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劍冢的劍意毫無保留地直接刺傷了試圖邁步的宣凡,直接嚇退了所有弟子,恐怕小師叔的那份清凈都要被打擾了。
越是這麼想,昆吾山宗的弟子就越是憤怒。
小師叔辛辛苦苦一人守一峰,以那滿山劍氣,而他們,竟然連同輩的別門派弟子都攔不住!
真是……憋屈至極!
昆吾山宗以劍證道,在這淵沉大陸,又何時過這等委屈!
高修德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次想要與這些西雅樓的弟子擲劍決斗了,只是每每這樣之時,他總記得掌門真人要他們與西雅樓弟子和善相與的話語。
畢竟小師妹……還要仰仗那位談樓主。
若是仗著這里是自己的地盤,欺負了西雅樓的弟子,萬一、萬一氣走了談樓主,不給小師妹治病又該如何是好?
“你讓我筑基我就筑基,那我多沒面子。”宣平卻不吃高修德這一套,坐在團上晃啊晃,笑容更是看起來可惡又刺眼:“高兄,有本事你先來啊,兄弟在此,承讓,承讓。”
高修德深呼吸。
再深呼吸。
刺耳的笑聲不斷在學舍里響起,宣平似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又或者逗他很有意思:“高兄,咱們也認識一周多了,上過同一堂課,走過同一段路,還看過同一本書。不得不說啊,你們昆吾山宗確實人杰地靈,瞧瞧,我卡了大半年的境界,來了昆吾山宗,這就一躍到煉氣后期了,要是你們小師妹再多病幾天,說不定我還能一波沖到大圓滿再筑基,也去上二層看看?”
西雅樓眾人笑聲起,好不肆意快活。
昆吾山宗弟子面鐵青。
宣凡被劍氣傷及肺腑,乍聽嚴重,可西雅樓以丹藥著稱于天下,小師妹有傷尚且要拜托他們,區區肺腑之傷,又怎可能影響到西雅樓二樓主的親傳弟子。
劍冢劍氣縱橫凌厲,修為不夠者正面迎之,自然遍鱗傷。
但若之而不死,這樣的劍氣卻是淬練意最絕佳的存在。
否則,為何每日昆吾山宗的門和親傳弟子都一定必須從迷霧林走一遭呢?
是以宣凡與宣平二人雖擅闖劍冢不反被傷,然而這傷卻非禍,而是天大的福氣。
原本只是煉氣中期的二人,竟然雙雙于客舍之中破境,一夜之間,昆吾山宗霞云聚了再散,停了又起,天亮時,這對雙胞胎兄弟已是煉氣后期。
西雅樓眾人自是大喜過,談樓主更是親自護法,并掏出了兩顆千萬人垂涎的太微丹,分別賞賜了下去。
太微丹煉丹本極高,其中要用到幾味如今已經不存于世的稀有材料,開爐時失敗率也高于其他丹藥,在十大有價無市丹藥排行榜上,足以排到前幾位,有起死回生,白骨生之效,幾乎等于多了一條命。
這要是在西雅樓,他們怎麼賞賜怎麼破境,但偏偏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昆吾山宗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昆吾弟子眼紅得牙,然而令在,若是他們強闖劍冢,下場可是要去戒律堂的,又怎會像對待西雅樓這些人一樣,輕輕拿起,輕輕放下呢?
不知不覺中,大家對于小師妹病的關注和垂憐程度,被這份對西雅樓弟子的不服與忍悄然沖淡。
緒惶惶的,還有夏亦瑤。
實在是沒想到,當時溫文爾雅隨和親切笑意盎然地對說著“這病確實不簡單,看來是要慢慢調,小姑娘可要多吃點苦了”的人,竟然如此真實。
吃點苦,原來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吃點苦。
那些丹藥丸子,是真的……很苦。
夏亦瑤來了昆吾山宗后,也不是沒有調養過。最弱之時,師母懷薇真人還找了凡間的著名郎中來喂過幾幅中藥,后來,那些奇珍異草也沒一個好吃的,之后兩顆糖漬梅子也就下去了。
直到嘗過談樓主的藥。
再濃郁的糖漬梅子的甜,也蓋不住談樓主丹藥的那份勁兒。
夏亦瑤覺得自己嘗到了這輩子的苦。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居然還能被苦到嚎啕大哭。
……然而偏偏師母似是見慣了這樣,還不太好意思地和別人說什麼“這孩子氣,每次吃藥都得我哄著”。
夏亦瑤抹著眼淚:“師母,這藥是真的太苦了,真的……”
“好了好了,良藥苦口。”懷薇真人慈地的頭:“談樓主,讓你看笑話了。”
夏亦瑤:……
不是,真的不是,師母有本事你嘗一口,一口就知道了啊!
這藥不是人能吃的啊!
要不是對方是談樓主,簡直要懷疑,這人是專門來整的了!
而且,的問題是因本命劍而來的,吃藥……本就沒用的!
可這個談樓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真的讓的狀況看起來減輕了些,懷薇真人自然大悅,說什麼也要盯著喝藥,連倒掉的機會都沒有。
夏亦瑤淚眼婆娑,言又止卻又無人訴說,只能悄悄恨恨挖一眼端坐在窗邊,依然好脾氣只笑不語的談樓主。
卻不知談樓主表面掛著隨和的微笑,其實暗地里,也很心煩。
七八糟的珍稀藥材也用了,昆吾山宗的人也賺夠了,足夠他以此為條件,拐一個宗門弟子去西雅樓了。
結果一周多了,這群沒用弟子竟然還沒找到人。
真是豈有此理。
昆吾外門八千,門親傳林林總總也沒有上萬人,那日面館,也摘了帷幕,一張臉得清清楚楚,修仙之人記憶力本就理應不錯,更何況,那的長相,分明絕對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那一種。
怎麼會……就是找不到呢?
談樓主煩的事,還不僅于此。
他在昆吾山宗不知不覺留的時間有些太久了。
他到底是淵沉大陸排名第一的丹修,一舉一,一行一宿都牽著無數人的心。他答應來昆吾山宗,老家伙們都能猜到,他這是想讓昆吾山宗欠他一個人。
但也僅此而已。
誰又能想到,他會待這麼久呢?
待這麼久,難道是因為他真的在嘔心瀝地為懷筠的小徒弟治病?什麼病能讓他都這麼束手無策,治了這麼久都沒什麼用?難道還要他消耗修為不?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位談樓主,究竟想讓昆吾山宗欠他多大一個人?又為什麼要這麼大的一個人呢?
如果不是這樣,談樓主又為什麼要在昆吾山宗不走呢?
是被挽留,是他自愿,亦或者……還有別的可能?
比如,被扣押?又或者,談樓主自己想要做什麼?
短短一周的停留,整個淵沉大陸五派三道的老祖宗們全都已經將目投擲了過來,無數人推算著談樓主此舉的用意所在,無數探子在罹云郡來回,甚至白雨齋的那位紅老道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已經在來昆吾山宗的路上了。
談樓主下意識覺得那個紅老道,是來和他搶徒弟的。
畢竟如今,五派三道里,也就只有他和紅老道還遲遲收不到合意的親傳弟子,論猜他的心思,紅老道敢說第一,便無人敢說第二。
談樓主深吸一口氣,心緒不寧之時,到底還是有幾分自信。
那小分明就是在他面前了丸子,無論有意無意,總之緣分一事,妙不可言,凡事也該有個先來后到之順序,難不他還能被那紅老道搶了徒弟不?
丸子得好的人,都是手藝人。
他們手藝人,才懶得握筆畫符,嘖。
既然找不到,他便再試試去一家面館一次。
念及至此,談樓主慢慢站起來,他沖著懷薇真人歉意一笑:“又饞了,還想去吃碗面。”
……
“結界是劍道,也是符道。世上有劍意,也有符意,萬歸一,”謝君知不不慢道,他左右看看,似是想要從樹上隨手折一只小樹枝,還沒抬手,虞兮枝用來盤發的小樹枝已經按捺不住地自己跳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手上。
“哎呀!”虞兮枝長發傾瀉下來,抬手去抓,卻沒來得及,只得任憑小樹枝雀躍飛走,嘆了口氣,從芥子袋里翻了翻,沒翻到簪子,只翻到了一雙筷子。
虞兮枝:……
也、也不是不可以。
慢慢出一筷子,將長發重新挽起,再以木筷固定。
“你還真是不挑的。”謝君知握住小樹枝,看了頭上的筷子一眼。
“都是木頭,難道還要分高低貴賤嗎?”虞兮枝滿不在乎道:“我用沉香木的時候,別人也未能高看我一眼,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誰的劍最快,誰的拳頭最大,誰就最厲害。”
那日屠盡棱北鎮的妒津妖人后,總要理一些之后的事,虞兮枝這才知道,原來昆吾山宗的名頭這麼好用。
棱北鎮的那位鎮長前一天夜里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第二天真正見到風塵仆仆的小真人,又驚又怕的樣子終于緩解了許多,再聽虞兮枝一說昨日青空,鎮長差點表演一個當場眩暈。
之后的收尾賑災與修補工作都是由黃梨持的,這位黃姓的外門弟子年齡雖輕,但做起這些事來駕輕就,格外可靠。阿寇的事似是對他極深,原本活潑外向話多的黃梨似是想用這些災后重建的忙碌事淹沒自己,這樣就不必去想阿寇。
比起才來到棱北鎮的虞兮枝和謝君知,黃梨到底已經在棱北鎮生活了許久,除了阿寇之外,還有許多了妒津妖人的,都是他的面孔。
在一切塵埃落定,虞兮枝和謝君知準備帶著程岑回昆吾的時候,黃梨深呼吸了許多次后,終于說出了那句他早就想說出口的話:“我……我也想修仙。我也想要回昆吾山宗,我想引氣,我想在下次遇見妖的時候……能夠早點發現。”
如果能夠早點發現,或許,他就能發覺阿寇的不對勁。
又或許,他就能早點救下更多人。
虞兮枝答應了。
一行四人并未直接回昆吾山宗,離開了棱北鎮后,黃梨明顯從被棱北鎮的死亡籠罩的影中走出來了不,整個人恢復了許多往日的活潑,找話題的能力極強,讓虞兮枝了許多面對程岑的尷尬。
所以虞兮枝決定獎勵黃梨一碗面,畢竟外門弟子不比為親傳的,縱使其他人看不慣燒火做飯,但仗著虞寺阿妹和懷筠掌門親傳的名號,在這些方面縱一些,也無人敢當面指責。
可黃梨回了外門,再想吃面,就極難了。
謝君知一路隨手揮舞著小樹枝,和隨意比劃了幾個符意,再將小樹枝遞回手中,虞兮枝回憶片刻,也重新比劃出來。
有約噼啪的破空之聲隨著兩人一路走,一路綻開。
黃梨和程岑走在靠后的位置,也想看過來,然而才投來視線,便覺得眼眶酸,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一家面館就在眼前。
虞兮枝收了樹枝,隨意向頭上一,毫不介意自己頭上的筷子旁邊多了樹枝后,看起來有多好笑,還有空回頭說了一句:“這家老板是接過我的指點的,獨家制牛丸子,絕對好吃。對了,我還喊了我阿兄來,我阿兄就是……”
“喲,這不是虞寺虞大師兄嗎?大師兄還不辟谷嗎?怎麼也跑來吃面啊?”一道聲音從面館里混著香氣一起飄了出來。
“這題我會,你們還記得暮永峰當初有個飄著餡餅香氣的寢舍嗎?聽說虞大師兄還沒辟谷的阿妹出了趟任務,終于要回來了,所以大師兄是特地來這里等的吧?”另一道笑聲隨之響起:“大師兄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來,多吃兩個丸子,這家的牛丸子是確實好吃。”
“說起來,我們還沒見過太清峰的這位二師姐呢,巧了,今日正好得以一見,也讓我們開開眼。”
虞兮枝微微皺眉,覺得這幾聲莫名有點耳,卻有點想不起從哪里聽過。
這一路而來,程岑與黃梨自然已經知道了虞兮枝的份,這會兒乍一聽到這面館中對毫不掩飾的貶低和嘲笑,都微變了臉,悄悄看向虞兮枝。
卻見眉梢都沒抖一下,似是對這樣的惡意早已免疫,又或者那一聲聲的嘲笑從未過心。
自開門簾,一步踏,笑意盎然神態自若迎上所有人的目,聲音清脆:“阿兄,我回來了!”
而就在開口的同一時間,一家面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有黑男子揭開了頭上的帷幕,收斂了多時的氣息慢慢散開,他看向面前大放厥詞的西雅樓弟子們,臉極為難看:“飄著餅香氣的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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