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續 37
易天這次去的城市有座距今已歷千年的佛寺。
古剎坐落於深山之中,並不怎樣恢弘壯麗,也無譁眾取寵的雕琢飾,古樸中著厚重,顯得分外沉寂肅穆。
易天特地了時間,親自跟佛寺裡的住持師父求了一串菩提念珠。念珠經過開加持,祛病苦保平安,被寓以逢兇化吉和健康長壽的祝願。
他以前從來不信這些,可是現在,終歸還是有些怕了。
他因為要來佛寺,就讓蘇文先他一步回去,也順便把他給穆然買的那些東西帶去。他在回程的路上,正安排著晚上的事,蘇文就打了電話過來。
易天接起電話還沒開口,蘇文就在那邊聲音不穩地道:「穆先生不見了。」
易天握手機,皺起眉頭問:「怎麼回事。」
「我剛到醫院,病房裡沒人,護工也不在。問了所有醫生護士…」蘇文頓了頓,「全都閉口不談。」
憑穆然一個人不可能離開。先不說他條件就不允許,他不見了醫生護士也早該送了消息過來。現在這種況,分明就是他們知道並默許了穆然離開。
能把穆然送走,並讓所有醫生護士都不敢阻攔的會是誰?
易天的神冷下來,角抿得的,黑澤的眸中看不出一點緒。
「你繼續查,有什麼消息再給我電話。」
蘇文應了聲,易天掛了電話。
他總以為他父親會等他真正攤牌才會有所作,以為他父親還什麼都不知道。是他太大意,也太小看他父親。
今天是易天的生日,回家的時候他媽正在跟家裡的廚娘商量晚上的菜單,一看見他他媽就笑著迎上去道,「正想打電話讓你回來吃晚飯。」
易天按下心裡的急切,耐著子勉強跟他媽說了幾句,這才去了書房找他爸。
易海釗站在書桌前,前面鋪了張六尺長的宣紙,正低著頭練字,聽見聲響也沒抬起頭來。
易天等了一會兒,半晌才沉聲問:「爸,穆然在哪?」
易海釗不說話,手下的字如行雲流水,剛勁有力。
易天輕輕吸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就沒了耐,「穆然在哪。」
易海釗手上的作一頓,他把筆擱在硯臺邊的筆山上,打開屜出一個牛皮紙袋甩在易天腳下,眉宇間掠過一威嚴,淡淡道:「你認為我會讓這樣的人留在你邊?」
紙袋口被甩開,幾張不堪的照片了出來。
易天的臉一白,咬了牙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爸是調查過穆然了,也肯定知道他們過去的事。易天心裡發,半晌他才低聲道:「他救了我。」
他本意是穆然救他這件事能抵掉之前的過錯,不料易海釗卻誤會了他的意思,皺眉頭怒道:「這是兩碼事,用不著你拿自己報恩!」
易天對上易海釗的視線,「我不是在報恩。」他頓了頓,然後不帶半點猶豫地道:「我他。」
易海釗冷笑一聲,話音裡帶著濃濃的嘲諷:「你他?等你家的時候…」
「我不會家。」易天打斷他,冷靜地說。
易海釗一愣,隨即臉變得可怕,「你再說一次。」
「我不會家。」易天的表不變,聲音比剛剛更加堅定。
易海釗抓起桌上的茶杯對著他砸過去,怒聲道:「滾出去!」這個大逆不道的人還是那個從不要他心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起初他以為易天在說氣話,但他太瞭解這個兒子,看易天的神就知道他並不是一時衝。怪不得之前安排的相親他連面都不願見,原來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易天站在原地不躲不避,茶杯砸中他的額頭落在地上炸裂開來,順著額角流下來,他臉上的表依然不變,看著易海釗問:「穆然在哪。」
易海釗被他氣得渾發抖,桌上的筆山被他的手倒,筆啪嗒一聲掉下來,濃重的墨點立時從宣紙上浸染開,剛剛才寫好的字就這麼白費了。
易海釗移開視線不再跟他說話,了管家進來,冷聲道:「給我找子來。」
管家看著站在一邊額頭流著一聲不吭的易天,也只猶豫了一瞬,就點頭應聲退了出去。
管家剛剛把子送進去,易天他媽就聽聞了消息上樓,正要進房間就被人攔在了門外,老太太又急又氣,但知道易海釗也是為了易天好,也就暫時忍了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房間裡沒有什麼聲響,易天卻也沒出來。
易天他媽終究是放不下心,要進去,管家怕傷了,哪裡敢攔,就開了門讓人進去。
易天他媽一進去就看見易天跪在地上,臉上白得一點也無,他的地抿著,角染著,襯的領口上也有紅的跡。
易天他媽跑到他邊,想去看他上的傷口,可是又怕疼他,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易海釗不為所,依然冷眼看著易天。
易天不想染到他媽上,攔住過來的手。他嚥了咽嚨裡的腥甜,跪著的紋不,看著易海釗面平靜地問:「穆然在哪。」
易海釗氣得還想手,易天他媽起攔住他,聲音哽咽:「你要把他打死是不是?!」
易海釗的手滯在空中,易天他媽再也顧不得了,轉頭對著管家道:「快送他去醫院!」
管家看易海釗沒吭聲,也是默許的意思,這才快步走到易天邊把他扶了起來。
易天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也不再強撐,他車禍時的傷作痛,就算是被管家扶著也差點站不起來,易天他媽臉上出心痛的神來,趕跟了過去幫忙。
易海釗卻是面沉如水,一句話都沒說。
易天被他爸打得進了醫院的事,簡寧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易天他媽在電話裡哭著要他勸勸易天,簡寧苦笑,如果老師知道他跟易天曾經的事,還會這麼相信他嗎?他也不多說什麼,聲安了幾句,就應了話去醫院看易天。
他去的時候易天正跟蘇文說話,臉很不好看,隔得老遠就能聞到他上的藥味。
蘇文看到簡寧進來,停下聲音,跟他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走出了病房。
簡寧走到易天床邊坐下,他看著易天額角的紗布,還有領口裡約能見的繃帶,半晌才開口道:「值得嗎?」
他臉上的表極平靜,聲音放得很輕,可仔細聽的話,卻能聽出其中微微的抖。
易天看他一眼,聲音冷得幾乎能凍傷人:「與你無關。」
簡寧輕輕笑了下,笑容有些苦,他想問易天如果當初他們沒有分開一直走到現在,易天會不會也願意為了他跟家裡坦白?
可話到邊,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簡寧角的笑容淡了些,「那天我去看過穆然。」
易天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跟他說了什麼?」
簡寧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要他跟你好好在一起。但是他跟我說…」簡寧頓了頓,「你對他好只是因為他救了你,你們不會在一起。」
易天看了簡寧一眼,冷笑一聲並不答話。他不會相信簡寧的話,激愧疚同,人人都這樣定義他對穆然的,他們怎麼想他不在乎,更不會去解釋。
可是穆然不會不相信他。
他給他夾菜,要他注意自己的,還答應了會等他回來給他禮,甚至在那天他抱穆然的時候,他還抬起手輕輕摟住他給他回應。
穆然不會不相信他。
簡寧看易天的表就知道他不信自己,他想起那天穆然跟自己說的話,猶豫了一下才道:「你也不要擔心,也許他是自願離開的…」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易天閉上眼睛不再看簡寧,連話都懶得說。
穆然怎麼可能自願離開,他一定是被他父親威脅以後強行送走。他那種格,遇到江書那樣的人,肯定連一句爭辯的話都不敢說。易天越想越擔心,更怪自己沒能保護好他。
簡寧看著易天臉上疏離的神,一瞬間有些茫然。
為什麼當年他離開,易天連一個質問的電話都不願意打?
而現在換穆然不見,他甚至不惜跟自己的父母家庭對抗?就算被打得幾乎送掉半條命,也沒有一點退的意思?
他和穆然,到底是誰值得?誰又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