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說我也開始期待。”藍鴞已經幻想起來。“最好今天就……”

“你們真自私。”墨鷂鄙視同伴的一孔之見，嗤之以鼻。“這樣老大會很難做，弄得聲名狼籍你們很有面子麼。”

“我們本來就不是好人。”藍鴞小聲嘀咕。

三人同時點頭。

“我們不是，可他是。”銀鵠重重歎了口氣。“所以才麻煩。”

謝震川確實氣極。

但沒有發作，仍是滿面笑意的款待來賓。今天是江南武林同道給面子，他不能疏怠了這份尊重。

謝曲衡看得出父親得不滿，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眾目睽睽，總不能直斥三弟的不當，唯有睜一眼閉一眼。幾個兒子都在幫著打點迎接，長子次子邊站的是妻子，青嵐排在末尾，最紮眼的便是謝雲書邊的，握的手更惹來浮想聯翩。大袖遮掩下，沒多人能看出他的手指扣著細腕。

前些日子一直陪伴協作的白歌默默的著二人，神哀傷。謝夫人看在眼裡歉意愧疚，礙於邊眷眾多不便多言，將扯在畔溫言散談，盡量分散幽怨的兒家心思。

謝雲書怎會不知家人心思各異，各路波瀾暗湧盡眼底，他只是微笑，偶有閑暇不忘低頭詢問始終沉默的人。

“可還好，累不累。”

“你比我累。”沒表的扯了個淡笑。

“再過一陣就好，宴開的時候我得去敬酒，到時候你陪我娘坐坐。”

“還是替我找間偏廂躲躲。”

“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躲。”他揚揚眉，不無調侃。“害還是害怕？”

“我怕被那些眼睛篩子。”仍是無所謂的態度，聽不出喜怒。“謝三公子到底不是尋常人，確定要在壽宴上氣死令尊？”

這次真忍俊不，他低笑出聲，在袖中的指尖了纖腕。“還在生氣？”

“沒。”聲音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你答應陪我一起回來。”

“我可沒答應，是你要拖我過來。”簡直有些咬牙。“我又沒求你救我。”

“可我為此擅自調下屬得罪了我爹。”他無辜的睞了睞眼睛，“再說你舊傷發作差點喪命，怎可能再讓你一人獨，實在不肯來我也只有缺席，雖然後果會導致爹痛打或將我趕出家門也認了。”

“是你多此一舉非要我來，現在的景也好不到哪去。”別開頭懶得看他，恰好瞥見青嵐和宋羽觴湊在一起著這廂低議，不遠沈淮揚凝視良久，像是想說什麼。

“那是沈淮的弟弟。”

收回視線盯著腳下，許久沒有作聲。

“我告訴他是你送回了淮的骨壇，大概有許多話要問。”他聲低詢。“願不願和他談談？”

“人是死在我手上，還有什麼好說的。”黑眸如一口幽深晦暗的井，寂落而消沉。

“我不信是你，是不是教王……”

沉默了好一陣，久到他以為不會得到答案。

“淮……勸我離開天山，那時我剛想起一切，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說的很慢，聲音也很輕，遙遠的記憶多年後仍刺痛心扉。“教王……對我來說太強大，報仇本不可能功。”

“我很害怕……淮說我不該在那裡，想帶我一起走，冒險去竊赤丸的解藥……”

“他泄了行藏？”

“他闖過了重重機關，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可解藥……”纖細的子抖起來，他心下一沉。

“假的？”

迦夜臉慘白，仿佛又見到了多年前的一幕。

“他……費盡心機盜出來的卻是蠱引。教王故意用這種方式……懲罰敢於犯的人。”永遠無法釋懷。“……他死得那麼痛苦……”

“這不怪你……”他立時明白了後果。蠱引的厲害他亦深知，一旦，勢必激活潛藏的蠱蟲，穿肺腑撕咬，劇烈的疼痛令人只求速死，直至最後蠶食腦，其間生的折磨不可想象。

終於清楚了困多年的疑問，愈加心疼的自責。“你沒有錯，他一定希你那樣做。”

臉蒼白的搖頭。“他是為了我才冒險行事，你不明白他有多好，最後我用寸刺進了他的……他還……對我笑……”細指無意識揪住了心口，抬起眼，被錐痛折磨得難以控制。

“像對我娘一樣，從這裡紮下去，我還記得把利刺進膛的覺，一輩子都忘不了……”

清冷的聲音漸漸激。

“你知道我多恨教王，我重要的留的人都被我親手殺了，為什麼我還活著，像行走一樣當殺人工……我要他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不管變怎樣的劊子手，哪怕是令人憎惡的妖魔，能殺了他我什麼都不在乎……”

“迦夜！”

謝雲書按住了單薄的肩膀口低喚，散失常的眼神令他心驚。

“迦夜，他死了，你已經殺了他。”

窒了窒，頓住了話語。

他輕的勸解，試著讓約狂的雙瞳冷靜下來。

“教王死了，你功了。你沒有任何過錯，別再責怪自己，他們都希你好好活下去。”

他後悔問了本應埋葬的話題，背負著那樣黑暗的過去，永不彌合的傷口，唯一能做的僅是不再提起，一個人……能承多心神俱裂的傷害？

迦夜到了極限，如一繃得太的弦在重下苦撐，被鉛灰的宿命反複拉扯，再下去終有一日斷裂。

“……別想太多，你做得已經夠好……更不曾對不起誰。”

當殺掉仇人的信念占據了全部心神，功之後還能剩下什麼？這一瞬，畔的人竟是那樣脆弱，讓他充滿了憂慮不安，極想把擁懷中仔細安。恰在此時傳來了青嵐的呼喚，嘩然席揖讓之聲盈耳，宴席已開，禮法所至，他必須與兄弟同去敬酒陪宴。

迦夜回過神，鎮定了一下緒，撥開在肩上的手。

“你去吧，我沒事。”

“你答應我不會擅自離開。”他擔心的審視。

“嗯。”勉強應了一聲，又在他的目下補了一句。“我答應你……若走我會跟你說。”

他仍沒有放開手，拉著走近賓朋滿座的正廳“你暫時和我娘坐一。”

“不用。”立住了腳，眉尖蹙了一蹙。“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十分堅持，他只有妥協。

帶到人的偏苑，囑咐下人備好致的飲食，迫不得已的去了正廳盡人子之責，一心企著華宴早些結束。

迦夜緒不穩，他終是掛心，喚過四翼中潛藏之最的墨鷂暗裡留神看顧。

錐心

發了好一會呆，了額角，提起石桌上的酒壺斟了一滿杯，慢慢的咽下去，紊的思緒似乎緩和了許。

清冽的酒口香甜綿，第一次縱容自己頭腦空白，一杯接一杯的品嘗。獨飲了半晌，一壺酒飲下去，熱氣上湧，就著苑的花泉洗了把臉，微涼的水氣一激，頓時清醒了一些。

後傳來了足音，回頭瞥了一眼，頓時僵住了，指尖幾不可覺的發。

斯文而帶著書卷氣的年，幹淨靦腆的笑……

多年前的那個人又立在前，捂住傷的臂膀對微笑……別怕，我們過了關……你不會死……

灰蒙蒙的夕忽而化月夜，他在花樹下朝出手……迦夜……我們一起走，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剎那，又幻變垂死的模樣，強忍著非人的痛，連出來的笑容都變了形，角的不斷湧出，每一次咳震都帶出大量的鮮……對不起，沒能幫上你……反而讓你難過……

茫然注視著眼前的人，不敢細憶的過往一片片閃現，忘了在何。

“葉姑娘。”對方遲疑的呼喚，猶豫不定。

幻相破滅了，退了一步，輕輕合上了眼。

“葉姑娘，請原諒我當日的無禮，我實在不知姑娘就是千裡迢迢送大哥回來的人，沈家上下銘厚恩，請淮揚一拜。”

還未拜下，眼前一花，纖影已飄然避開。

“不用。”清冷的聲音起伏不定，沒再看他。“……淮……對我有恩……我理當送他回來。”

了虛弱，眼前的孩有種難以接近的氣勢，他略窘的開口。

“我害姑娘險些喪命，冒犯在先，罪責甚重，若是有什麼法子能夠稍事彌補，淮揚萬死不辭。”

淡瞟了一眼局促的人，目落在遠的花架上。

“無妨，反正我也沒死。”

年噎了一下不知所措，想了想再度出言。

“葉姑娘在天山和我大哥是舊識？”

“嗯。”

“他在那……過得怎樣。”

年期盼答案的目閃亮，迦夜呆了一陣，說得有點困難。

“魔教的訓練很辛苦……不過他做得很好，武技和意志都很強……非常出……總能闖過試煉……”

咀嚼著說出的每一個字，年的眼中漾起了驕傲，好一會才問出下一個問題。“大哥是怎麼死的？”

沉默了半晌，孩簡短的道出。“他遇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大哥是……”

“戰死的。”黑眸霎了一下，閃著微。“他正直堅強，勇敢果決，至死不曾退避，沒有辱沒沈家半點聲譽。”

年紅了眼眶，又忍不住自豪。

“大哥……死的痛苦嗎？”

太突突的跳，盡可能說得自然。“沒，一瞬間就結束了。”

涉世未深的年不曾察出異樣，只覺得安。

“多謝葉姑娘告知，家父家母也能稍藉。”

實在沒力氣再說，點點頭想逃開。

“葉姑娘。”年急急的喚住，躊躇了片刻。“可否容在下一個不之請。”

迦夜頓住了腳聽下去。

沈淮揚清秀的面孔閃過一抹尷尬。

“請姑娘饒莎琳一命。雖然曾對姑娘不利……”

聽謝雲書大致提過幕後的主使，並未過於留意。結仇無數，早就懶得去想報複者是誰。

“怎樣了。”

“被南郡王世子給謝世兄任意置，被押在謝家的地牢等候發落，我知冒犯了葉姑娘，但請念去國流離辛酸坎坷，被仇恨蒙敝了心智，本質不壞。如何懲誡都行，莫要取了的命，也算是行行好事。”

“放了也無妨，你既然有心就把接出去照應，總比送回南郡王府要好。”迦夜隨口應承，沈淮揚未想到如此好說話，不大喜過。

“姑娘不計較魯莽得罪之？”

“得罪？是指要殺我？那算什麼。以的心計閱曆而言做到這步實屬難得，差一點就功了，我該贊一聲才是。”

沈淮揚聽得兩眼發直。

“如果還想報仇再試試也無妨，運氣好會有可能。”

渾不在意，沈淮揚倒張起來。“不會不會，在下必定會力勸莎琳打消妄念，決不讓再來驚擾姑娘。”

著年輕松起來的背影，又想起了那個人，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手心。長期握劍給白淨的指掌添了些薄繭，曾經有人描著的掌紋笑囑……繭子要修一修才不礙握劍……這樣一雙手變形了多可惜……總有一天……你會放下劍，做一個尋常的兒家……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

似乎只是沉默。

五歲拿起劍，已不可能再回頭，真要放下的時候大概是死的那一天。

放不下的寶劍，離不了的江湖，這條漫長的道路永無盡頭。試圖救贖的人比更早的逝去，最後只餘下淒愴的懷念。

而此刻固執的留在邊不肯放手的，又能堅守多久。

“請你放過他。”打斷思緒的是極不想見到人。

甜的聲音有種過度張所致的尖銳，勉強作出鎮靜的表相，不住距離和怨憎。白歌立在月門邊，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