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讓單獨一人立在門口正中,正冷冷瞧普三人。
素素亦覺翟讓大異平常,聲道:老爺!
兩人放開素素,擋在前,準備拚命。
翟讓臉復常,但看去卻像蒼老了好幾年。手負背後,緩緩移到一組椅子,坐了下來,聲道:素素到進去,我要和你兩位弟弟說幾句話。
寇仲一把扯著要遵命離開的素素,沉聲:怎知你不是派了人在後面等著素姐。
素素見寇仲對老爺如此不客氣,嚇得玉容盡褪。
翟讓哂道:只耍我一聲令下,你以爲還會有命嗎?何須如此算你們。
素素低聲求他兩道:聽老爺的話吧!
甩開寇仲的手,搖搖晃晃的退進。
兩人換了個眼,在翟讓對面坐下。
翟讓定睛打量兩人,忽道:你的娘是誰?
徐子陵豁了出去,冷冷應道:這是我們的。
翟讓先閃過怒容,旋又像泄了氣般道:算了!剛纔你們有機會卻沒下手殺我。我翟讓無論怎樣厚無毗,亦下不了第二次手。唉!我早先想殺人滅口,實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一切都完了。我因想殺你們致傷患復發,是老天懲罰我以怨報德,是咎由自取!
看著這曾叱吒風雲的人一副窮途末路的況,兩人均大不解。
徐子陵道:大龍頭大勝而回,縱有祖君彥之輩勾結外人,大龍頭還不是一聲令下,仍可使那些叛賊人頭落地嗎?
翟讓搖頭嘆氣,徐徐道:中況,實不堪與外人道。現在翟某隻有一個請求,希兩位能在此多留十天。十大後,我將派人送你們和素素離開。
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爹!你又說耍見兒,爲何自己卻溜到了這裡來。
翟讓往隨在翟後行來的王儒信道:立即通知公,我要在龍頭府開急會議。
衆人同愕然。
徐子陵躺在牀上,寇仲則在房中踱步,都是眉頭深鎖,苦思不解。翟讓爲何要殺他們滅口呢?
照理他只會激他們,向他提供了這麼多有用的資料。
徐子陵拍牀道:定是這個樣子,祖君彥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所以翟老兒才這麼頭痛。
寇仲坐到牀沿,沉道:但他也不須幹掉我們。那暗算老翟的傢伙要戴上面,又要躲在箱子裡手,自是怕給老翟認了出來,以老翟的手,有資格暗算他的人都不會有多個,會是誰呢?
兩人同時劇震,臉臉相覷。
寇仲聳道:你是否想到我心中想到的那人呢?
徐子陵坐了起來,眼中出駭然神,低聲道:定是李!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今次糟了,老翟召李來開會,擺明是要揭最後一隻底牌,豈非會殃及我們和素姐。論謀本領,老翟都不是李對手,尤其現在他更傷得連我們都殺不了。
徐子陵道:最好就是趁早溜,但我知素姐怎都會聽老翟的話留上十天才走。
寇仲道:不若我們先到黛青院打個底。到時溜起來方便得多,且多留十天也可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但現在這裡多了老翟那批跟班高手,出很不方便。
寇仲道:老翟又沒說過不準我們逛街,我們便大搖大擺地走正門,測試一下他們的反應也是好的。
徐子陵跳下牀來,待要起行,隔鄰寇仲的房間傳來叩門聲。
寇仲低聲道:誰來找我呢?這麼晚了。
不片刻到徐子陵這間房敲門聲響,接著是把滴滴的聲音道:寇仲!寇仲!
寇仲一呆道:是楚楚!真糟!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把門拉開。
楚楚見到寇仲,立時喜上眉梢,目越過寇仲的寬肩,瞥了徐子陵一眼,探手拉著寇仲袖子,扯了他出去。
好一會,寇仲才漲紅著臉回來,拭咋舌道:熱得真厲害,還想拉我房去,定非第一次,否則就不會像剛纔般教導有方。
徐子陵駭然道:你這麼就真的幹了嗎?
寇仲沒好氣道:去你的!只是親個兒,香肩吧了!正事要,我們起程吧!
兩人並肩離開住宿的院落,朝大門方向走去。
天空下飄著羽般的細雪,星月無,有種濃得化不開的寧逸覺。沿途遇上幾起家將,都沒有截停他們。
到了正門的主廣場時,屠叔方從後面趕上來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寇仲答逍:悶得發慌,想到外面逛逛!
屠叔方親切地搭著兩人肩頭,陪他們穿過大門,來到街上,低聲問道:今天見大龍頭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答他,一時啞口無言。
街上行人稀,撞上的都是在寒風中瑟著匆匆而過的路人,分外顯出三人步履的沉重,有種緩慢得教人心頭沉滯之。
屠叔方嘆道:大龍頭是真的傷了,對嗎?
兩人茫然點頭。
屠叔方又道:大龍頭有沒有說那襲他的人是誰?
寇仲搖頭道:他沒有說,我們卻猜到那是李。
屠叔方劇震了一下,沉不語。
徐子陵環目四顧,屠叔力道:不用看了,保證沒有人敢跟糉你,沉落雁還沒有那膽子。
寇仲吃了一驚道:那婆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屠叔力道:昨大才回來。
又道:我早疑心是李做的。他最顧忌就是大龍頭的武功。這半年來大龍頭定不好過。不但要裝作沒有傷,還要南征北討,但若非如此,李早作反了,真虧了大龍頭。
寇仲乘機問道:大龍頭現該肯定了傷他的人是李;召他回來開會譏,是否要殺了他呢?
屠叔方搖頭逍:自擊敗張須陀後,他們都互相防備,除非正面衝突,否則誰都不會被對方所乘。唉!李每贏一場仗,大龍頭的地位便一次搖衝激,使我們於完全捱打的局面。大部分將領均暗中表示只對李效忠。現在大龍頭傷了,我們更沒有與李對抗的本錢。
徐子陵道:那爲何不勸大龍頭一走了之,到別另建基業,勝過在這裡等人來宰割。
屠叔方停下步來,苦笑道:此事須由大龍頭決定,我們只能依命行事,我要回去哩,你們不可太夜回來。
揮手去了。
兩人聽得心似鉛墜,茫然朝黛青院的方向走去。
寇仲仰起臉孔,任由雪花飄落臉上,著那冰寒的覺,嘆道:爭天下的大業尚是剛剛起步,瓦崗軍便出現訌,看來瓦崗軍都不是爭大下的料子。
徐子陵慨道:都在說是爭天下了,自然是人人你爭我奪,大有大爭,小有小爭。
仲你還有與趣加爭奪嗎?
寇仲神一振道:若給李,老爹那種天生人得了大下,萬民豈非要遭殃,那不若由我們來當皇帝。
徐子陵哂道:皇帝只能有一個,由你來當好了,我纔沒與趣。
寇仲哈哈一笑,擡頭看善黛青院特大的院子和金漆招牌,喜道:到了!
徐子陵扯停他道:是否進去見人便說是找佩佩呢?
寇仲愕然道:不找佩佩找誰?
徐子陵道:這是沉落雁的老巢,雖不敢派人明目張膽跟蹤我們,但總不會任我們四闖而不聞不問。事後若派人來查採,發覺我們竟第一次來就指明要找佩佩,像是老相好的樣子,不由此生出疑心就奇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都是你想得周到,那該怎麼辦,是否不去呢?
徐子陵道:去還是要去,不過卻須由鴇婆自己介紹才,到時再隨機應變吧!
寇仲與道:莫要糊襄胡塗的失了。我給楚楚起的火頭現在尚未熄滅哩!
嘻笑聲中,兩人大搖大擺地步黛青院裡。
把門大漢見他們外袍上繡有龍頭府的標誌,那敢怠慢,打躬作揖迎他們進會客大堂,由鴇母招呼。
兩人雖從未過青樓中的溫滋味,但對開始幾個步驟則是耳能詳,先出手打賞,纔在一組椅子坐下。
大堂鬧哄哄一片,數名俏婢在六、七組客人中來回穿梭,侍奉周到,調笑不,春意盎然。
侍候他們的是個蘭姨的鴇婆,半老徐娘,仍是頗有姿,只看的風姿,便知陵幫經營的都是第一流的院。
蘭姨見兩人型俊偉,徐子陵儒雅瀟灑,寇仲氣宇軒昂,如此人材,還是首次遇上,一對目差點出焰,笑臉如花道:兩位公子是否剛投效大龍頭隨著他凱旋歸來,否則怎會今晚才頭一遭來哩!
寇仲接過俏婢奉上的香茗,笑嘻嘻逍:什麼事都有第一遭的。今次這第一遭便遇上蘭姨這麼迷人的人兒,我們前生說不定曾是夫妻哩!
蘭姨聽得掩口笑,花枝道:公子真懂哄人,小心奴家不理衆兒的怨懟,先來纏死了你哩!
徐子陵見寇仲裝得活似花叢老手的模樣,心中好笑,旁觀不語。
蘭姨那肯放過他,目掃來,眼連拋道:徐公子就比你文靜多了,不過一樣是那麼使奴家意迷。
寇仲癱椅上,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哂道:迷是應該的,若讓這小子到了你牀上,你看他還能裝出現在那道貌岸然的酸學究樣子嗎?
見到徐子陵脹紅了臉,蘭姨笑得樂不可支。探手過來拍了拍寇仲大,著道:
寇公子現在已這樣了,到了牀上豈非要弄死人嗎。
寇仲心中苦笑,若真到了牀上,自己本不知該如何著手,表面當然仍裝出縱橫場的樣子,一拍扶手道:這裡最紅的是那幾個妞兒?
蘭姨欣然道:最高價的都給人訂了,但見是兩位公子,奴家破例安排們來打個轉,人家先行個見面,再預約後會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先念們的芳名來聽聽好嗎?
蘭姨隨口說出了五、六個名字,什麼翠兒、卿兒,偏是沒有佩佩在。
寇仲兩眼一轉,笑道:除蘭姨外,今晚誰纔可陪我們樂一晚兒呢?
蘭姨狠狠橫了他一眼,風萬種道:寇公子再逗奴家,看奴家肯放過你嗎?又說出一串名字,仍是沒有佩佩在。
寇仲和徐子陵大頭痛,這時才悔恨沒有向香玉山問清楚一點。但這時又騎虎難下。
往日兩人雖嚮慕青樓,但際比危機四伏的時刻,既心懸素素,又急於險境,那來偎紅倚翠的心。
但若這麼掉頭就走,卻是於理不合;而若追問下去,定會啓人疑竇。照常理想,總不會整個青樓上上下下都是陵幫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泄。
忽然有人來到蘭姨側,俯湊到耳旁說了幾句話。
那人去後,蘭姨臉變得有點不自然,勉強笑道:剛好有閒上房空了出來,不若奴家先帶兩位公子前去,好過呆在這襄。
兩人均知有別,暗忖可能是那佩佩知道他們來了,遂欣然隨登樓而去。
房門敞開,映人眼簾是安坐房的沉落雁,正以迷人笑容,歡迎他們。
蘭姨低聲道:奴家只是依命行事,請兩位公子見諒。
兩人有若給冷水當頭澆下,大倒黴。
寇仲細察除侍候的小婢外,便似再無伏兵後,昂昂然的走了進去,在對面坐下,徐子陵只好坐在他旁。
小婢退出去後,寇仲斜眼兜著道:今晚陪我還是陪他?
沉落雁淡淡道:當然兩個都陪了,但只限於在這廂房裡飲酒談心。
今夜穿回白素服,後方窗外則是細雪飄飛,兩人都到很難對生出敵意,但又知輒就是大禍臨頭,那覺確教人心生矛盾。
徐子陵哂道:有話快說,爺還要回家睡覺呢。
沉落雁舉起酒杯,欣然道:長夜漫漫,把酒談心,乃人生快事,讓落雁先敬兩位一杯。
寇仲笑嘻嘻道:怎知這些酒是否給你下了藥?
沉落雁沒好氣的放下酒杯,笑道:若要下藥,我就不會現哩!好沒長進,放著龍頭府那些大部分來自楊廣行宮的妃嬪不去尋歡,卻要到這裡來花銀子買笑,男人是否都像你們那麼賤骨頭的?
寇仲反脣相稽道:有人了人家恩德,不思報答,只是想著如何把恩人謀害,那些人又是否天生狼心狗肺呢?
沉落雁噗哧笑道:罵得好!不過我現正是報恩來了。究竟耍落雁委下嫁你們哪一位爺哩。
徐子陵不悅道:又來了!再是這樣,我們立即拂袖離開。
沉落雁道:徐爺莫要怒,最近江湖傳聞,宇文無敵給你們殺得落慌而逃,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你們的聲勢能追上現在正如日中天的跋鋒寒和'影子刺客'楊虛彥呢。
兩人聽得跋鋒寒之名,又知悉影子刺客的名字,均心神,到這兩個人,終有一天會爲他們對手。
沉落雁細察他們神,大訝道:原來傳言非虛,這麼看來,的確是你們自行運功把散功藥迫出外的。難怪當時你們的額際現汗哩。
寇仲笑道:怎麼都與你無干,長話短說,爺我還要尋歡作樂。
沉落雁微笑道:那就先答落雁一個問題,當今羣雄中裡,有誰能及得上公呢?
徐子陵口道:李閥又如何?
沉落雁不屑道:四閥之主中,論武功,李淵只能排在榜末;論才略,他亦是倒數上來第一人。爲人膽小怕事,優寡斷,更像你們般貪;明知是殺頭之罪,仍私下了晉宮宮監裴寂從原屬楊廣所有的宮中挑出的兩名絕,這樣的人何能大事,你們的眼不致於差得如此厲害吧?
兩人那知李淵是這樣的人,不過只看李世民千方百計迫他作反,便知沉落雁所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沈落雁得意地道:至於你們的老爹杜伏威,只是黑道梟雄的級數,在江湖上爭地盤是綽有裕餘,但爭天下嘛?何時才到他?
頓了頓續道:現在公開倉濟民,又傳檄天下,數楊廣十大罪狀。天下人心,無不歸向,識時務的,都該知逍誰纔是真命之主。
徐子陵冷笑道:你開口閉口都是李,究竟置大龍頭於何地?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那隻能怪你自己胡塗。今天翟公已正式知會我,要我通知公,他將退位讓賢,一俟衆將領齊集,便會公告此事。所以我開口閉口都說公,究竟有什麼問題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這才知道翟讓已公開認輸,把瓦崗軍大龍頭之位讓了出來,登時有如釋重的覺。
一場干戈,該可遏止吧。
沉落雁俏目亮了起來,閃過莫測高深的異芒。
寇仲仍不服氣,道:其它三閥又如何?他們肯坐看天下落人你們瓦崗軍之手嗎?
沉落雁油然逍:宋閥勢力偏於南方,只能依附北方之勢事,可以撇開不論。獨孤閥和皇室關係太深,脣亡齒寒,亦無爭天下之力。只有宇文閥人材衆多,可以稍有作爲。可借當了這麼多年走狗,仇家遍地,楊廣若亡,宇文閥只會爲衆矢之的,任他們有三頭六臂都應付不了。嘻!你們就不肯放過宇文化及了,落雁說得對嗎?
兩人被說得啞口無言。
此對大下形勢瞭若指掌,難怪會被李重用。
徐子陵道:那郭子和、劉武周、樑師都三人又如何,他們都有突厥在背後撐腰,你的公怕也非是畢玄的對手吧!
沈落雁從容自若道:那恰好是他們最大的弱點,坦白說,你們希突厥人的魔爪中原嗎?公常說,逆人心者必敗,楊廣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仲言又止,終沒說出口來。
沉落雁笑道:你是想說竇建德、王薄,又或沉法興、李子通、徐圓朗等人嗎?羣雄中只有我們瓦崗軍握運河黃河匯的咽位置,西迫東都,東臨江都,單從地理形勢看,便無人可與我們爭鋒了。
寇仲拗不過,嘆道:說到底,你都是想找們說出'楊公寶藏'的,這樣好了,你就下嫁我們其中之一,那寶藏就可給你拿給公獻了。
沉落雁見費盡脣舌,仍不能說兩人,大嗔道:去你孃的貧舌小鬼,看我不把你的舌頭勾出來。
兩人想不到一向斯文溫的也學他們般說話,登時樂不可支。
沉落雁終了肝火,拂袖而起道:這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你們能安然無損的離開滎,我沉落雁就……
兩人換個眼,大聲接下去道:就同時嫁給你兩個小鬼。
沉落雁呆了一呆,接著回覆本,嫣然笑道:就那麼辦吧!
聽著遠去的足音,兩人都頭皮發麻。
爲何不立即對付他們呢?是否有更大的謀在醞釀之中?
十二樓上開天門,此是人間最高處。人間最高處,能有多高?我提劍至此,十二樓上所謂天人,可敢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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