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之中的父子之間摻雜了太多的東西,權勢利益,朝堂博弈,又哪能像是尋常百姓家中父子天倫。
君父君父,先君后父。
陛下心中惦記的只有君字,而太子殿下犯了君威,陛下自然厭惡。
“公子?”見沈卻走神,薛諾招招手,“后來怎麼了?”
沈卻心里念頭一堆,面上卻只是諱莫如深:“沒什麼。”
薛諾:“……”
這狗比吊人胃口!!
見沈卻不想多說太子和皇帝的事,也不好追問怕他起疑,只能換了個話題:“那公子,那個徐立甄為什麼這麼針對太子殿下跟咱們沈家呀?就因為老太爺彈劾過他?”
沈卻被話中那句“咱們沈家”給逗笑,見滿臉好奇就解釋說道:
“徐立甄那人就是個卑鄙小人,他以前出賣過舊主,害死了一個很厲害的人,然后踩著那人的尸骨爬到了左都史的位置。”
“他高位時仍不肯罷手,想盡辦法抹黑那人后之名,對著當年跟隨過的人趕盡殺絕。”
“徐立甄的舊主與太子殿下和沈家有些淵源,后來我祖父和太子殿下等人聯手彈劾,讓徐立甄丟了,太子殿下事后又出手教訓過他,他就一直懷恨在心,重新復起之后就把太子殿下和當年彈劾過他的那些人視為死敵。”
薛諾神微頓:“那徐立甄真可惡,被他害死的是好人?”
沈卻抬眼看。
“怎麼了?”薛諾疑,“我說錯了嗎,他不是好人?”
沈卻抿抿,“這世間的人哪能用好壞二字分的清楚。”
薛諾聞言皺了皺眉頭:“那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啊?”
“我也不知道,有人說是好人,誓死追隨,也有人說歹毒狠辣了朝政,是世間極惡之人。”
沈卻說著話時神有些晦。
薛諾追問:“那到底是誰啊?”
沈卻說道:“先帝之永昭公主,不過陛下早已廢了封號,如今是逆賊嬴姮。”
薛諾哪怕早猜到沈卻說的是誰,可當聽到他說出來時,心中還是一點點沉寂了下去,掐著指尖才能遮掩住眼里的戾氣,微垂著眼時諷刺至極。
逆賊。
嬴姮?!
呵!
眼里有一些浮現出來,氣翻涌時腦子里殺意沸騰時,用力掐在掌心的傷口上,那刺痛讓消退的意識重新回歸,腦海里也清醒了一些。
“做什麼了嗎,為什麼是逆賊?”薛諾聽到自己問道。
沈卻提起嬴姮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也沒發現薛諾的不對勁,只諷刺笑了聲:“還能做什麼,那個位置,太厲害了就是罪過。”
大業第一位攝政的公主,先帝手中最鋒利的刀。
沈卻年時曾跟隨祖父見過那位永昭公主,如天人容貌,也恣意果決,那般驚才絕艷之人,芒籠罩整個大業朝堂,也曾替先帝和天慶帝披荊斬棘殺遍朝堂,震懾諸侯。
只可惜為刀的命運,既要鋒利,又要懂得藏刃。
要麼永遠握于帝王之手為其所用,要麼就只有被折斷銷毀的下場。
永昭公主死的那一年,京中群魔舞,朝廷人人相慶。
天慶帝大義滅親博得朝臣諸侯擁躉,唯獨那驚才絕艷的永昭公主,被廢其位,除其名,過往皆以惡名所盡,尸骨無存。
沈卻當時年僅十三,對于永昭公主的死會還沒那麼深,可他永遠都記得向來睿明冷靜的祖父在得知永昭公主死后,將自己關在書房中兩天兩夜都沒出來。
再出來時,他神平靜,依舊是那個佇立朝堂的沈次輔,可沈卻卻能覺到祖父像是蒼老了很多。
那時候他不懂,曾問過父親。
父親說祖父心中有愧,他亦有愧。
后來祖父將他帶到祠堂改了名,取了“卻”字,送他到了太子邊當伴讀,他當時只覺得不解,可隨著年歲漸長,跟在太子側時間愈長,知道了一些往事之后。
他好像明白了這卻字是什麼意思。
卻蘇。
亦作死而復生之意。
沈卻深吸了口氣,不想多說已逝之人的事,只是朝著薛諾說道:
“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永昭公主名諱是朝中忌,也是不能的存在,我今日跟你說的這些你自己知道就行,別與外人提起,否則會惹來殺之禍。”
薛諾掐著掌心撐出個笑:“公子放心,我不會跟人說的。”
……
石安領著姜和龔臨過來,薛諾就找了個借口說要如廁離開了廊亭。
等起背過后幾人時,臉上就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
外頭庭院里楊柳清新,微斜的夕籠罩在院子里時溫暖怡人,薛諾手指卻是冰涼。
……娘的小阿窈,看到了嗎,這就是娘替你祖父和舅舅打下的江山。
……可阿娘,他們都罵你。
……罵就罵唄,娘就喜歡看他們恨我罵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娘呀不喜歡那些老匹夫,這萬里河山才是娘心之所向,等你舅舅坐穩了皇位,娘就帶你和你爹爹們去朔州打仗去!
陣前烽火戰沙場,飲歸巢人伴。
永遠記得母親站在山河輿圖前指著上面眉眼飛揚快活的樣子。UU看書 www.uukanshu.com
薛諾死死掐著掌心,抿著站在廊樓邊很久很久,久到天邊夕落下,天徹底暗了下來,臉上被夜風吹的蒼白,才從影里走了出來。
沈卻代了石安他們去辦事后,就在書房里寫著東西,思索著徐立甄來祁鎮的用意。
等著外頭天黑時,手邊的茶杯空了卻沒人添茶時,他才驀的回神發現薛諾還沒回來。
這家伙跑哪兒去了?
沈卻有些疑,這小孩兒這段時間恨不得能時時刻刻跟在他旁,跟個尾似的走哪兒跟哪兒,突然跑不見人影還有些不習慣。
沈卻起走到一旁了涼下來的茶壺,沒了喝茶的興致。
等出了房門繞了一圈,也沒在院子里瞧見薛諾的下落,找人問了一句,才知道那小孩兒好像跑去了廚房。
背著手晃悠到了廚房外,沈卻隔著門窗遠遠就聽到里頭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這就是繡球啊,好像太甜了?”
“甜嗎?我覺得好的,味道剛好。”
“我也覺得有點兒甜,要不把里頭的紅糖換花,而且這外面的面線是不是太了呀,這哪里像是繡球,瞧著跟馬球似的。”
“瞎說,哪有這麼好看的馬球!”
沈卻走進去時就看到薛諾踮著腳站在灶臺邊上,跟廚房里的兩個丫頭腦袋湊在一塊嘀嘀咕咕的瞧著鍋邊的東西。
羅叔守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冷不丁瞧見沈卻就想張他。
沈卻連忙揮揮手,示意他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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