廉價到只配出現在閒聊裡，好像趙錦辛毫不在意他的敵人會怎麼樣的嘲諷、蔑視他，好像他的尊嚴一文不值。

從來沒有人，能辱他至此，而這個人，竟然是他喜歡的人？

想起過去的種種，他的包容、退讓、耐心經營，想起他在小輝面前信誓旦旦地說要“馴服”趙錦辛，想起這些天倆人為了趙錦辛的生日煞費苦心，而今趙錦辛當著他最厭惡的敵人和最親的朋友面前，扇了他無數個耳。

黎朔到心肺都要炸開了，他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可他的雙就像被釘進了地​​板一般，彈不得。

馬上走，離開，離開這裡，不能讓他看到，不會讓他再有機會辱你……

“黎朔，放開他。”

一道含雜著冷意的聲音就像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利劍，狠狠劈開了靜謐的夜，款款迴盪在空曠地走廊裡，使黎朔和溫小輝渾僵，一門之隔的病房裡，也突然沒了聲音。

黎朔回過頭，在他們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俊英的青年，白玉一般的皮在黯淡的線下依然顯得那般通，也有些病態的蒼白，可一雙深邃的眼眸卻異常地犀利明亮，有著遠超越年齡的深沉，彷彿能刺穿皮，直指人心，他長得是那般好看，卻有一獨特的森冷氣質。

羿……

溫小輝回過神來：“羿，你、你怎麼……”

“你說三天回來。”羿沉地看著黎朔，“你可沒說是和他在一起。”

病房門被推開了，趙錦辛一臉慌張地跑了出來。

黎朔的背脊僵住了，他竟沒有勇氣回過，他人生中第一次到如此地無助和脆弱，以至於必須握著溫小輝的手。

溫小輝狠狠抹掉眼淚：“羿，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一手抄起了旁的垃圾桶，狠狠朝著趙錦辛砸了過去。

趙錦辛臉發青，閃避開了。

“趙錦辛我艸你祖宗十八代！”溫小輝用跟他漂亮的外表完全不符的聲音吼道，接著掄起拳頭就要撲上去。

黎朔一口咬在上，用激痛喚醒自己所有的神智，而後披上最後的武裝，側擋在了溫小輝面前，輕聲道：“好了，說好了不鬧 人局 。 ”

“趙錦辛，你個缺德的畜生，臭傻，我艸你大爺。”溫小輝像一隻被完全激怒的小，張牙舞爪地連吼帶罵，“趙錦辛——”

羿走了過來，不客氣地推開黎朔，抱著溫小輝後退幾步，皺眉看了看黎朔，又看了看趙錦辛：“你發什麼瘋？誰惹你了？”

“他，就他！”溫小輝指著趙錦辛，“老子弄死你！”他踢踹著空氣，還想往上撲，卻被羿摟在懷裡彈不得。

“小輝。”黎朔加重了音量，“我自己理，好嗎？”

溫小輝看著黎朔，眼淚又在眼圈裡打轉，滿臉的憤怒和委屈。

黎朔深吸一口氣，轉過，面對趙錦辛。

趙錦辛的眼神異常地沉：“黎朔……”

黎朔整了整襟，他沒有勉強自己笑，他現在連笑都裝不出來：“趙錦辛，我有點好奇，你大概什麼時候才會玩兒夠？”

“我……”趙錦辛的舌頭跟打了結一樣，任平日伶牙俐齒，此時卻沒有一點用武之地，黎朔那灰敗的眼神像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

“我跟邵群有過節，但對你還是好的吧，我們倆家還是世，戲弄我好玩兒嗎？”黎朔每發出一個字，都覺的某個地方在淌，趙錦辛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子，他親手翻開了皮，晾曬在朗朗晴空之下，供所有人——他厭惡的、他喜歡的人——觀看。

怎麼會這麼痛？ 怎麼會這麼絕……

趙錦辛握了拳頭，依舊發不出聲音。

黎朔強撐著最後的尊嚴，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你放心，我黎朔什麼時候都玩兒得起，絕對不會讓你有'甩不掉'的煩惱，出了這個醫院，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了。”他淡淡地說，“太噁心了。”

趙錦辛臉瞬間刷白，深深地看著黎朔，眸中洩出的緒相當複雜。

黎朔轉過了去，用這輩子所有的驕傲支撐著自己大步往前走去。

“黎叔叔。”趙錦辛小聲了一句，那聲音竟帶著委屈。

黎朔幾乎是瞬間就了眼眶。

但他沒有遲疑、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地遠離趙錦辛。

他怎麼走向趙錦辛的，就要怎麼離開。

溫小輝滿臉仇恨地瞪著趙錦辛：“賤--人，祝你早點下地獄。”他扭就要去追黎朔。

羿拉住溫小輝的手，一臉不虞之，溫小輝稍微冷靜了一點：“走。”

進了電梯，黎朔洩力地靠在了電梯廂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黎大哥！”溫小輝扶著他的胳膊，“你沒事吧？你別理那個畜生說了什麼，他一萬個配不上你，他跟邵群就是一路貨！”

黎朔淡淡地看著他，只覺得眼前恍惚，他看著溫小輝的在，卻有些反應不夠來他在說什麼 奇士無雙 。

羿輕咳了一聲，冷聲道：“小輝哥，你再靠近他，我要生氣了。”

“你等會兒在說。”溫小輝頭也不回地說。

羿瞇起了眼睛，瞪了黎朔一眼，接著扶著電梯就蹲了下去，嚨裡發出一聲痛苦的息。

溫小輝怔了一下，趕跑過去，張地說：“寶貝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到傷口了？誰他媽讓你跑來的，找揍啊。”

羿抱住溫小輝：“疼。”

“下樓就給你掛個號去，你上次怎麼答應我的？絕對不隨便出院的。”

“你說三天回來，五天都不回來，我一查，姓黎的也跑來了，你讓我怎麼想。”

“想個，我要真和他能，還得到你，你當時都沒長齊。”

羿又□□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溫小輝將他扶了起來。

黎朔木然地看著他們，曾經他覺得最不該在一起的兩個人，如今竟也能讓他到羨慕，一對比，他的該有多悲哀、多可笑。 他無力地說：“小輝，你帶他去掛號吧，我先回酒店了，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可是……”

黎朔勉強牽著角，微微一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溫小輝紅著眼圈點了點頭。

醫院離酒店很近，不足兩百米。 可那兩百米彷彿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長的一段路，他雙發、腳步虛浮，生怕自己摔倒。

人生中恐怕只有蹣跚學步的時期，才會有這樣的虛無力，可摔倒了，會得到憐惜和鼓勵，他已經這個年紀了，摔倒了，只會收穫同和嘲笑。

他抗拒同，憎惡嘲笑，卻在一夜之間全會了個遍。

在順風順水、得天獨厚地活了34年後，被一個比自己小了11歲的大男孩兒玩弄了，他活該被同、被嘲笑。

他蠢到連自己都到恥。

回到酒店，黎朔收拾了行李，扯掉了脖子上的領結，把那本昨晚剛給趙錦辛讀過的書，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提著行李離開了房間。

走進電梯，他原本應該按1樓，視線卻一路往上，停留在了32的數字​​上，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

走出電梯門，他看著走廊盡頭的雙開實木大門，那是這個酒店最好的套房，也是他這輩子最悉的一間酒店套房，悉到只要一閉上眼睛，房間的佈局、結構、家擺放位置他都清清楚楚，過去的一個星期裡，他每天都要耗費大把時間在其中，只為了給喜歡的人一個生日的驚喜。

可趙錦辛給了他一記耳。

他亦步亦趨地走向套房，用房卡刷開了門。

迎面就是用桃的香水百合拼湊的一整面牆的“”，房間裡到是浪漫的氣球、彩帶、心、鮮花、蠟燭、塗，地上堆著幾百隻可的綿羊布偶，幾乎鋪滿整個房間，它們都有著捲曲的羊角、茸茸的和小黑豆一般的眼睛，一個個憨態可掬、討人喜歡 夢醒恍如隔 。

被小綿羊們包圍在中心的，是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桌上擺著兩副的浮雕骨瓷餐。

黎朔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在過去的裡，他雖然一向出手大方，卻從來沒對誰這樣地煞費苦心，那種懷著滿滿的喜悅和期待去做一件並不務實、純粹只是浪漫的事，且一一毫不到疲倦的心，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會了。

他放下了手裡的行李，下西裝外套，解開幾粒釦子，挽起了袖管，然後他大步踩過那些茸茸的小綿羊，抄起了凳子，狠狠砸翻了餐桌。

撞的巨響就像戰鬥的擂鼓，瞬間激發了他所有的瘋狂，他著凳子，砸了他和溫小輝用心挑選和佈置的一切，牆上的鮮花，隨可見的花瓶，用心的小裝飾，心型的燭臺，壁畫，彩帶，窗簾，所有他能破壞的東西，所有留有他幹過蠢事的痕蹟的東西，他都用盡一切手段去破壞。

他扔下凳子，拿起塗的油漆桶，到潑灑，尤其是那些一臉無辜的綿羊布偶，雪白的茸瞬間被染上了花花綠綠的，片片地浸在淅淅瀝瀝的料裡，這畫面再嵌一片狼藉的背景，看上去簡直是哀鴻遍野。

最後，耗盡了力氣的黎朔靠著牆坐下了，他看著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破了，還沾染著一些油漆，髒污不堪，他又看了看這個被他毀得一塌糊塗的套房，越看，眼前越是模糊。

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黎朔閉上了眼睛，有什麼熱的東西順著臉頰了下去，他用後腦勺用力磕著牆，一下、一下，他這份疼痛能夠轉移心臟的劇痛，結果於事無補。

太難看了，真是太難看了。

他現在的樣子，就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變的樣子。

他晃悠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抓著箱子離開房間。

他在酒店前臺留下一張空白支票，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錦辛回到酒店時，已經很晚了。

他並沒有指黎朔還在酒店，但回到客房，看著空的房間，他還是到分外地失落。

他索也收拾了行李，想換一個房間，如果一直待在這裡的話，難免會胡思想。

收拾完畢，他在垃圾桶裡，發現了一本書。

那是昨晚黎朔抱著​​他給他念的，為了營造氣氛，還時不時在他耳邊突然一下，他怎麼會被這種東西嚇到，不過是為了逗逗黎朔罷了。

他撿起了書，沉默地看著那驚悚腥的封面，書還有明顯翻折的痕跡，他甚至能想像黎朔修長的手指夾著書頁的樣子，優雅又--。 他拿著書轉走向自己的箱子，可卻又頓在了半路，最後，他又轉過，把書丟回了垃圾桶。

一本無聊的書，留著做什麼呢。

他提上箱子，離開了房間 一草一甘 。

電梯門一開，裡面站著六七個清潔工，手裡都拿著全副的裝備，幾乎把電梯滿了，趙錦辛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進去，進去才發現電梯是上樓的，可門已經關上了。

“我覺得是神不正常。”一個大媽說道。

“可是聽小麗說他長得很帥很帥的，言行舉止也沒問題，又很有錢。”

趙錦辛僵住了。

“就是這種人才可能變態啊，電視上都這樣演，要不然幹嘛把房間佈置那樣又砸掉，還潑了一屋子的油漆，嚇死了。”

“你們太能想像了，肯定是失了啊，那一看就是要給朋友慶祝生日的，哎喲，太糟蹋東西了。”

趙錦辛握了行李箱，眼看著電梯的數字跳到了頂樓，他跟著那群清潔工一起走了出去。

走廊盡頭的門大開著，他一眼就看到了牆上被潑灑的油漆，在那一片狼藉的牆上還有著裝點的花瓣，依稀可以辨認出“happybirthday”和他的英文名。 他心臟發，連呼吸都跟著抖了起來，腳步不聽使喚地一步步走向了套房。

套房裡果真很嚇人，不知道是怎樣的盛怒，才能有這樣的破壞力，讓人心格外地抑。

“先生，我們要打掃房間，您不要在這裡看熱鬧了。”

“這是誰定的房間？”趙錦辛一張，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

“一個剛退房的客人，哎呀，賠了一大筆錢，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趙錦辛的目落在那一堆浸泡在油漆裡的綿羊布偶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其實忙忘了，早上他媽給他打電話，他才想起來，他沒想到黎朔知道……

難怪他今天打扮得那麼好看，還帶了漂亮的領結……

趙錦辛回想著黎朔的樣子，角揚了揚，可他又想起了黎朔眼中忍的痛苦和屈服，就再也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