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南這才開了金口, 問晚上吃了什麼東西。溫凜說吃了兩口商務餐。他微微挑眸, 說, 那你再吃一點。
溫凜倒是果真吃了不。至于楊謙南那邊,看上去還是沒一樣。
他胃口一向很小,總是吃一點就停。所謂食,也。溫凜諷刺地心想, 他也算了一半的。
至于另一半,是有幸領教過。
溫凜把喝得半醉的楊謙南送回車里,他摟著就往車門上抵。額著額, 覺得他有點發熱, 維持著一理智提醒,“你是不是冒了?”
楊謙南額頭蹭著皮仰首, 雙著的鼻尖,聲音泛啞:“你看。”
了幾下,也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一片溫傳到掌心, 無聲地撥到心底。
楊謙南虛闔著眼,曖昧低笑, “去你那?”
溫凜思慮再三,說:“……不方便。”
其實沒弄明白, 自己又和這個人糾纏到一起,算個什麼意思。
好像很輕易地接納他,但房子不行。從來不帶任何人回家,連空調清理工進一次臥房, 都渾不適,仿佛領地被侵犯。
終于明白他們剛在一塊兒的時候,楊謙南為什麼很帶回酒店以外的住所。
連心都是很容易妥協的,但房子不行。這也許是現代人的通病。
幸好腳下就是酒店,確實更方便。
他們廝混到更深濃,楊謙南斜倚在枕邊,找話題和聊天,一會兒講應朝禹在澳洲依舊不,讀個野大學還延畢兩回,一會兒,又聊起顧璃。
“現在是不是在做公眾號?”
溫凜臉僵:“嗯。”
他們能聊的東西并不多。談現在,難免陌生,談過去,又是雷區。楊謙南大約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總挑一些無關要的閑雜人等跟提。
“上回見過一次。”他漫不經心道。
溫凜仿佛突然來了興致,扭頭問:“什麼時候?”
楊謙南說記不清,左不過是哪個朋友搞的哪個飯局。
溫凜聽了譏笑,說:“很多網紅吧?”也不明白,明明當時道聽途說也沒放心上,眼下卻一定要摳出來挖苦他——“聽說你前段時間在追個越南裔小模特。”
楊謙南目投到上,饒有興致道:“哪聽說的?”
溫凜不說話。
他問:“顧璃講的?”
床榻間,的眼睛清凌凌地映著燈,好像斟酌了片刻。
“聽人說的。”
楊謙南哦了一聲,司空見慣,都懶得澄清。他手弄下,好像想把那鋒利的弧度,“什麼時候當起模特來了,嗯?”溫凜被他扁圓,掙扎著瞪去一眼,楊謙南拇指托著耳背,兀自笑得輕咳,說還越南裔呢,我渡去買的麼?
他自己一個人在那樂著,手機忽然響了。
凌晨一點,楊謙南劃開手機一看,果然是葉蕙欣。
于是掛了沒接。
溫凜也看了看時間。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楊謙南見去夠床頭柜上的項鏈,不用開口也能領會意思,套了件襯在上,說:“我送你。”
浦東和浦西是截然不同的兩座城。
衡山路上靜謐安寧,酒吧和畫廊開在一,無人攬客,老上海風的招牌上綴著枝條一般的彩燈串,靜靜地點綴夜。往寶慶路段走,舊洋房被爬山虎蠶食綠鳥籠,道路兩畔高大的法國梧桐虬結片,葉濃蔭,夏天會有本地老搖著扇從中間經過。
溫凜就住在這附近。
舊租界的街道偏窄,車只能緩緩駛進來。
秋夜的空氣其實很好聞,清湛涼。樓下一棵懸鈴木參天蔽月,溫凜坐在車里,仰頭到路燈的冥蒙線,以為那是月。
臨下車,不經意般問起:“你什麼時候回北京?”
楊謙南說:“后天。”
溫凜點了點頭。
楊謙南沒關車載電臺。深夜的廣告時段特別長,在他們沉默的時間里,一男一兩個驚悚的人聲一會兒推銷五糧,一會兒勸人買保險。熱熱鬧鬧一場大雜燴,最后竟突然安靜,進了一首歌。
或許是這安靜太過來之不易,溫凜仔細聽了聽那首歌。
曲風很難界定,是流行的底子,卻是爵士的唱腔,英文歌詞寫得很簡單,但卻很好聽。
幾乎沒有聽出來,這是一個人的聲音。
曲子放了一半就漸漸淡出,出現了主持人的聲音。原來這是個訪談節目,主持人介紹了今天的嘉賓——鐘惟。
他們兩個對娛樂新聞都不上心,以至于并不知曉,鐘惟前兩周上了一檔歌唱類綜藝。那檔節目13年播第一季的時候萬人空巷,請去的嘉賓不管過氣多年,都能再大紅大紫一回。做到今年播了太多季,影響力漸弱,請來的嘉賓也愈發偏門。
但鐘惟不一樣。
是塊璞玉,12年因為一首歌紅過半年,人氣很快跌落,漸漸不再有的新聞,大眾印象里只是個唱傷歌的小歌手。但今年回到人們視野,大家發現竟然能唱搖,能唱爵士,是能親自包辦詞曲的獨立音樂人。再加上上的數派標簽推波助瀾,一時廣追捧,甚至重新帶火了那檔老節目。
溫凜去年還在上海某酒吧見過走撈金,今年已經又有人在做的專訪。
主持人問,決賽會唱你的名曲嗎?
鐘惟笑了一下,說不會。
“為什麼?”
好像考慮了片刻,然后輕松答道:“因為不是我的東西。”
那首歌是怎樣唱的呢?溫凜在心里試著哼了幾遍,都沒能哼。
楊謙南見沒有下車的意思,瞥了眼電臺按鈕,說:“你對興趣?”
溫凜搖了搖頭。
主持人問了好幾個問題,終于問到:“你以前堅持不上任何電視節目,這次為什麼破例邀呢?”,溫凜還沒聽到鐘惟開口,就下了車。
心想,還能為什麼啊?因為缺錢。
可是,也正因如此,終于可以做自己。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出賣靈魂的橋段?更多的只是“長恨此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溫凜剛要抬步往樓里走,楊謙南在車里喊住:“凜凜。”
“嗯?”
這個多雨時節涼颼颼的秋夜,雙瞳攏著清,在夜中閃。
“明早我來接你。”他說。
夜風中,梧桐木沙沙作響。
溫凜著夜里茂盛生長的綠葉,腦海里突然冒出個莫名的念頭:上海的梧桐為什麼全都會彎折?
也去過南京,那座城市有著好的傳聞,說□□當年為宋齡種了滿城的法國梧桐。那些梧桐長到參天,都是那般英姿朗闊,枝干筆地向著蜚云。
可是到了上海,它們仿佛失去了骨子里的堅毅與壯闊,溫溫地舒展枝葉,為誰低眉婆娑。
在這座城市住得久了,好像連骨頭都會發。
終究微不可察地,似這梧桐搖曳一般,對他點了點頭。
那天夜里,傅籌給姚馨說了一段故事。
晚上遇到溫凜,面上不顯,背地里驚訝,說楊謙南和溫凜不是早干凈了嗎?怎麼不明不白地,又弄到一塊兒去了。
傅籌不不徐,給回憶了一段往事——
那是12年的某一天,溫凜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出國,楊謙南一切如常,在錢東霆場子里喝酒。喝到凌晨無聊,大家坐一邊,各看各的手機。楊謙南就在那刷微博。
他那個微博是剛注冊的,也不知道看見什麼,突然就扔了手機,酒氣熏天地罵一娘們。
“楊謙南這人沒正形歸沒正形,但是沒見他怎麼罵過人,你知道吧?”傅籌給姚馨使個眼,“當時我們就聚一塊兒啊,心想稀奇了,這的怎麼惹他了?”
“后來楊謙南凌晨三點鐘,把那小網紅從家里提了出來。錢東霆帶去的人,你想想那是什麼陣仗?小姑娘嚇得都哆嗦。”
靜鬧這麼大,最后卻也沒干什麼。
楊謙南黑著臉問討回個東西,轉腳就飛上海去了。
最早班的飛機。
他在上海落地的時候才七點鐘。楊謙南托人查到溫凜那趟航班,搞了張票。那架飛機都要上跑道了,活生生被召回來,等他登機。
姚馨問:“追到了沒有?”
傅籌說:“沒。”
姚馨替他惋惜,說這都能沒把人攔下來麼?傅籌角一扯,說:“人要是真想走,你拿命攔都未必能攔住。”
楊謙南被笑了有幾個月,后來就消停了,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可是姚馨聽著這話,依稀記起一個人來。
不管事過去多年,他們這些小輩說起那個人,總是謹小慎微。
“那個誰的告別會……是不是就在今天?”
說得含糊不清,但傅籌怎麼會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點點頭:“楊謙南白天還替他媽去了一趟。說起來葉姨也算有有義。好死賴活拖到今天,人都沒了,還惦記著出錢給人買墓地。”
只可惜對方家屬不要這錢。
姚馨一皺眉:“這事又得鬧一陣吧?”
傅籌想起來還額頭直跳:“那可不。就他那前妻……”
他沒有說下去。但誰都對那段日子記憶猶新。
許多事都要從七八年前說起。
楊謙南他爸過世得早,葉蕙欣守了幾年寡,終于暗地里勾上個大學教授。但是楊家蔭蔽慣了的,不肯放棄楊家兒媳的份,到濃時對方要為離婚,葉蕙欣卻怕了,躲到英國,和人斷絕了來往。
幸好那時候楊謙南的爺爺還在,所以荒唐雖荒唐,卻沒幾個人敢說閑話。
本來只是一段風流韻事,過去了便過去了,偏偏那位教授居然有個有有義的前妻。葉蕙欣走的那年,把對方氣得一病不起,前妻帶著孩子鬧到楊家,要他們給個說法。
到現在傅籌都難以想象,一個文化人的妻子怎麼會這麼能鬧騰。興許是家破人亡把給瘋了,楊家把病人送進301醫院,那人連醫院都砸,有一天病人做完治療指標下降,家屬直接給主治醫師臉上豁個口子,被武警按在地上。
楊家主事的人都不屑于管這檔子事,最后是楊謙南的姑姑出面,把人送去上海治療,陪楊謙南一力把爛攤子收拾干凈。
楊謙南為此焦頭爛額了大半年,沒干幾件正經事。
恰逢他姑父調任R大,姑姑幾番勸說,讓他干脆歇一兩年讀個學位,換個環境散散心。
那是2009年,他在兵荒馬的那一年,遇到一個周的小姑娘。
分不清幾分刻意幾分巧合,幾分是天定,幾分是人為。等邊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溫凜已經是那個經常陪他吃飯的人。
楊謙南慢條斯理地凈手指,在飯桌上勉強和聊一聊自己,說他近幾年狀態不好,二十八了,重返校園——
“換個心。”
他說。
當伴娘遇上伴郎,當下屬遇上上司,她隻覺得自己的人生為何如此狗血,甚至無法控製……
他們的開始,是逢場作戲,是各取所需。唐禮禮本以為,她能守住自己的心,卻一步步淪陷,最終跌入了他的溫柔陷阱。直到白月光回歸,他將她踢出局,宣告遊戲結束。一條人命,一個無法挽回的過錯。至此安城再無唐禮禮。多年後,那樁以慘淡收場的豪門秘聞早已無人提及。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好友訂婚典禮上。已經擁有了顯赫的身世和將要完婚的戀人。一轉身,卻被他壓在了洗手間的牆上,啞著聲音逼問,“唐禮禮,這麼多年了,你沒有心嗎?”她將他當年對她說的話,盡數還給了他,“沈總,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