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時閑適，兩個人慢慢聊著，話題也漸漸越來越深。

許久后，細問周承嗣，“在你看不見的這段日子里，你怨過恨過嗎？”

周承嗣的眼睛不是生來就是瞎的，而是被人給下了毒。這關系到從前的舊事，總而言之他是被無辜牽連到的那個。

這個問題是周家的忌，基本上無人敢拿這個問題來說，更別說當著周承嗣這樣的面問了。

“沒想到你會問我這個問題。”周承嗣道。

“因為我很好奇，作為被無辜的牽連者，你會不會恨你所遭的這些苦難。”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見，那周承嗣肯定前程似錦。可就因為他是個瞎子，別說前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是周家的累贅。

“當然會怨恨。”周承嗣沒有掩藏這些事實，“在得知我可能永遠都好不了的那一刻，我恨不得和那些人一起同歸于盡。被勸下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為什麼這種不幸的事會發生在我上，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錯。

但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不是嗎？我生來富貴，有人卻生來貧窮，這本就是一種不對等。既然別人能承這種不公，那我為何就得一定得萬事順遂？

世上的瞎子那麼多，他們都能好好活著，為什麼我就不行？這樣一想，好像也能接這些了。”

細看著他面上籠罩的午后，他皮白皙而清，眉宇間滿是與自己和解的悠然。眼睛好與不好，他似乎都會平靜地接這些事實。

“我知道了。”細道，“除夕之夜，我到時候送你一份大禮，你別拒絕。”

“不會。”周承嗣道，“給你的禮我也準備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送。”

細笑了笑，沒說話。

……

除夕眨眼即到。

道觀迎來了第三個除夕，一大早趙興泰和楊大廚就在廚房忙活著，江掌柜和胖瘦夫婦則跟著打下手，三娘在招呼上山點香的香客，而傅杳則和鐘離則在寫春聯春聯。

以往的春聯都是傅杳寫的，今年換鐘離來筆。他的書法，筆走游龍，勁瘦有力，大氣磅礴，看的傅杳老覺得鋒芒過，會把財氣嚇跑，勒令他換其他的字。

“你寫圓潤一點富態一點，”傅杳在旁邊指指點點道，“過節嘛，那肯定要喜氣洋洋。”

鐘離寫完后，也覺得是有些不太妥當，便換了楷。結果旁邊傅杳拿著寫廢的春聯，讓三娘去問六安先生能賣多錢。

三娘不忍直視自家觀主，鐘離則把寫好的“五谷登”往傅杳額頭上一，道：“指這春聯賣錢，還不如指你的功德箱裝滿點。”

“那可是你的真跡，再怎麼也能值點錢吧。”傅杳頂著五谷登道，“再給我來張‘六畜興旺’，我要把功德箱前后都滿。”

鐘離如所愿。

春聯好，到了半下午，除夕飯準備好后，就可以開始過除夕了。

趙興泰今夜做的年夜飯很是盛，來自草原的烤羊和醬牛以及東海的海鮮占了年夜飯的一半，不過對于海鮮，趙興泰還是有些不太難以：“本來想做一份海鮮湯的餃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做都做不出那日在海邊吃到的那個鮮味。”

他原本以為憑著自己的水平，多鉆研應該能行才對，就算做不出那種水平，那也該有點那個味道。可就是不行，他始終都不滿意那個味道。

“你想做出那個味道來？”傅杳笑了，“那你這輩子怕都不行了。”

“為什麼？”趙興泰沒覺得觀主是看不起他，只是這肯定得有個原由。

“因為這是食材的問題。”

“食材？”趙興泰沒想到這些，但很快他又興起來，陸地上的食材他確實大多數都見過聽過，但是大海中的食材，對他來說，乃至對整個陸地上的所有廚子來說，這都是空白的一頁，“我明白了。”

他約約看到另外一條路。

傅杳才不管他這個廚癡，讓大家開吃，吃完了，今晚上還有活要干。

在道觀里其樂融融時，周家這邊也在準備年夜飯。

南方是不興大年夜吃餃子的，在祭拜之后，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吃年夜飯。

周家的年夜飯氛圍很溫馨，細作為加這個家的第一個年，周夫人十分重視，特地還叮囑了廚房做細喜好的食，到時候還擺在的面前，省的不好意思夾。

飯后，上面的長者派發紅包，細拿得數目和周家的兒都一樣多，周夫人并沒有因為特地照顧，而去偏頗誰。

著這些細小而又的暖意，細淡笑著坐在一邊，聽一家人圍著桌子聊著開心的事，一邊守這個年夜。

在代表著新年的鐘聲響起時，周老爺和周夫人又給大家各自塞了平安符，然后才趕著小輩去睡覺。

“你們也快回去吧。”周夫人道，“大年初一不用拜年，到年初二你們就有的忙了。”

“好，那我們先回了。”細說著，手去抓住了周夫人的手，看著道：“娘，謝謝您。這是我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年。”

周夫人反手握住，“那以后你肯定年年都會開心。”

“嗯。”細點頭，“肯定會的。”

說完，松開周夫人的手，攙扶著周承嗣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在他們走到一半時，天上開始飄起了雪。雪花如鵝般大小，隨著寒風吹到了他們臉上。

周承嗣換去了細的左邊，替擋住了風口，同時還把的手抓著塞進了他的兔暖手袋里。

“下雪了，”細看著游廊外的雪花道，“真漂亮。”

“你如果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在這里賞會兒再走。”周承嗣道。

“不用。”細帶著他往院子里走，“很多東西，看第一眼的時候十分漂亮，看久了，其實也就那個樣。今天的藥還沒涂，先回去涂藥。”

周承嗣自然是聽的。

回到房里，細將之前的藥膏抹在周承嗣眼睛上。剛在外面挨了一下凍，現在被室的炭火一烘，溫暖的火爐讓周承嗣有了睡意。

簡單地洗漱后，周承嗣很快就睡了過去。

細在確定他昏睡過去后，這才從懷里拿出一枚紙鶴來，這紙鶴是親那天，傅杳給的。

就著燭火將紙鶴點燃，很快的，外面就有人推門而。

“竟然這麼早就決定了，還以為你會在周家待到天亮。”傅杳掃了掃上的落雪，看著細道：“臉都長了些，看來你在周家過得確實不錯。”

“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很照顧我。”細道，“明明是我以條件來脅迫他們同意我加周家，他們卻沒有為此排折辱我，反而考慮我的，以我為先。若不是我自己親經歷這些，我還真不信這個世上還會有好人。”

“一個人的好與惡，不該讓一群無辜的人來償還。”傅杳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開始吧。”

細最后開帳子，又仔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道：“好。”

……

一夜無夢，周承嗣醒來時，只覺力充沛。

他練的著床柱，準備起來，卻突然驚覺一件事，他好像能模模糊糊看得清眼前的東西了。

抑著心頭的狂喜，周承嗣使勁眨了眨眼睛，再次睜開時，眼前的一切更清楚了。

帳子，床柱，乃至上面雕刻著的花紋，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能看見了，”他先是吶吶了一句，接著一臉歡喜道：“我眼睛恢復了。傅細，我能看見了！”

他飛快開床帳一看，對面的榻上，空無一人。

他以為細只是起得早先出去了，當即丫頭進來幫他更。

丫頭進來后，一見到他的眼睛，突然“啊”了一聲，“大爺，您的眼睛……”

“我眼睛好了。”周承嗣笑道。

“不是，您的眼睛……怎麼了藍的？”

很快的，大爺眼睛恢復且眼珠子變了和大一樣的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周府，周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就見兒子正讓人找人。

“承嗣？”周夫人一看，兒子的眼睛，果然了和兒媳婦一樣的，用手在兒子面前揮了揮，不敢置信道：“你真的能看見了？”

周承嗣看著變得蒼老許多的母親，雙手搭在的肩上，“你比以前好看多了，這支金簪非常適合你。”

兒子這麼回答，周夫人自然是知道他的的確確恢復了。

沒想到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的期終于真，周夫人喜極而泣，“你這個混賬小子可擔心死娘了。”

承著母親捶過來的輕飄飄的拳法，周承嗣自然對是一頓好哄。

好一會兒后，其他人也都紛紛趕了來，一家人高興了許久，才稍微平復了心。

也是這時，周二郎道：“大嫂怎麼不在？”

平時大嫂和大哥一直都是形影不離的。

“沒去找你們嗎？”周承嗣道。

“沒有啊。”周夫人道，“這大清早的，還不到你們來請安的時候。也許去其他地方了，你們快去把大夫人找來，告訴這個好消息。”

眼看著丫頭跑了出去，周承嗣突然想到新婚之夜妻子的話。

說三個月就會走。

而現在一算時間，恰好三個月整。

心里生出一不詳的預，周承嗣當即讓所有的丫頭都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