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木楊得到曹寅拜帖之后,愣了許久。
他不是發愣曹寅來找他,而是發愣曹寅現在才來找他。
他還以為民變的事,曹寅會第一時間來拜訪自己。
即使當時鎮民變的是地方衙役,但八旗地方駐軍的主要職責就是鎮各地叛,曹寅理應先來問他。
至于文武差別,曹寅曾在軍中效力,并以武份陪同太子出訪國外,理應不會太在意文武差別。只有漢臣才比較在乎文武差別。
“快請。”查木楊道。
他讓人整理了一下書房,并匆匆打理了一下儀容。
查木楊雖然現在是正一品的杭州將軍,但曹寅是天子心腹,他可不敢狂妄。
曹寅進門之后,行了武將之間的禮,然后讓人守在門外,并請查木楊把人都遣走,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查木楊說。
查木楊忙讓自己的心腹站在門窗守著,關上門道:“難道曹侍衛有皇上的旨意?”
曹寅現在還未繼任江寧織造,只上還掛著前侍衛的職。
曹寅站起來,走到椅子后面站立,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垂首站在曹寅后的小廝抬起頭,走到椅子前坐下。
查木楊愕然。
胤礽道:“孤貿然來訪,希將軍不要介意。孤份需要保,將軍不必行禮。”
查木楊看著笑意盈盈,臉上被涂蠟黃的胤礽,腦袋空白了好幾秒。
胤礽不催促,只繼續笑著看著查木楊。
查木楊終于回過神,從胤礽的自稱中猜出胤礽的份。
他立刻站起啦,正準備下跪,又想起胤礽讓他不要行禮,一時間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坐更不是,惶恐難安。
“將軍請坐。”胤礽微笑道,“皇父曾與孤說,查木楊將軍從蒙古正藍旗護軍統領擢升至杭州將軍,諸事都辦得井井有條,是個能臣。”
曹寅腹誹。太子又在胡說八道,皇上絕對什麼都沒說過。
查木楊卻不認為太子會撒謊。
他虛著半個屁坐在椅子上,道:“謝皇上謬贊!末將不敢當!”
胤礽道:“曹寅本該一來杭州就拜見你,不過皇父讓他多查一些事,所以現在才來,將軍不要怪罪。將軍可有事要報知孤?”
查木楊苦笑:“末將得知的事,已經早早寫了折子呈給皇上。末將剛來杭州不久,對杭州還不悉。”
胤礽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椅背,曹寅從懷里取出一個小賬本,遞給查木楊后,回到胤礽后繼續護衛。
胤礽道:“杭州富商王家急著出手這些桑田。據孤了解,這些桑田曾是旗營屯田。”
查木楊呼吸一滯,趕打開賬本,和記憶細細比對。
他能從正二品的護軍統領,被康熙直接越級提拔正一品的杭州將軍,能力相當不錯。
來杭州的第一時間,他就埋頭看旗營各項支出產出,知道后勤才是八旗軍營整頓的基礎。
雖他不記得旗營所有田地,但這片地正好在旗營屯田包圍中,顯然當初圈地的時候,不可能放過這一片地。
查木楊立刻嚴肅道:“能請太子殿下稍等一下嗎?末將想查一查賬本。”
胤礽輕輕抬起一只手:“請便。”
查木楊向胤礽告罪之后,打開一點窗戶,對心腹說了幾句話。
不一會兒,心腹就抱著一堆賬本進屋。
胤礽沒有起。
心腹目不斜視地從胤礽邊走過,然后飛速離開屋,沒有詢問,也沒有好奇,可見查木楊治兵能力之強。
“曹寅,你去幫一下查木楊將軍。”胤礽道。
曹寅猶豫了一下,把腰上刀解下遞給胤礽后,才去幫查木楊。
查木楊看到這一幕,再次確認曹寅在皇帝和太子心中的地位。
聽到太子命令之后沒有立刻遵命,而是自主做出改變,這得太子非常信任曹寅、和曹寅非常親近,曹寅才會習慣這樣。
胤礽信任查木楊,但曹寅和胤礽學會了萬事有最壞的打算。
胤礽的武藝不錯,進兵營的時候因扮小廝,沒有帶武。若查木楊突然發難,這柄刀會派上用場。
不過若八旗軍營嘩變,就算太子有武也很難逃出去吧?
曹寅心里很無奈。
太子有時候算無策,凡事都會思考最壞的況;有時候又特別大膽,聽說獨闖可能嘩變的軍營,都不是第一次了。
也不知道該說他家太子是謹慎好,還是膽大魯莽好。
“這個!”查木楊率先翻到,“這是康熙初年的屯田名單!確實有這一片田!”
胤礽走上前,看了一眼賬本時間:“覺羅柯魁?那家伙賣的啊,當初居然沒有查出來。”
他譏笑道:“看來當初柯魁的案子并沒有好好查。”
柯魁案發生的時候,胤礽還未出生。不過他聽康熙說過這個案子。
新覺羅在記載姓氏的時候并不寫完,而是稱“覺羅氏”,就像是幾個烏拉那拉氏都可以“納蘭氏”一樣。
覺羅柯魁,便是一個宗室。
覺羅柯魁任杭州將軍期間,侵占近一千五百間民房,圈地無數,縱容手下騎兵飛揚跋扈,放例子錢,導致杭州民不聊生,和當地地方勢同水火。
可惜大清剛關沒多久的時候本不查貪污,覺羅柯魁為宗室無人敢查,直到卷莊氏《明史》文字獄案,才被革職拿辦。
現在柯魁在京中當個閑散宗室,每日逛街遛鳥,快活得很。
“柯魁賣的地?是他能做出來的事。”胤礽嘆氣,“但柯魁被革職查辦的時候,京中來人順帶查了查貪污賄的事,該追回的應該都已追回,該上繳的據說都已經上繳國庫。這些地怎麼還在王家手中?”
查木楊沒回答。
他不知道說什麼。這些事他真的不知道。
胤礽也不是讓查木楊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語,自己嘆了口氣。
“這肯定不是個例。當年柯魁貪腐,或許還有很多東西沒查出來。二十多年了,現在才浮出水面嗎?還是說,這其中有更多的東西?”胤礽看著桌面上的賬本,“這些和浙江民變又有什麼關系。”
見太子開始沉思,查木楊和曹寅都不敢說話,怕打斷太子的思路。
半晌,胤礽又嘆了一口氣,道:“或許沒什麼關聯,只是湊巧。有人來查,王家怕購買旗營屯田的事敗,以防萬一先出手而已。”
曹寅道:“私自購買旗營屯田一事,就足以給王家定罪。太子殿下,我們可以先抓人,再慢慢審問。”
胤礽搖了搖頭:“王家算什麼?且讓他們再掙扎一下。查木楊將軍……”
胤礽的手進袖口中,出一枚兵符,輕輕放在桌面上:“孤只問你一句,杭州旗營會謀逆嗎?”
查木楊看著兵符,瞳孔劇烈抖。
他顧不上可能會讓外面的心腹知道太子的份,立刻跪下:“末將誓死效忠皇上!”
胤礽搖了搖頭:“不是你,是杭州旗營。”
查木楊雙拳握,猶豫了一下,咬牙道:“杭州旗營末將能控制七。”
胤礽道:“剩下三的將領如何?”
查木楊道:“他們與當地士族有勾連。”
不是豪商王家,而是士族,是詩書傳家的士族。
胤礽道:“孤命你把那些人的兵權繳了。他們若老老實實下獄,之后若發現清白,孤會補償他們。”
查木楊仰起頭:“那……不老實呢?”
胤礽垂眸:“見兵符不從,你問孤?”
查木楊垂首跪拜:“末將領命。”
胤礽道:“給你五日時間。五日之后,你來曹寅回報孤。”
他把兵符丟給查木楊,查木楊驚恐地接住兵符。
“兵符放你這,五日后還給孤。”胤礽開玩笑道,“孤信任你,你不要辜負孤的信任。”
查木楊后背已經被冷汗打:“末將絕不辜負太子殿下信任!請太子殿下靜候佳音!”
“回去了吧。”胤礽道,“五日時間,夠奠定乾坤了。”
胤礽走出門的那一刻,又變了小廝。
他低著頭唯唯諾諾戰戰兢兢,似乎很害怕兵營中的氣氛。
曹寅趾高氣昂,目中無人,把文人的清高和皇帝近臣的傲慢表現得淋漓盡致。
心腹進門:“將軍,那一位是……”
查木楊攥著兵符,聲音微微抖:“別問。”
心腹趕道:”是!“
查木楊閉上眼,半晌,他睜開眼時,眼中彌漫。
他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心腹依次將人進門。
……
馬車上,曹寅忐忑道:“有、有那麼嚴重嗎?”
直接清理軍營?
胤礽無奈:“子清啊,我來這可不是為了那個小小的民變。”
曹寅呆滯。不是為了民變,那是為了……
他直覺太子這次搞事將搞得非常大。
作者有話要說:欠更-1,現在欠更還剩6章。霸王票加更等我口氣再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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