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久三歲的時候第一次送爹和大哥下山, 前兩年小,睡醒了太都老高了, 今年深秋,滿月第一次下山,天不亮燭就把小久給鬧起來了。
小久一手拉爹一手牽著大哥,往山谷口走的一路小就沒停過,一直叭叭個沒完,燭拎半袋子草藥跟在三個人后面走,注意到小久去跟別人說話去了他才把手里的麻袋遞給他哥, “吶,小妹自個的草藥,錢不夠就找爹”。
“那肯定的,我也就是幫著背下山, 山下什麼東西好, 爹更清楚, 我也是第一次下山”, 說罷他拍拍燭,“等你長到爹肩膀高了你也能跟我們一起下山了”。
“嗯”。
待人都走了, 燭把四蹦噠的小妹給他阿爺送去,由著這一老一小折騰去,他跟人約著要去用弓彈打鳥呢,現在天氣冷了, 褪的鳥用鹽腌一下可以放好幾天, 等爹跟大哥回來了就讓娘把這幾天攢下來的鳥油炸了再燉, 起鍋后小鳥骨頭都了,嚼吧嚼吧就能咽進去,而且小鳥, 特味,不像,燉久了柴,時間不夠又顯得寡淡。
這次下山是滿月走過最長的路,除了吃飯歇會兒腳,其他時間都用來趕路,好不容易天暗了下來,找好過夜的地方了他一屁墩坐地上,鐵牛把擔子從肩膀上卸下來放他兒子旁邊,“怎麼?累了?”
滿月點點頭,他掂了掂竹筐,竹筐只是晃晃,“爹,你累的不輕吧,我只拎半袋子草藥都覺得手酸”。
鐵牛還要去周圍查看況,聽了他兒子的話只是匆忙回了句“不怎麼累,我都習慣了”。
滿月一時難,沖他爹走的方向說:“再過兩年,我跟你差不多高了我就幫你挑擔子,你就可以歇半天”。
鐵牛張了張只說了個“好”,加快腳步匆忙走遠了,而留在原地挖坑撿柴燒火的人都打趣滿月會心疼人,夸了兩句又開始貶自家的兒子,滿月有些臉紅的站起來到附近去撿幾木柴,這些叔伯每次夸人都會貶自家的孩子,被夸的人都有些手腳無措,覺怎麼說都是錯,還是走遠點吧。
有了往年的經驗,這兩年都是多挑些去鎮上一起給賣了,不需要娶媳婦的人家都是在鎮上買糧,也不用回山后再為買糧奔波一趟,上山下山一來一回都要四天,著實折磨人。
今年大粒和小泉都下山了,就為了下山討媳婦,他倆背的都沒賣,如果能討到媳婦,他們背的就送給丈母娘,沒討到就跟村民換點吃的用的啥的,反正不再往回背。
滿月什麼都不懂,進鎮了就跟在他爹后,去了飯館把賣了,再去藥鋪把炮制好的藥材賣個干凈,一行人包袱款款的進去,出來后只余下空背簍空麻袋,在去買糧的路上,滿月被他爹帶著走在最后面,指著路邊的鋪子攤子給他說,“這是油坊,我們買的菜油都是在這里買的”,“這些攤子上的是泥人、糖人、發釵頭花、針線……從前面拐個彎就是賣菜賣的,順著這路直走就會看到糧鋪和賣糕點的鋪子,之前我們去賣的那一片都是開飯館和茶館的”。
兩人走在最后面,看中什麼了價錢不貴就買點,買的多是人和小娃喜歡的東西,走到糧鋪了,看里面人不,鐵牛帶著滿月先去了糕點鋪子,自從婚后鐵牛每年下山都要來糕點鋪子逛一圈。
兩人買的差不多了大姜進來了,“小叔、滿月,你倆已經買好了啊?”
“嗯,你看你買什麼,我們一起結賬”,鐵牛想著買多了可能會砍個零頭,就想著兩家一起買,幾文錢也是錢,從山上背下來流了不汗,賣的時候也是任別人挑揀,到人家心不好的時候還要看人臉,唉,兔好捉,換錢不容易。
出鎮的時候太已經西斜了,大家背著糧食悶頭趕路,按路上商量好的,鐵牛兄弟四個加大姜他們還有另外的一家五個人去沙溪莊,趕著天黑之前進了莊子里,住進一個房頂半塌的房子里,隨便收拾了一下,打上鋪蓋倒頭就睡,房子再破也比睡在山間安全。
一大早上起床出門,鐵牛他們覺得這個村今年收估著不行,跟別的村一比,這個沙溪莊的田地土質不好,溪里水也不多,在外的河岸都干的炸裂了。
收不好,他們山里娶媳婦就容易多了,半天下來,大粒和小泉都有人問了,得知他們家就分家另過,人還能采藥賣錢,得空了還能下山賣買糧,一直苦著臉想要嫁閨活命的人臉上松泛了些,不管有沒有夸大,姑娘嫁進山里總好過在家里挨。
滿月跟著人走在鄉間的小道上,對一臉熱的堂哥們不太理解,這里的叔嬸明顯看著都不高興,他們還笑的都要咧到耳朵,這麼大人了還不會看人臉,糟心,簡直沒臉看。
他混在人群里,一路都在從敞開的院門打量院落,鴨都雜的在院子里刨土拉屎,放在外面的水缸有的破了一角,有的破了個,晾服的繩子也是打了好幾個結,估著是斷了又補上的,一整個村子只有兩家養了狗,都拴在家里,一黃一灰,都干瘦干瘦的,肚子都是干癟的,跟山里的狗一點都不像,沒神沒兇相,眼睛里沒。
這讓滿月有些不舒服,小驢它們都是自由的,油亮,奔跑時那種力量會讓人心驚,它們的眼睛也是鮮活的,會賣可憐也會撒,為了想多吃口甜糕,會用爪子人的。
之后滿月沒有興趣繼續去尋這個聽了十二年的別人里的山下村莊,這里的人就像他們養的狗,不鮮活,苦著臉彎著腰,想罵句賊老天都要猶豫再三,生怕惹了老天不高興又是兩三個月不下一滴雨。山下的娃娃也是怯怯的,躲在門后窗口看人,一旦與人對上眼睛趕又躲了下去,滿月心里有些得意,看,這山下的孩子還沒有我膽大勇敢。
中午吃了飯,滿月給他大粒哥說了一聲,拿了半截兔子,等人都出去了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彎著子把地上的啃的骨頭都給撿起來。
因為上午有了苗頭,下午大家都溜溜噠噠的跑了,滿月拿砍刀把兔子給剁小塊兒,在院子里找了又找也沒找到一個可以包的東西,只好把腳上破了個的草鞋下來換雙新的,骨頭的都給裝在兩個草鞋里,提溜著出門了。
到了養著灰狗的這一家,站在門外看那只警惕著站起來的干狗,看這家門在關著,也不知道家里有沒有人,小伙子若無其事的圍著柵欄走,走到靠近栓狗的樹了,先扔了個兔過去,不知道這狗是聰明還是傻,從頭到尾都沒出聲,只是撿著地上散落的骨頭狼吞虎咽的給吞下肚,好在兔骨頭不,也沒卡著它。
看一只草鞋里的都吃了,里面的灰狗還盯著他流哈喇子,猶豫再三又扔了塊兒兔過去,趁著狗低頭吃的時候他快速的溜了,還有一只瘦的皮包骨的狗等著他去喂呢。
但這個就沒喂灰狗順利了,剛走進院門,那只栓在灶屋門上的黃狗就張大吠,屋里的人喊了兩聲發現狗還在,走出來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滿月,主人有些遲疑的問:“小伙子,干啥呢?站我家門口做什麼?”
滿月看了看還在掙著繩子狂吠的傻狗,又看看眼前長相有些刻薄的婦人,想著這骨頭他帶回去也沒用,就對里面的人說:“嬸,我想喂你家狗吃點東西”。
呵,人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擔心這孩子想要來藥狗子吃狗,轉而又覺得眼前這個白凈的小伙子沒那麼大膽子,扯著角笑了笑,還是拒絕了,“怎麼想要喂狗?我家狗吃了飯的,它不吃外人給的東西”。
“ 噢,我家養的也有兩只狗,會自己打獵,長的很壯,上午我看你們村里的兩只狗太瘦了,回去了就剁了半只兔子來給它倆加個餐”。
院的人眼睛一轉,走過來站在柵欄,打量了一眼這個比自己還高的面容稚的孩子,出手,“給我吧,我家狗命比人好,還能趕在人前面嘗個葷腥”。
滿月不知如何接話,只能慌的把一只草鞋遞了過去,有些臉紅的說:“嬸,鞋我還穿的”。
人再次呵了一聲,挑著眼睛接過草鞋,聲音尖利的說:“給狗吃自己還穿舊草鞋?真是人比狗賤,比草賤”。
滿月不再說話,看婦人把倒給黃狗,狗子聞到味就低頭狂吃,嚼骨頭的時候口水順著角流下來,低頭再含骨頭的時候,把地上的樹葉子也給到里,跟著兔一起進了肚子。
人把腳趾那兒破了個的草鞋遞過去,看人要走了又開口喊住他,“哎,你們山里的生活真的很好?能敞開吃?”
滿月實打實的回答,“我覺得比山下好,我們每年秋天下山買的糧夠我們一家吃一年,家里掛的都有熏和腌,除了早上,我們中午和晚上都能吃,就是買東西沒你們村里方便”。
“上午你們還有人說可以采草藥賣?”
滿月點頭,笑著說:“就是我娘教們的,只要愿意學都可以去采藥,我們山里地方大,不缺草藥的,我小妹才三歲今年就已經在采草藥賣了”。
人狠了狠心,“你今年多歲?”
“十二歲”。
人低聲說“那也快娶媳婦了,你家里沒給你定小媳婦吧?”
滿月警惕的雙手抱,“不不,我還小,離娶媳婦還早”。
看滿月那樣子,人不再猶豫,又上趕著說:“早什麼早,再過個四五年都能當爹了,嬸有個姑娘,長的像我,帶回山當媳婦養大吧”,生怕這個婿跑了,指了指后的黃狗,“家里什麼都沒了,我把這只狗當陪嫁”。
滿月嚇得一跐咧,慌忙擺手,“我不要,我有狗,比你家狗好”,說罷又趕忙回緩,“你家狗好,自己養著吧”。
人看著跑遠的孩子,苦笑一聲,低聲自語,“養不活啊,自己都養不活,再養下去狗都被人吃了,賊老天不給人活路,命賤啊”。
進屋把躲在屋里的娃拉出來,看著有個十來歲,臉偏黃,形瘦弱,頭發也有些枯黃,細看起來五長的不錯,眉宇間有兩三分娘的影子。
人攥娃的手,“念念,娘給你找了個山上的婆家,他們那里地方大多,也不缺糧,不看天吃飯,你婆婆還是個懂醫的,你聰明一點學個一點兩點的,有個手藝也能保個命”。
娃有些驚慌又有些茫然,“不,我跟著娘,我不吃,娘,你別賣我”。
人凄厲的大一聲,“跟著我?跟著我咱娘倆一起死”,看兒嚇的眼睛里包著一眶眼淚都不敢哭出聲,又錘了錘口,長咽一口氣后再慢慢地說:“家里只剩我倆了,你爹死的快五年了,你阿阿爺也是命短的,想著斷了,自己把自己給氣死了,娘現在就憑著這狗壯膽呢,哪能守住你?”
娃沒了主意,只能順著娘的想法走,哽咽著說:“我走了娘怎麼辦?”
笑笑,“傻孩子,我賣了你上也有了銀子,再不濟我也能厚著臉皮回娘家,沒你這個拖油瓶娘也能氣的再嫁,反正你早嫁晚嫁都是嫁人,剛剛那個男娃總比你跟著我再嫁后由外人隨便給你指個男人強”。
飽含猶豫和忐忑的聲音響起,“那我跟他們走”。
像是擔心自己后悔,人把已經三天沒吃過飯的黃狗牽在手上,另一只手拉著兒,趕往了村尾那個半塌如今卻最有人氣的房子。
剛走進大門,就看到那個白凈的小伙子在院子里打轉,走在前面的狗子嗚了一聲,那個小伙子轉頭看見了自己,只見他嚇的轉就往屋奔,里還在嚷著“爹”。
人笑了一下,待在原地等著屋里的大人出來。
鐵牛滿頭霧水的出了門,滿月里嚷嚷著有人要把姑娘嫁給我,還沒問個所以然就被人推了出來。
雙方相互打量幾眼,鐵牛先開口,“額,嫂子?你來是為啥事?”
“我夫家姓,他死四五年了,家里的老人也都死了,我們在村里又是外姓人,現在就剩我跟我兒了,這不是老天不開眼,活不下去了,我看你們山里條件不錯,你兒子我也相中了,我把我兒托付給你家,長大了讓他們親”。
看對面的男人皺起來眉,像是要拒絕,了手,看了眼瘦弱的兒,“我不要聘禮,只要你們對好就”。
鐵牛擺擺手,打斷的話,“嫂子,以你這個條件在山下也能帶著兒重新再嫁,沒必要什麼都不要還把兒送到山里”。
屋里的其他人看到這個白送上門的兒媳婦羨慕的眼珠子都發紅,看鐵牛還不知好賴的給拒絕了,只想把他按到那快見底的溪水里清醒清醒,別太看得起自己了。
鐵牛的確是不想接手這麼個小姑娘,一是滿月沒開竅,現在都嚇的鉆在屋子里沒面;二是這姑娘半大不小的,帶回去即使能也要養個十年八年的,自己家又不缺孩子,想要還能自己生,家里突然杵這麼個孩子,有記憶融不進去,家里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接;最后就是家里又不缺銀子,滿月長大了讓他自己選,山里山外總有他喜歡的,自己婚后幸福就想讓自己的孩子能像他爹娘一樣,日子過的和。
嫂子也覺得自己頭腦發昏,像是迷了藥一樣,從見了那個小伙子后起了把兒嫁進山的想法,之后一退再退,到了現在不要聘禮了把姑娘送給人家,人家也不接,但看了這個男人這種態度,越發堅定了把兒托付給他的想法。
“實話不瞞你,我娘家也沒可靠的人,我再嫁也是嫁個不知底細不知好賴的人,去給人孩子當后娘,我生我家念壞了子,不能再生了,再嫁也是看人家臉吃飯,把兒帶去了也是給人家當下人還不討好,終大事還在人家手里,還不如現在嫁遠一點,沒拖沒累的,過的好就行”。
話說這個份兒上,鐵牛要是再拒絕就要遭人恨了,但他實在不想給人養孩子,特別還是這種強塞手里的,自己的娃自己疼,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沒有耐心去哄,最好是把這人也給搞到山里去,讓自己養去,就算給住孤兒也能把倆養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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