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希回了家,就問爸爸，“爸？我的遮傘送來了嗎？”

　陸觀華點頭，“送過來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陸林希接過傘跑到院子里展開,嗯，里面是黑的遮面料，“行。這種可以遮。”

　陸觀華也是無奈,大兒居然也了,他剛開口,“你……”

　石爺爺走了進來,陸觀華立刻下話頭，沖老爺子打招呼，“石叔，買東西啊？”

　石爺爺敷衍地點了下頭，看了一圈,確定沒外人,他有些局促，“觀華,我想跟你說件事。”

　陸觀華猜到可能跟石標峰有關,于是就讓兒看店,他將石爺爺請進堂屋。

　剛坐下,石爺爺就丟下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觀華，這些年我一直都沒后悔過。但是自打小希救了小剛,我心就一直自責。沒錯，當初是我向警察告的。但是我沒想到王家會懷疑上你。更沒想到他們一直找你的麻煩。”

　陸觀華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吃驚，能不震驚嗎？這些年王家找他麻煩時，他不是沒猜測過告之人是誰,他甚至也懷疑過不人。可沒有證據的事再怎麼猜也沒用。他就只能吃下啞虧。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告的人是石叔。

　石叔是家屬區出了名的老實人，特別沒有存在，誰能想到就是這樣的老實人居然會告。

　他想不通，不自覺問出聲，“您怎麼會？”

　石爺爺嘆了口氣，“那時候小剛被人販子拐走了，秀秀和標峰離了婚，新娶的兒媳婦遲遲沒懷孕，我就琢磨把孫子找回來。正好廠里選拔司機，競爭特別大。我心里著急，擔心兒子選不上。后來王家兒媳婦死了。不瞞你說，那天晚上我親眼目睹王安國大半夜鬼鬼祟祟將人拖到外面。他媳婦明明是他打死的，但是他做戲說是失足摔死的。我就想這樣的人憑什麼能當司機過好日子。于是我就去告了。”

　王安國喝醉之后就喜歡打媳婦，這是整個家屬區都知道的事。大家聽到他發瘋打人就過來勸，王安國一再保證不會再打。大家都以為他改了，怎麼都沒想到王安國會將人打死。

　陸觀華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他確實是遭了無妄之災。

　但是石叔真的做錯了嗎？沒有。石叔看到不公平的事，跑去警局報案，雖然出于私心，但他做的是正確的事。難道王安國打死妻子瞞死因不是事實嗎？他并沒有誣賴王安國。

　至于自己被王家嫉恨，是王家自己猜錯了。不關石叔的事。他甚至都沒辦法怪石叔，當初王家人找陸家麻煩，你為什麼不敢承認。

　怎麼敢承認？承認了，石家就會被街坊四鄰排。沒有人會喜歡告者。大家會躲著走。

　他理智上能理解石叔不敢承認，但是上，他有點接不了，這些年他被王家糾纏，王家人做不了大惡，但像只蒼蠅似地圍在他耳邊轉悠，煩都煩死了。石叔都看到了，可他一聲不吭。哪怕他告訴他，向他道個歉，他也能接，可是他一直沒有。

　石爺爺見陸觀華沉著一張臉，心忐忑不安，“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沒臉見你。我以為這件事會被我帶到棺材里。但是看到小希，我就愧。真的……觀華，你怪我，恨我，我都能理解。你也可以提要求，我一定補償你。”

　陸觀華哪會要什麼補償，他只有一個問題，“峰子知道這事嗎？”

　“他不知道。”石爺爺連自己老伴都沒告訴，“我沒告訴任何人。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餡。”

　陸觀華松了一口氣，還好石標峰不知道這事，如果對方知道是誰告的，還跟他稱兄道弟，他得慪死。

　陸觀華沒說什麼補償，只提醒他，“我怎麼想不重要。關鍵王家知道這事，你打算怎麼收場？”

　他瞞了這麼久，現在卻親口吐出實，可見他是想真相大白。王家能饒了他？

　石爺爺垂下頭，“我已經想好怎麼補償他們了。但我覺得最應該向你說聲對不起。是我膽小，不敢承認。你怪我恨我是應該的。但是你別把氣撒到標峰上，他真的從頭到尾都不知。”

　陸觀華搖搖頭，“我不會怪他。”看著石叔一大把年紀，可憐兮兮的樣子，他頭發，好半天才開了口，“這事其實你也沒做錯。如果我知道真相，我可能也會去警局報案。”

　倒不是為了減一個對手，而是為那一條鮮活的生命。

　石爺爺聽他不怪自己，頓時老淚縱橫。這些年他一直沒有勇氣承認這件事，心里一直有個疙瘩，生怕別人知道這事會排他們家。

　甚至標峰一直生不出孩子，他在心里想：會不會是老天爺看不慣他，所以懲罰他沒有孫子。他就這麼一直藏在心里，終于他鼓起勇氣說出來。只覺得心中那塊巨石搬開了，渾上下都變得輕松。

　石爺爺知道王家會恨自己，他也做好心理準備，但唯獨對陸觀華，他愧得慌。他沖陸觀華再三鞠躬。

　就在這時，石標峰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他爸正在給陸觀華鞠躬，含笑的臉頓住，趕上前扶住他爸，聲音帶了點責怪，“爸？你干啥呢？”

　一大把年紀居然給個晚輩鞠躬，這像什麼話。

　陸觀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示意老爺子起，“我原諒你了，你回去好好跟峰子說清楚。”

　石標峰一頭霧水，看向他爸，“爸，你有事瞞著我？”

　石爺爺不打算回去，當著陸觀華的面就把事說了。

　石標峰比陸觀華更驚訝。陸家和王家的恩怨沒人比他更清楚，他怎麼都沒想到告的人居然是他爸，他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他實在沒臉面對觀華，他整張臉漲得通紅，控制不住怒火，“爸？！你怎麼能這麼干呢。不，不對，你怎麼能干了不說出來呢。你害觀華被王家人冤枉，你就一直干看著？”

　石標峰覺得他爸告沒做錯。本來王安國就是殺了人。要是他不殺人，他爸去警局告就了告假警，被抓的人就了他爸。做了就做了，沒什麼后悔的。

　可他明明知道王家對觀華不依不饒，他卻什麼都不說。難怪上回他家和王家差點打起來了，他爸居然還雇傭王叔，他還以為他爸是圣母，何著他爸是想補償王家？

　石標峰氣個半死。他以后都沒臉面對觀華了。

　石爺爺見兒子生氣，瑟著子，垂下頭，可憐兮兮地說，“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你和觀華就當不好兄弟了。也怕你的工作會被廠長撤下來。以后我就更找不到孫子了。”

　石標峰只覺得自己心里有一團火，怎麼都沖不出來，他急于發泄，卻始終找不到路徑，急得原地躥。

　陸觀華見他急這樣，也不好再說什麼，趕上前穩住他，“算了，這事都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你不用生氣。”

　石標峰臊都臊死了，他本沒臉見觀華，拉著他爸的胳膊就往外沖。

　陸觀華攔都攔不住，他嘆了口氣，扭過頭，發現他兒不知何時竟站在院子中央，顯見剛才的事也都聽到了。

　這種事真的很難說清。從道義上講，石爺爺做得并沒錯。但是他確實傷害到無辜的陸家。

　陸林希做為害者，有理由憎恨石爺爺。可是石叔對又確實不錯。又恨不起來。這種被人左右的緒很難理得清。

　陸林希擔憂地問，“爸？你沒事吧？”

　陸觀華搖頭，“我沒事。”他沖兒笑了笑，“以后我們就有清靜日子過了。”

　陸林希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頭緒，甚至都沒法質問為什麼爸爸不怪石爺爺。因為自己都沒辦法牽連石叔。點點頭，看了眼時間，趕去上學了。

　另一邊，石標峰和石爺爺回了家，石剛正在堂屋看書，聽到靜，走了出來，“怎麼了？”

　石標峰沒有瞞著兒子，將況講了一遍。

　石剛才來家屬區多久，他連人都認不全，自然也不知道王家和陸家有恩怨的事，現在從父親口中得知這事，石剛思忖片刻沖爺爺道，“你去買點禮拎去陸家。雖然陸叔大度選擇原諒了你，但該有的禮數咱們還是要做足。別讓人家心里不舒坦。”

　石標峰咬牙，“我去買。”

　石剛點頭，沖石爺爺道，“您去王家一趟吧。把這事說清楚。別讓他們家再找陸家麻煩。爺爺，你記住，你對不起的只有陸家，沒有對不起王家。”

　石爺爺聽到孫子如此說，“可我告了。你不怕我牽連嗎？”

　石剛嘆了口氣，“我們是一家人，沒必要分得這麼清。”

　石爺爺心里暖暖地，突然他反應過來，孫子剛才好像他爺爺了，他眼睛一熱，扭頭走出去了。

　石爺爺一路忐忑到了王家。

　王爺爺和王正在院子水井邊洗山楂。王爺爺現在和石爺爺一塊在夜市賣燒烤和關東煮。王做了些冰糖葫蘆在夜市賣。

　老兩口擺明是搶陸林希生意。不過陸林希也不介意，本來就不會再去夜市擺攤，誰賣冰糖葫蘆跟都沒關系。

　老兩口樂呵呵地，看到石爺爺過來，王爺爺甩了甩手招呼他進屋坐。

　石爺爺看了眼正在洗山楂的王，沖也點了下頭，“我有事跟你們說。”

　見他語氣這麼鄭重，好像有大事要發生，王爺爺和王對視一眼，心里有種不好的預。該不會他不想請他在夜市干活了吧？

　三人在堂屋坐下，石爺爺問王爺爺，“天賜今年16了？”

　王爺爺一愣，點頭，“對，16了。這孩子績不好，估計考不上高中，我正在發愁怎麼給他找工作呢。”

　石爺爺低下頭，著角，始終張不開。

　王爺爺見他這樣，更加不安了。

　石爺爺掙扎半天，終于還是開了口，“當初安國那事，是我告的。”

　同一時間，王爺爺也開了口，“我以后肯定好好干。”

　四目相對，兩人都怔住。

　王率先反應過來，騰地站起來，眼珠死死瞪著他，“你說什麼？”

　石爺爺不得不重復一遍。

　誰知王本不信，嗤笑一聲，“我說老哥，就算你想替陸觀華抵罪，也不用沒干過的事攬在上。咱們整個家屬區誰不知道你就是個老實疙瘩。你怎麼可能干出告的事。”

　石爺爺沒想到居然不信自己。

　其實也不怪王不信，而是石爺爺的長相和格太欺騙。王家人把整個家屬區的人都懷疑一遍，甚至就連周主任都沒放過，可就是沒想過石爺爺。因為他真的太老實了。一輩子被石婆子管得服服帖帖，年輕時連瞅一眼別的人都不敢。可就是這樣的老實人居然是告人。

　王一個字都不信，嗤笑起來。王爺爺卻是信了，定定打量他半天，“為什麼？”

　石爺爺把對陸觀華說過的話又重復一遍。他為的是自己的孫子。這理由就連王都不得不信了。

　陸觀華那時候是雜工，剛結婚沒多久，當不當司機對他來說還真沒那麼重要。可石爺爺就不一樣了。他是真的想找回大孫子。

　可笑的是他們居然一點都沒懷疑他。明明他的機比陸觀華大多了。可就因為他太有欺騙，騙過了所有人。

　被欺瞞這麼多年，王心里早就窩了一團火，終于找到罪魁禍首，抄起門后的扁擔就往他上招呼，“我打死你！你賠我兒子！你賠我兒子！”

　人氣極了就不管不顧，更何況那是打小就寵到大的兒子，他兒子死了，可這個害兒子被槍斃的罪魁禍首卻活得好好的。他該死！

　石爺爺一把年紀了，可經不過這毫無章法的毆打，從堂屋一直往后退，一直退到大門口。剛好撞上被石剛拉來救場的周主任。

　周主任見王將人往死里打，趕上前攔，“哎，你有話好好說，別手打人。要是把人打死，你也得坐牢。”

　一聽坐牢，王這才找回點神智，將扁擔一扔，直接癱坐在地上哭天抹淚嚎，“我的兒子啊，你死得好冤啊，這個天殺的。是石家矮冬瓜搞的鬼啊。”

　石爺爺材矮小，又有點胖，年輕時那些損的老娘們沒在背后嘲笑他是冬瓜段子。

　現在年紀一大把，當著街坊四鄰的面再次被王家老太婆揭短，石爺爺臉都綠了，可他理虧，張了張，始終沒說什麼。

　他不說，石剛卻沒那麼多顧忌，“你罵誰矮冬瓜呢。你兒子死得活該！他打死了人，他就該償命。你再罵一句，我扇你子，你信不信？”

　石剛是啥人？他是連親都能送進牢的渾人。對付胡攪蠻纏的王，用這招最靈。

　罵到嗓子眼的話，生生給憋了回去。

　周主任趕上前打圓場，讓他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傍晚時分，夕西下，天空僅剩最后一點余暉。服裝廠的工人下班了，家屬區幾家有頭有臉的人被請去王家當中人。

　當大伙得知是石爺爺告的，所有人心的想法和王是一樣的。不相信。對，不相信。完全想不到會是他告的。

　不過人家都承認了，無論他們信不信這都是事實。

　王爺爺和王找到罪魁禍首，非要石家賠償。石剛覺得他爺爺沒做錯，脾氣剛，就是不同意賠償王家。兩家人從下午一直吵到現在。

　石標峰買完東西，還沒來得及帶父親到陸家道歉，經過石家門口就聽到里面吵吵火像是要干架。

　原來里面戰事升級了，王天賜和王小娟放學也回來了。石爺爺和石剛都不擅長吵架，會吵架的石又不在，王家院子吵架聲隔著十里地都能聽得到。

　石標峰將東西送回家，趕進去幫忙。

　石家吵架吵不過王家，但是他們武力值不輸王家。王家是四個人不假，但是石家這邊有兩個壯勞力。而王家這邊有兩個老人，王小娟還只是個半大孩子，本沒有戰斗力。雙方吵著吵著就打起來。

　周主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兩家人松開。

　他大吼一聲，“談！坐下來好好談。不許打架。”

　于是三方人馬坐在堂屋，負責談判的人坐在高位，左邊是王家人，右邊是石家人。看熱鬧的街坊四鄰就站在堂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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