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去後不久，到一夜行勁裝的徐子陵房。

寇仲道：你見到婠婠離開嗎？

徐子陵在牀沿坐下，道：恰好見到逾牆而去，快如鬼魅，的天魔功愈來愈厲害。不過是往城南的方向跑，而非回宮去。

寇仲皺眉思索道：婠大姐到那裡去呢？長安城還有誰能令三更半夜的登門造訪？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雲帥有八、九機會藏波斯寺。

寇仲拋開婠婠的事，奇道：倘若見過他，該是十十的曉得他躲在那裡，因何只有八、九的把握？

徐子陵解釋道：我不敢打草驚蛇，只躲在附近運氣，卻見到薛萬徹鬼鬼祟祟的進寺，他不是見雲帥見誰呢？

寇仲不悅道：我還以爲你只是去見封德彝。

徐子陵道：封德彝不在家，放著無聊，故到波斯寺打個轉，不是蓄意撇下你，帥明鑑。

寇仲失笑道：小子耍我！

旋又訝道：封公因何這麼夜仍不回家？定是給李淵召宮，不得。唉！先是婠婠，現在又給你這麼鬧鬧，累得我睡意全消。這時刻有甚好去？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去見石之軒。

寇仲愕然道：似乎尚非時候，和他有什麼好說的？老石明得教人心寒，最怕是我們講多錯多。

徐子陵道：明天李世民的信函將送到李淵手上，妃暄雖說過王通可令李淵暫時把事保，但是決定權在李淵手上，至他會讓一衆心腹大臣和建、元吉等曉得此事。

直至此刻，安隆仍沒有和石之軒翻臉，倘若安隆在不敢瞞下把此事告之石之軒，我們立告完蛋大吉。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問題是我們可向石之軒說什麼呢？

徐子陵道：告訴他我們須暫和李淵修好，以借他們的力量擊退塞外聯軍，這並非謊話，不到他不相信。至於刺殺趙德言，當然仍依計進行。

寇仲接下去道：豈知後來李淵看破我們的詭計，竟邀我們兩大小子到長安來示衆，弄得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對嗎？哈！你這小子，說謊騙人比我還在行。

兩人伏在可俯視石之軒巢的鄰宅屋頂高，頭皮發麻的瞧著一道輕煙似的人影，從巢閃出，沒人暗黑裡去，轉瞬不見。

寇仲倒一口涼氣道：那不是婠大姐嗎？

徐子陵也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低呼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婠婠怎會和石之軒弄到一起的？

寇仲全如人冰窖，道：他們或許是同病相憐？唉！不理是什麼原因，若他們兩人合力玩謀害我們，我們肯定遭殃。你道婠婠會否向石之軒泄我們所有？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是婠婠，如何答你這問題？

寇仲道：不會的！我敢肯定婠婠不會害我們。因爲對陵你仍是餘未了。

徐子陵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

寇仲回覆從容，笑道：我是認真的，還要不要進去見老石？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比之任何時間更要見他，看他的反應。不過待小半個時辰後才進去，讓他不用懷疑我們上婠婠。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覺，剛纔婠婠來找我們，主因是要肯定我們留在家裡，然後去見石之軒，免被我們無意下撞破行藏，豈知鬼使神推的，仍避不過我們的耳目。

徐子陵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石之軒在漆黑廳堂臨窗而立，似溶黑暗裡去。

兩人來到他後，石之軒出奇地平靜的道：有什麼要事？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邪王原來是不用睡覺的，這是什麼功法？

石之軒淡淡道：我在思索，你們因何如此張？是否想殺我？

兩人心中大懍，許心上的異樣，竟沒法瞞過他。

徐子陵苦笑道：邪王法眼無差，不過卻有些兒誤會。我們之所以心張，是因有事瞞，現在卻因事發展至無法瞞的地步，所以不得不向邪王如實說出。

石之軒緩緩轉過來，目掃過寇仲，最後落在徐子陵上，出奇地平靜的道：

石某人在聽著。

寇仲歉然道：我們今趟到長安來，不是要行刺李世民，而是要對付香貴父子。

石之軒雙眉皺起來，道：香貴父子竟可令你們放下大事不顧，勞師衆的犯險遠來，你們認爲我肯相信嗎？

兩人暗鬆一口氣，看石之軒的神態，婠婠理該沒有泄。

徐子陵道：這是我們唯一對付香貴的機會。若我們攻陷，香貴父子必聞風遠遁，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石之軒目移到他臉上，微笑道：既是如此，你們可一直瞞下去，因何選在今晚向我說實話？

徐子陵道：因爲我們與李世民私下協定，頡利的威脅一天不除，我們絕不會攻打。

石之軒微一錯愕，雙目殺機劇盛，目來回掃視兩人，沉聲道：你在說什麼？

寇仲此時更肯定婠婠沒有出賣他們，嘆道：邪王或不會爲中上大局著想，我們卻不能如此冷，中土人關起門來自家鬥生鬥死是一回事，可是遇上外人來犯，我們卻去李淵後，讓外族人功得手，我們則無法辦到，所以與李世民私下有此協定，請邪王諒我們的苦衷。

石之軒雙目兇斂去，淡淡道：對付香貴或者是你們到長安來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目標是我石之軒，對嗎？

徐子陵嘆道：若我們有此打算，早和邪王手。

石之軒出一高深莫測，又充滿冷酷的笑意，聲道：趙德言仍在來此途上，因何你們這麼急於把事揭破？

寇仲苦笑道：這紙包不住火，李世民必須向李淵稟告此事，而我們則因功尋得香貴，只未知香玉山行蹤，遂決定暫時離開長安，此來順道向邪王你辭行。

石之軒倏地別轉雄軀，負手注目窗外，沉聲喝道：滾，給我立即滾！在我忍不住下殺手前，有那麼遠滾那麼遠！

回到司徒府，兩人的心仍很壞。

在堂坐下，寇仲搖頭道：我有點後悔剛纔沒有和老石翻面手，那樣現在便不用有任其宰割的無奈！天曉得他會有什麼行，若他在李淵收信前揭破我們，將會破壞一切。

徐子陵道：他剛纔既沒有出手，當不會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我記得他曾說過，絕不會因憤怒殺人，看來不是隨口說的。唉！希他仍可保持理智。

寇仲嘆道：我們先讓他生出刺殺趙德言以統一魔道的希，適才則令他希幻滅，老石可非善男信，豈肯輕易放過我們，只因自問收拾不了我們，故放我們走而已！我沒有你那麼樂觀。

徐子陵道：你忘掉婠婠哩！婠婠之所以會去找石之軒，是因我們曾告訴石之軒婠婠也在長安，所以石之軒以魔門法聯絡婠婠，讓曉得他藏，遂有今晚婠大姐登門拜訪老石之事。老石和婠大姐的結盟，代表魔門兩代最傑出的兩個人攜手合作，等若魔道的統一，何況婠婠還有振興魔門的計劃。不肯告訴我們，是怕我們阻撓和破壞，對石之軒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寇仲生出希道：對！你的分析有大條道理，婠婠既不想弄砸我們的事，自因我們的行對有利無害，老石沒理由破壞婠大姐的好事。

徐子陵道：房休息吧！明天再看天是否會塌下來。由老天爺自己決定好哩！

翌日兩人從皇宮回來後，衆人像等待判刑的犯人，留在司徒府苦候消息。

來訪福榮爺的富商巨賈，達貴人仍絡繹不絕，雷九指、宋師道、查傑等忙個不休，彤彤充當小婢，在大廳團團轉，剩下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在堂天打卦。

寇仲道：原來溶雪是這麼一塌胡塗的，泥濘污水。唉！春天來哩！

侯希白道：有什麼好嘆氣的，至直至此刻，石師仍沒告發我們。

寇仲對徐子陵笑道：我們昨晚算這小子，人道虎毒不吃兒，侯小子是他徒，可算是半個兒子，加上你這另外的半子，合起來剛好是個完整的兒子，對嗎？哈！

徐子陵沒好氣道：虧你有說笑的心，希你待會仍可笑得這麼開心。

寇仲挨往椅背，展四肢道：這苦中作樂，啊……你道池小子不著蝕把米，下一步會怎辦？

侯希白道：他還可以幹什麼？只好拖延時間以籌措銀丙，待總店正式開張後再進行蠶奪錢莊控制權的謀。

寇仲道：他唯一的辦法是搶去我們開設錢莊的老本，本想由我們兩個爛賭鬼手，現下則此路不通。哈！池小子怎鬥得過我。

徐子陵提醒道：小心他會由陳甫人手，在尹祖文的七針制神下，沒有人能保住。

寇仲灑然道：那我們索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公然把黃金運到這裡來，看池小子還有什麼法寶？想做便做，橫豎悶得發慌，我們立即報請福榮爺由他親自主持。

黃昏時份，衆人終從沈落雁接到消息，李淵於正午稍後時間收到李世民的函後，立即約見王通和歐希夷，閉門談整個時辰。王通和歐希夷離開後，李淵立即召來建、元吉和裴寂、封德彝、李神通等王侯貴族、心腹大臣舉行急會議，至此刻仍未有結果。

今趟爲李世民送函的人是柴紹，他貴爲未來駙馬爺，又因李秀寧的關係，向得李淵寵，由他負此重任可說不作第二人想。

據徐子陵和李世民早前擬定的策略，李世民在函裡是實話實說，只去往嶺南見宋缺的關鍵環節。

過程是由師妃暄作說客，勸服徐子陵以大局爲重，再由徐子陵穿針引線，安排李世民與寇仲會於運河，協議於外族聯軍境之際，息止干戈。

因勢迫，李世民爲前線統帥，故不得不先與寇仲談妥，然後稟上李淵，讓他作出最後的決定，整件事合合理，且因李世民於出征前早表明這方面的心意，更是無懈可擊。

從利益去看，這樣一個協定對李唐有百利無一害，唯一的問題是會令李世民聲威大增，難以制。至無法把李世民忽然投閒置散，又或在回京後立即打宏義宮，褫奪兵權，且還要藉助他令寇仲履行協議的承諾。

在這樣的況下，太子黨和妃嬪黨的強烈反對可以預見，就要看李淵能否堅持。

在建、元吉方面，唯一有說服力的反對理由，是息兵之議乃寇仲玩的手段，令唐室與東突厥因此關係惡化後，寇仲將毀諾出兵攻打。

徐子陵的妙計恰是針對此而發，不理寇仲是真還是假意，只要他肯現長安，與李淵握手言歡，事件本已有無比的震撼，足可令頡利南下前三思；且可令聯軍中與寇仲有共患難生死的兄弟戰友如突利、菩薩、古納臺兄弟等三大主力人馬生搖之心。

衆人不敢輕舉妄，只好悶在司徒府苦候消息，直至零辰時份，沈落雁姍姍而至，在堂坐好後，這笑道：事功了一半，只待皇上正式向秦王作指示。

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雷九指四人你眼我眼，不明白什麼'事功了一半'，不過總知道非是壞消息。

沈落雁微笑道：在會議上，爭論激烈，建、元吉和裴寂番質疑秦王與你們的關係，更不相信你們的誠意。幸好得李神通大力爲你們撐持，指出正因你們與秦王亦友亦敵，纔在塞外聯軍的力下談攏，因爲乘人之危乃戰場上的常規而非例外。李神通更反問建、元吉，能否說出寇仲或徐子陵任何一個背信棄諾的例子，令建他們啞口無言。嘻！想不到你這兩個小子聲譽這麼好，好得連恨你們人骨的人也沒話可說。

雷九指道：李神通的話既然這麼有力，事實俱在，李淵爲何還不立作決定。

沈落雁道：建等當然不會如此容易就範，反諷因寇仲有義釋李神通之恩，故李神通爲你們說好話，令李神通然震怒，差點反臉。

寇仲道：李淵沒提出邀我們到長安，以肯定我們的誠意嗎？

沈落雁搖頭道：是由封德彝提出來，建等還以爲封大人是故意爲難李世民，先不說他們認爲你們不敢以犯險。何況在他們心中，縱使你們敢來長安，他們也可藉助突厥人的力量！一舉兩得地同時把秦王和你們幹掉，這是何樂而不爲，爭論至此緩和下去。

侯希白皺眉道：那事應就此決定，爲何卻只功一半。

沈落雁道：因爲李淵今晚舉行國宴爲伏騫王子餞別，所以結束會議，說明早再作決定。

這幾句話勾起和徐子陵的心事，因爲若李淵拒絕伏騫邀他們兩人往吐谷渾流球技的事，他們將不知以何法。

徐子陵不解道：李淵因何對邀我們來的事猶豫難決？先有王通和夷老兩外人爲此說項，再由較中立的封公提出，他沒道理不立即決定。

衆人點頭同意，李淵沒有立下決定，令整件事蒙上霾，大有可能功虧一簣。

沈落雁嘆道：這一得一失，還不是東宮火大炸累事，使李淵清楚建有殺秦王之心，令事更趨複雜。

雷九指冷哼道：說不定是李淵本也有殺李世民的心。

徐子陵搖頭道：氣在上頭時，殺機是難免，不過事後平靜下來，怎都會香念骨之。照我猜李淵雖認定是秦王暗害張捷妤，但仍未有要致秦王於死的決心，只會奪他兵權，流放邊疆不之地以作懲罰，不過這該是頡利退兵後的事。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若子陵所料無誤，我敢肯定李淵最後肯點頭，而建等尚以爲有機可乘，策諸妃作說客，結果如何，不問可知。

沈落雁笑道：奴家要走哩！你們今晚乖乖的不可隨跑，明天將會是春普照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