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兩日, 太子跟趙棟將軍居然一起喝得酩酊大醉,走到東宮之外大耍酒瘋,甚至沖撞了正好要去陛下寢宮的淑妃。
兩個醉漢胡言語, 沖撞了妃子的坐輦,也嬉皮笑臉,嚇得淑妃花容失,跑到陛下面前好一頓哭訴。
陛下最寵淑妃,聽聞這二人無狀,氣得怒發沖冠,責罰太子罰跪宗祠,而趙棟也被一紙調令,調回去北方養兵放羊。
就在陛下和太子關系日趨張的時候,宗氏也總算是召見了自己的父親和弟弟。
宗慶如今新封了侯爺, 也是面帶得意之。不過他宮謁見皇后,除了一敘親之外,還是要跟兒商量些頂要的事。
如今婿出息, 為國之儲君, 他也搖一變,為國丈。
只是這國丈花期太短, 等那韓臨風上位的時候,這等榮寵就要換人了。
趁著朝野群臣圍攻太子私德有虧, 陛下和太子也鬧不和的時候, 他當然得給自己這筋的兒好好籌謀一下, 省得白白給別人做了嫁。
宗氏起初只是聽著父親挨著自己小聲細說。可是越聽的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嚇得猛一推父親:“你當這是哪里?梁州的鄉野王府?怎麼敢這般胡言語, 妄議國事!”
宗慶看著兒大驚小怪的樣子,就覺得到底是婦人, 不能事。
“陛下的嫡子,原本就該是逍兒!若不是你當初心善,有他什麼事兒?他一輩子是母親低賤的庶子,出不了頭來!如今,聽那風頭,他是要舍江山就人,愈加得陛下不喜。既然如此,他下去了,逍兒便是順位的國儲,有名有分!你不趁著這個機會使一使氣力,待那個什麼淑妃又生出個雜種來爭搶太子之位,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宗氏原本就是耳子發的人,而父親的這一番話,也是說得的心左搖右晃。
而接下來幾日,不斷有世家臣子的夫人在跟閑聊時,委婉表明了世家的人心所向——諸位大人都覺得二皇子為人好學謙良,深的諸位大人的欣賞,宗氏徹底心了。
畢竟韓臨風放言為了蘇落云,寧可不做太子,可怨不得別人。
他若不做,自然要讓給弟弟。就像父親所言,趁著那些寵妃們還沒生出子嗣來,這事兒早早定下來,才不能生變。
心里如此想的,也來了兒子商議此事。
那韓逍平日里雖然看著孤高自傲,其實也是沒有經過什麼事的,被母后這麼一說,方寸大,一時想到自己將來也許能夠坐在龍椅上號令群臣,心里也有些飄飄然。
結果他回寢宮時,心里也是裝不住事,一時得意忘形,跟自己的王妃鄭氏閑說了那麼一。
結果鄭氏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沉默了一會問韓逍:“二皇子您是如何想的?”
韓逍道:“母后說,那些臣子私下擁戴我,也許這幾日早朝時,就會有言請奏,懇請陛下廢國儲,改立我為太子。我能怎麼樣?當然是父皇母后怎麼說,我便怎麼做了!”
鄭氏默默看著韓逍滿面遮掩不住的喜悅神,先是屈道:“那妾便提前恭賀二皇子高升了……”
說完之后,轉來到了桌案前,鋪好了紙張,研墨蘸筆,開始揮腕寫起字來。
韓逍知道自己的這位王妃才是真正的大雅之人,心道:莫不是要和詩一首,為我助興?
于是他也是興含笑,眼地坐等著。
結果,鄭氏寫好了之后,將那張紙呈遞給韓逍時,韓逍定睛一看,鼻子差點沒有氣歪——那鄭氏寫的居然是一封和離求去的文書。
“你這是跟我大嫂學的?沒事寫這個東西作甚?這是什麼驚世大作嗎!我跟我皇兄還得人手一份?”
韓逍雖然老早就懷疑這子有大才學,心里是看不上自己的。可是真印證了,堂堂皇子還是氣得原地蹦高。
難怪皇兄這幾日意志消沉,堂堂皇子,被個子遞送休書,太也他媽的氣人了!
鄭氏看著氣得跳起的二皇子,語氣沉沉道:“我當初聽祖父言,二皇子心思至純,為人清高,不屑于專營,我這才放下顧慮,點頭應下這門親事。因為我覺得與您這樣的人相守,日子就算平淡些,卻也心安。可是現在不過是朝前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風言風語,您就如此沉不住氣,居然想要僭越兄長,坐著承襲之夢。您的志愿太高遠,與小子的為人志向不同。鄭家雖然沒有丞相之苗,輔國之才,但幾代為人都是潛心學問,遠離朝政爭斗。道不同不相為謀,小子自覺不配,就此求去,還皇子恩準!”
二皇子覺得自己聽明白了,瞪大眼睛道:“哦,我明白了,你就是瞧不起我!覺得我不如我大哥才學,不配做這一國儲君?”
鄭氏雖然平日溫婉,為人謙和,可是現在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索也不怕得罪了二皇子:“太子文韜武略樣樣俱佳,掃平北地十八州,功勛卓著,更是帶頭推行新政,剪除大魏政務弊習。可就是這般鐵腕人,卻遭到朝前群臣如駭浪巨波一般的聲討,試問一聲,您又有何功績威信,坐在那等高不勝寒的位置上?那些朝臣是當真覺得您有驚世偉才,還是覺得您比太子更好拿?你今日一說,我竟沒有半點喜,只覺得您若真順著那些臣子之意,前方之路雨腥風,一旦深陷……萬劫不復啊!”
說到了最后,鄭氏已經哽咽出聲,淚水打了的面頰。
他們新婚燕爾,也正是意漸濃時。韓逍婚后才慢慢了解自己的這位妻子是何等藏拙之人,不通金石刻章,而且詩詞歌舞造詣無不深。
也難怪鄭家祖父看不上他寫的酸詩,跟這位真正的才相比,自己簡直如淺薄剛開蒙的稚兒一般。
而現在,鄭氏聲淚俱下的一番話,也算是震醒猶在夢里的他。
他現在正跟著皇兄學習理政事,在朝堂上也聆聽過數場老臣們與父皇槍舌戰。每次看到父皇被老臣氣得怒不可遏,卻要投鼠忌,拼命抑怒火時,他都覺得當皇帝其實怪沒意思的。
以前韓逍都是在父兄之后,悠哉游哉,學著理文書之后,便可回宮刻刻印章,喂一喂游魚籠鳥,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可一旦了太子,就得像父兄那樣,跟一群似狼似狐的老臣們斗智斗勇。
他雖然自認為自己才學斐然,可是那些政務俗事,他也的確是理不來啊!
想到這,他從母后那里聽聞這儲君變的喜悅,頓時消弭了大半。
意心慌間,他忍不住問鄭氏:“可是皇兄若不愿意當太子,就得是我了,那父皇也沒有別的兒子了。他們非要將我架在火塘上烤,那我該如何是好?”
鄭氏一看二皇子還算能聽得進的話,語氣略緩,站起來,附在二皇子的耳邊,細細說了起來……
這幾日,陛下幾乎每次見了太子,都有些恨鐵不鋼,總是將他痛罵一頓。
加上彥縣這幾日又有流民鬧事,發生土地爭搶的械斗,韓臨風便親自帶人前往查看況了。
也算是尋了避開父皇痛罵的借口,避走離京。
韓臨風離京之后,這朝堂上的風氣就開始變得詭異。
這日又是群臣苦口婆心地勸諫,再次有人拿韓臨風的統出說,直言跟大皇子相比,其實二皇子這個正宗嫡子,才是適合的人選。
陛下沉默地聽著,轉頭看向了自己的二皇子。
畢竟今日群臣的口徑一致,絕非臨時起意,像是事先竄好了詞一樣,就是不知道他這個二兒子是何反應了。
若是沒有被鄭氏勸解,那麼韓逍大抵是會恭謹聽著,若是父皇被群臣勸,那麼自己也只能順水推舟了。
可是現在父皇探究的目投遞過來時,不知為何,韓逍微微打了個激靈。
再見滿殿老臣,都是披著人皮的邪魔妖怪,正虎視眈眈地琢磨要將他這只涉世未深的羊羔蒸煎煮炸呢!
想到這,他突然出列搶撲跪地,對父皇高聲呼喝道:“請父皇明察,這些臣子打著擔憂社稷的名義,卻要置我與皇兄的兄弟誼不顧!挑唆離間!其心可誅!”
群臣萬萬沒想到這個二皇子居然是這個反應,一時間他們都些反應不過來。
韓逍學著鄭氏說過的話,歷數了一下自己皇兄的赫赫功績,帶著哭腔道:“我皇兄如此功偉業,只因最近意志略微消沉,犯了些小錯,就被這群臣子拿來說。難道是當他以前在戰場殺敵流出的汗都是瓢水潑地不?我一個年紀尚輕,無寸功的人,又怎麼能跟皇兄相比?哦,也許是有人覺得我這般手無縛之力的書生,應該比雷厲風行的皇兄更好拿擺弄吧?先皇奪嫡之爭,差點殃及了大魏江山社稷,此等教訓就在眼前。父皇!再有說此等話之人,請一定嚴懲!這種賊人就是禍國的本!那心肝膽臟都是黑的!”
說到最后,二皇子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來了,聲嘶力竭,仇視滿殿妖魔鬼怪!
這下子可好,那些舉薦二皇子的臣子,算是把馬屁拍在羊蹄子上了。
他們好心好意舉薦國儲,結果這二皇子不但不謝,居然風反咬大罵他們居心叵測!
大魏幾十年來,都沒有這麼詭異和諧的兄弟敦睦人倫之畫風了!
氣得那些帶頭舉薦的老臣一個個胡須,指著二皇子抖手指卻又說不出話來。
不過居高位的韓毅卻是舒心的笑開了。
他其實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兒子居然是這樣反應。韓逍這般說話,明顯是得罪了滿朝老臣,完全是豁出去,自斷皇儲之路的樣子。
但是如此一來,也是讓那些群臣看到,他韓毅養得兩個兒子都不孬!比魏惠先帝的那些勾心斗角,互相拆臺的兒子們強得不止一點半點!
當爹的臉上有,所以再看向自己的小兒子時,韓毅的眼里也滿是贊許,覺得關鍵時刻,小兒子總算沒有給老子丟人。
既然二皇子都這麼說了,就差親自拿刀破開臣子的肚腸,看看他們是不是黑心肝了,這勸諫陛下改立皇儲的戲折子就沒法唱下去了。
宗氏也是后來聽聞了兒子居然在朝堂上罵遍了諸臣,急得一拍膝蓋,將韓逍過來好一通埋怨。
韓逍想起自己差點被老娘忽悠上賊船,也是一瞪眼,責怪宗氏有些婦人目短淺。
然后就如上次回京一路上嚇唬老娘一樣,韓逍細數典故經史上那些謀躥兄弟皇位的人都是什麼臭萬年的下場。
母親就算讀書,難道不知春秋鄭夫人偏寵小兒,以致跟大兒子“不到黃泉,毋相見”的典故?
說到最后,宗氏覺得自己簡直離國盜賊夫人只有一步之遙了。
若論講義典故,宗氏向來是說不過小兒子的,更何況韓逍的腦袋最近被自己的才新妻開過,這一通說辭下來,宗氏也有些后悔自己被父親說了耳。
等到這次朝堂紛爭后,宗慶再次求見的時候,宗氏干脆又是稱病不見,免得自己耳子,再被人給忽悠了。
就像小兒子說的,家里有棵大樹便好乘涼,那些爺們的事,可不想摻和……
這麼想著,宗氏倒是有些思念起離宮而去的大兒媳婦來了。
也不知道現在過得好不好,以前覺得不討喜,說話總氣自己,可是每次自己拿不主意的時候,那婦人倒是能給定一定心,拿拿主意。這麼長久看不見,還怪想的……
再說仙山的游山樾,此時已經坐在了趕赴京城的船上了。
自從韓臨風毫不客氣地回絕了他免田稅的要求之后,又接連頒布了錢莊的政策,他名下別的生意也被折騰了幾個來回。看那意思,是準備養豬,割了。
雖然在韓毅登基之初,游山樾了撤生意走人的心思,但那個時候,是他手中無牌,一旦韓氏父子跟他翻臉,他是必輸無疑。
可是現在卻不同了,憑借著他長久經營的人脈,派出的幾十個說客已經功聯絡了京城的世家。
各地手里有兵權的藩王雖然所剩無多,但也在隔岸觀火,只要京城生變,他們也會順勢聞風而。
最主要的是,手握金銀能通鬼神,京城守備軍雖然都是韓臨風的親信部下,可總有一兩個貪財之輩。
游山樾已經收買了其中兩個西宮門的守將。這偌大的宮城只要開了個小口子,便可以讓人長驅直了。
雖然當初他還挑唆人去說服宗慶,想要再看一場皇家韓氏兄弟爭權自殘的好戲。
可惜韓毅的那個小兒子讀書讀得腦殼壞掉了,爛泥上不了墻,毫無相爭之意。
不過宮那對父子現在不和,據他在宮的可靠眼線稟報,韓臨風去彥縣之前,還跟陛下大吵了一架,想要陛下準許蘇落云回宮。
陛下沒有松口,于是韓臨風負氣出走,去了彥縣躲風頭,看來十幾日是回不來了。
一輩子沉浸賭桌上的游山樾,,憑借著老賭的直覺,覺得自己下手亮牌的時機到了。
想到韓臨風對他的辱,游山樾只覺恨恨。
還有什麼比親眼看到忘恩負義之徒遭報應,更暢快的?
他到了這個年歲,坐擁財富,將許多權臣公侯玩弄于掌之間,能讓他到快樂的事實在不多了。
不過想到自己能再次扳倒一個韓家的皇帝,游山樾只覺得管里沉寂已久的老邁遲緩,都開始沸騰了起來。
人人都已以為當皇帝才是至高無上的,殊不知他這個地下的帝王才是真正控大魏命脈之人!
誰生誰死,都在他的運籌帷幄間……
立在船頭,游山樾沉地笑開了——都說韓臨風命,閻王幾次不收,他上次在彥縣洪水里死里逃生,也讓人嘖嘖稱奇,就是不知這次,那彥縣若是發洪水,他還能不能再有這等狗屎好運了……
彥縣新河壩再次決堤的消息傳宮中時,恰好是半夜。陛下驚得從龍床上跳起,命令京城的守軍快快去彥縣查看況,救出太子。
幾日后的朝會時,還是沒有陷彥縣洪水的太子的消息。
據說這次決堤比上次還要嚴重。因為毫無征兆,是河堤炸裂,彥縣的大部分人都在睡夢中,毫無逃生的機會。
據驛站來報的消息,儲君韓臨風和隨從正好在彥縣最低洼的地帶,陷汪洋洪水里,大約是無生還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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