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剛將零錢踹回兜里,正準備離開小賣部。

　陸林希住了他，石剛回頭，態度頗為冷淡,“有事？”

　陸林希把他爸爸給兩萬塊錢,拜托照顧他的事說了。陸觀華從收銀臺拿出一沓錢,這是他今早去郵局取出來的。

　“這些錢給你吧。你應該需要它。”石剛是個主意很正的人，陸林希之前勸他那麼多次，他一次都不肯聽。算是沒招了。搞不定他。拿這筆錢,虧得慌。鄭叔叔又不在家,不能直接跟鄭阿姨說，免得著急。還是直接將錢還給石剛吧。他有了這筆錢,無論是回Z省,還是上學都不用再費心。

　石剛視線落到錢上，又抬頭看了一眼陸林希，之前好幾次勸他好好學習,明天考個Z省的大學，就能自己做主，他還以為這小姑娘天生喜歡多管閑事。沒想到居然是了他爸的囑托。

　石剛收回視線，“不用了。這錢你從誰手里拿就還回哪里，我不需要你照顧。”

　說完，直接走了。

　陸林希抓了抓頭發,心復雜難言,“他好像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剛來的時候，吵著鬧著要回家。陌生的家人,陌生的環境以生活水準遠遠低于鄭家，他鬧了許多回，可現在他能回去了,卻又不走了。

　“了。”陸觀華卻一臉欣，“也變懂事了。”

　陸林希默默嘆氣，懂事嗎？這是不得不接現實吧。

　“這錢怎麼辦？”

　陸觀華將錢收回來，“他不要就算了。他在這邊人生地不的，以后我們多照顧些，你鄭叔鄭嬸也能放心。”

　其實他不管別人家的閑事。可兒的超市太缺錢了。為了錢，他也得多盯著石剛一些。

　陸林希這次是踢到鐵板上了，悶悶道，“他主意太大了，我說話他本不聽。他還嫌我多管閑事。”

　掙這份錢的是老媽子的心，太累了。寧愿多設計幾款服。

　陸觀華見兒滿臉愁苦，有點好笑，“他不學習，你次次勸他好好學，他可不就覺得你煩嗎？咱們在后面盯著點就行。”

　陸林希之前打過好幾次電話，鄭叔都不在家，也不好將錢還給鄭阿姨，免得胡思想。見石剛不要，只能答應繼續盯著。

　轉眼過去一周，陸觀華在小賣部整理貨。石標峰過來了。

　陸觀華問他，“小剛呢？”

　石標峰愣了一下，“在家學習呢。沒再鬧脾氣，我出來口氣。”

　陸觀華見他似乎憋著一氣，有心想開解，把兒過來看店，他到廚房整了一盤花生米和一盤涼菜，拿了一瓶二鍋頭跟石標峰一邊喝酒一邊嘮嗑。

　石標峰豪氣地將一盅酒倒進里，抓了抓頭發，“觀華，我找了律師。他說我媽有很大概率會得牢。那人販子已經被抓到了。”

　陸觀華有些震驚，“怎麼抓到的？”

　之前整整12年都沒找到人販子的下落，這才一周過去就找到了。難不石嬸和人販子是一伙的，石嬸供出了人販子？心里雖然懷疑，他卻不好直接問出口。

　石標峰答得卻沒什麼顧忌，“小剛被拐的時候，曾經無意間看過人販子的戶口本。記得上面的名字和地址。警察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找到他老家，一抓就抓到了。他承認給了我媽兩千塊錢營養費。但是他沒想到小剛居然記事。”

　陸觀華還是不敢相信，“那這些年你一直生不出孫子，為什麼不幫你找回來。”

　“我媽是在大街上遇到他的。不知道他家在哪。”石標峰滿臉愁苦。

　陸觀華想到那些街坊四鄰的猜測，“你媽為什麼這麼做？”

　石標峰面苦笑，“一直都不喜歡秀秀。吵架不如秀秀厲害。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偏偏秀秀為了小剛不愿離婚。所以才……”

　陸觀華沒想到街坊四鄰還真的猜對了，只是他實在沒辦法茍同。這世上居然有如此自私的。

　“這些年我常常因為沒有照顧好小剛自責，始終不肯告訴我真相。我問為什麼這麼對我。說那天原本想讓秀秀看著小剛。偏偏廠里臨時加班，我又剛好出差回來。秀秀就讓我看著小剛。說如果是秀秀看管不利，弄丟孩子，就可以讓秀秀凈出戶，說是為我好。”石標峰剛聽到這個解釋，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媽說的話。自作主張賣了他的孩子，還說是為他好。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自私的母親。

　陸觀華也被雷得里焦外。他突然想到他媽把他的工資全都花到兩個弟弟上，他結婚時，只給了他四條板凳，他不滿，他媽理直氣壯說，“你是大哥，照顧兩個弟弟是應該的。”

　同樣自私的母親。

　這世上最惡心的事莫過于“你傷害了我，卻說是為了我好”。

　石標峰生平第一次對媽媽發火卻是在探監的時候，可不可笑。他憋了一肚子氣，“觀華，我真的好苦。”

　陸觀華也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找了12年的兒子認回來，我真的很高興。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我才是造一切的罪魁禍首。”石標峰雙眼通紅，悔不當初。

　陸觀華聽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自己這些年找兒子的艱辛經歷。

　“觀華？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我就不娶秀秀了。”石標峰激拍桌子，因為一連喝了三盅酒，他整張臉漲得通紅。

　陸觀華聽他說完，不僅沒有同他，反而覺得他腦子有病，嘲諷一笑，“這些年有什麼事是你不后悔的？”

　石標峰怔住，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下。

　陸觀華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你跟秀秀結婚，你后悔，后來又娶三個媳婦又后悔。認回兒子又后悔。敢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后悔。你還是個男人嗎？”

　石標峰委屈落淚，心里酸的厲害，別人看不起他也就罷了，沒想到連觀華都這麼想他，他心里不服氣反問回去，“你就沒后悔過嗎？”

　陸觀華搖頭，“從來沒有。”

　“我不信。你后不后悔和吳麗敏結婚？”

　事不發生在自己上總是說得輕松。石標峰覺得他不能同。

　陸觀華被他問住，久久不說話。

　石標峰見他沉默，又繼續道，“你對多好啊，整個家屬區沒有第二個像你這麼疼媳婦的，可是怎麼對你的？在你瘸了一條，二話不說撇下你改嫁。我不信你不后悔！”

　他依舊喝著悶酒，擱酒杯的時候作有點重，將一直陷沉思的陸觀華驚醒。

　他反應過來，長長舒了一口氣，“我說實話，剛開始要離婚，我心里的確很難過，很后悔。我甚至都想過有一天我功名就，而被丈夫拋棄向我道歉。但生活不可能像我想得那般好。嫁了一個有錢男人。而我守著我的小賣部。這麼長時間過去，哪怕我再怎麼不甘心，戾氣也在一日日消散。我甚至開始反思我的不足。

　我也不給自己臉上金，當時我有工作，有許多姑娘相中我。但是我卻選了吳麗敏，我沖的就是那張臉。吳麗敏要說有什麼優點，那就是有一說一，從來不裝。婚前什麼樣，婚后就是什麼樣。我在婚前就知道不是賢妻良母，也不是過苦日子的人。我以為我能，讓任勞任怨照顧這個家。事實上，我賭輸了。既然輸了，我就得認。后悔？后悔沒用。人想過得好，就不要往后看，得往前看。雖然我現在不是大老板，可至食無憂，我能養起我兒。這就夠了。至于其他的，我不再奢了。”

　石標峰聽愣住，吳麗敏對他那麼過分，觀華居然都不恨。他甚至能過得這般好。反觀自己呢？日子越過越差。

　“娶秀秀這件事，你最不該后悔。沒有秀秀，你哪來的兒子。后面這三個媳婦，都是聽你媽的話才娶的，們給你生孩子了嗎？這最后一個還打算讓你白養別人家的孩子。你不一樣把日子過得那麼糟！”

　石標峰被問住了，是啊，沒有秀秀，他的日子也過不好。他依舊過得一團糟。

　“娶妻這事咱就不說了。咱們就說小剛這件事。”如果這不是自己的兄弟，陸觀華真的很想拿子敲醒他，“誰都不能說你花12年找兒子是錯的。但是你把他認回來之后，你不該那麼對他。”

　石標峰下意識想反駁，陸觀華手阻止他，“你先別急著反對，你聽我說。”

　石標峰下心頭的急躁，“你說。”

　“你認回他卻又防著他。他以前在鄭家過得那麼好。每個月生活費都好幾百。比你一個月工資都多。可到了你家，他一沒有。他沒錢，他就只能想辦法去掙錢。你不知道他現在已經高三了嗎？這麼關鍵的時刻，你們就不能忍忍？”

　石標峰急了，“我們家欠了那麼多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卻有錢給巧芳。”陸觀華一句話把他問住。

　石標峰沒有回答。

　“這是你做的第一件錯事。第二件才是最關鍵的。”陸觀華也是經過一晚上的深思慮才想明白石剛為什麼這麼狠，“你出差回來，小剛是不是跟你提過是他賣了他？你是咋做的？”

　石標峰愧地低下頭，在陸觀華察一切的眼眸中，他那點小心思無所盾行，兒子為什麼這麼恨他？因為兒子告訴他是他賣了他時，他讓兒子不要說出去。

　小剛不甘心就恨上了他，為了報復他，小剛去計生辦舉報巧芳懷孕。

　等他被結扎后，小剛又去派出所報警。

　這個孩子氣方剛，主意大，跟他一點都不像。

　“他和你們本來就沒有多。你還要求他袒護仇人，他能不恨你嗎？”陸觀華拍拍他肩膀，“我今天聽到他和他養母打電話，他在電話里說你們對他有多好。可見他是個知道恩的孩子。你昨天給他錢，他都不走。你之前防的那些都了笑話。”

　石標峰猛地抬頭，眼里寫滿驚訝。真的假的？小剛居然也會偏袒他？難道他還愿意認他這個爸爸？

　陸觀華見他眼里充滿希，又給他倒了一杯酒，“要我說，你最不該的是一次次縱容你媽。如果真的是個睿智的老太太，你的日子又怎麼會過這樣。”

　石標峰滿辛辣。

　陸觀華又給他倒了一杯，“不要不就后悔。你是男人，你得負起責任。小剛正是氣方剛的年紀，心智尚不，眼里又不容沙子，他報警是他的權利。你媽坐牢是為的所作所為負法律責任。你不該怪到自己上，更不要怪到小剛上。至于小剛，你只要好好待他，人心都是長的，他肯定會拿你當親人。”

　石標峰原本就是沒什麼主意的人，在家他聽媽媽的，現在被媽媽坑得不輕，聽陸觀華給他一通分析，他才覺得自己找到了方向。他有些激，連連點頭，“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傷了孩子的心，以后我好好待他。”

　陸觀華笑了，“這就對了。”

　石標峰想到這幾日早出晚歸的兒子立刻坐不住了，丟下酒盅，“我先回去了。”

　陸觀華站起來目送他離開。

　石標峰回到家，兒子正在院子里忙活，石爺爺坐在門旁一聲不吭，他媳婦從灶房出來，掃了一眼，很快進堂屋。看到他回來，招呼他吃飯。

　石標峰點點頭，卻沒進屋，而是招呼爸爸吃飯。

　石爺爺拿著小板凳進堂屋，石標峰走到兒子旁邊招呼他進屋吃飯。

　石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石標峰以為他又要鬧脾氣，將后藏的東西舉起來，“我知道你吃不慣你阿姨做的菜。我特地給你買了鹵鴨。快進屋吃點吧。”

　石被抓后，石家飯菜水準大幅下降。巧芳在山里長大，自小也沒吃過好東西，廚藝只勉強維持在煮階段。小剛一直沒什麼胃口。

　石剛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不用了。我待會兒自己做。”

　石標峰眨了下眼，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沒聽錯，有點不理解，“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做菜呢！”

　石剛卻不覺得有什麼，口而出，“誰說男人就不能做菜。我爸就會。”

　石標峰心里一梗，這個爸自然不是他，而是鄭同康。

　他尷尬了一瞬，卻沒有離開，依舊耐著子問，“你搗鼓的這是什麼呀？”

　是冬天用來取火的嗎？要不然為什麼弄這麼多炭。

　“燒烤架。”石剛點好炭，開始將自己之前串好的韭菜、饅頭、土豆、金針菇、面筋和片放到爐子上烤。

　辛辣的香料刷到食材上，激發陣陣香氣，也刺激石家人的味蕾。

　石剛拿了一串燒好的韭菜遞給石標峰，“你嘗嘗。”

　石標峰寵若驚，這還是兒子第一次給他拿東西。雖然兒子很有可能是讓自己當小白鼠，但是就沖這香味，也知道這味道不錯。

　石標峰嘗了一口，立刻贊不絕口，“真好吃！”

　石剛淡淡一笑，翹起角，顯然對自己的廚藝很有信心。

　石標峰拿了一串烤好的面筋，窺探了一下兒子的表。“我拿給你爺爺嘗嘗。讓他也給點意見。”

　石剛沒說什麼，石標峰松了一口氣。

　石爺爺不肯要，老婆子被孫子送進牢里了，他還有閑心吃燒烤。這不孝的東西。

　石標峰知道爸爸生氣，他大著嗓子道，“爸，這事不能怪小剛。要不是媽賣了小剛。也不會坐牢。咱們都是一家人。您跟孩子置什麼氣啊。”

　石爺爺猛地看向兒子，這混小子說什麼呢。

　石標峰賭氣地坐到凳子上，“爸。難道我說錯了嗎？”

　石爺爺沒法說兒子做錯了。他也知道這事不能怪小剛，可……他就是一家人為什麼不能好好的，非要拆這樣。

　“爸。快吃吧。事已經這樣了，與其怨來怨去，還不如好好過日子。”石標峰將面筋送到父親面前，“吃吧。這面筋真的很香。怪不得小剛之前抱怨咱家的菜狗都不吃呢。你嘗嘗他的手藝，不比大廚差。”

　石爺爺接過面筋，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孫子，本就耳子的人，再加上又是失而復得12年的孫子，恨都不能恨。他嘗了一口，眼睛瞪時一亮，“真好吃。”

　他活了六十多歲，還是頭一回吃到這麼香的面筋。

　巧芳眼看著丈夫，石標峰也過去拿了一遞給巧芳。

　石標峰見兒子被煙熏得臉都紅了，把他開，“我來烤，你來教我。”

　石剛也沒拒絕，手把手教他怎麼烤。

　燒烤的香氣很快吸引一幫小孩子過來圍觀。

　石標峰猜到兒子弄這玩意是賣的，于是就問他，“要不要讓他們也幫忙嘗嘗味道？”

　石剛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很快石家院子里就滿了嘗菜的人。

　“哇，這個真好吃。”

　經過的大人也被進來品嘗。

　大人只聞味就知道好吃，這味道簡直絕了，香氣能飄到十里開外。大家有些震驚，“石剛，你廚藝也太好了吧？”

　石剛抿了抿，“我爸媽是開飯店的。”

　街坊四鄰愣了愣，互相使眼，到底沒說什麼掃興話。

　“跟這一比，我家吃的就是豬食。這也太香了。”

　“是啊是啊。”

　大伙頭一次吃燒烤，每個人都給予很高的評價。得知他要弄去賣，提了些小意見，石剛給配方做了些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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