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雖然微有醉意,但卻仍頭腦清醒。
且這會兒瞧見魏珩突然找來,原本的那點微醺之意也立即沒有了。
四月末已經很暖和了,晚間的風吹拂在臉上,熙只覺熱乎乎的。
但魏珩這會兒并沒朝走來,所以熙一時也就沒過去。只是候在原地,等著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到底想要怎樣。
魏珩在衛轍面前,有世家子弟的矜貴清傲,但也有給最基本的尊重和面。
有清高,但至不會倨傲。
見衛轍只盯著他打量,也不說話,目中多帶了些攻擊……魏珩鎮定自若,主與其招呼道:“衛將軍。”他語氣淡淡,但卻不見漫不經心。
這是衛轍和魏珩第一次面。
之前二人雖同是北伐軍將領,但魏珩在軍中那一年,衛轍當時奉了烈英老侯爺的軍命,人仍潛伏在敵國。而等衛轍總算不負期,完了重任回到軍中時,魏珩已經離開了北伐大軍。
而北伐大軍凱旋那日,前論功行賞時,魏珩不在。
之后衛轍雖也有軍務要忙,但卻被圣上恤,暫時免了早朝。他們如今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將,公務也無接之。
所以,雖相互耳聞已久,但卻從未真正過面。
今天是頭一回。
因著熙一事,衛轍如今對魏珩的印象大打折扣。
從前對他的那些欽佩和景仰,也隨之消殆許多。如今在他心中,魏珩同京中那些紈绔世家子弟無二區別。
不過也就是個傲慢的權貴子。
只是他聰明,披了副斯文儒雅的皮囊,看起來冠楚楚。實則,里同那些紈绔子弟無甚區別。
衛轍在軍中時,同不被家族安排來歷練的紈绔子打過道,對他們的印象極差。
這些人一般都想要有功名伴,好榮歸故里,為其家族榮耀添磚加瓦。但這些人,卻又偏偏貪生怕死。
所以,每每仗著自己有背景,有權勢,在軍中沒做出那些搶占功勞的事來。
打量完后,衛轍揚一笑,倒也還算恭敬。
“魏世子。”
二人論階,旗鼓相當。論實權,都是大權在握。論圣寵,也是不相上下。
所以,誰也沒有去低對方一等的意思。
但按理說,魏珩出名門,又是皇親國戚,份地位是要比衛轍高的。
不過魏珩卻沒在意這些,他只說:“今日是娘生辰,我來給送一份禮。”說罷,他朝衛轍微頷首,而后便側往一旁熙走去。
熙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魏珩目鎖在熙面上,的后退自然也被他看在了眼中。但魏珩不聲,走近了后,他向道:“我送你回去。”
熙尚還有理智在,忙謝絕道:“多謝魏大人好意,但不必了。”
衛轍本來想的是,若姑娘愿意,那他不好多手此事。所以,在魏珩走過去時,衛轍并沒阻攔。
但此番他聽到熙婉言謝絕了后,便負著手也走了過去。
衛轍道:“魏世子還是請回吧,姑娘既是我們衛家招呼來的客人,自該由我們衛家親自送。魏世子如此,反倒是在指責我們衛家不懂待客之道了?”
魏珩淡笑,但卻皮笑不。
他只說:“衛將軍多慮了。”
一番較量下來,二人同時向了一旁熙。
熙當然不想讓魏珩送回,但也不想衛轍送。
所以,忙道:“天已晚,二位大人不如都挪步回府安歇吧。食為天離這里也沒多遠,一會兒就到了。”
說罷,熙就趕匆匆朝二人福行禮,然后眼神示意丁香和桂媽媽趕也上車。
熙馬車離開時,魏珩沒,只是抬眉淡掃了衛轍一眼。衛轍見他沒追過去繼續纏著人姑娘,他自然也沒。
又過了一會兒,待熙的馬車已經漸漸駛出視線后,魏珩這才朝衛轍道別。
衛轍雙手疊,拱了拱,頗為隨意。
“魏世子好走,本將不送。”
魏珩施施然轉離開,不見喜怒,不聲。
衛轍目送了魏珩一會兒,待魏府的馬車也漸漸遠去后,他這才收回探視的目,然后轉大步回了將軍府。
而魏珩卻沒回國公府,走了一會兒后,他讓兆安去吩咐車夫調頭,往食為天去了。
魏家馬車趕得很快,幾乎在半道上時就快追上熙了。兆安讓車夫減慢速度,然后一路跟護到食為天門口。
快要宵了,路上往來巡邏的差正在驅趕仍走在街上沒回家的路人。
但待瞧見魏國公府馬車時,立即候在了一旁,讓出道兒來,并在魏珩馬車路過時,問了聲魏國公府的安。
魏珩聞聲抬手撥開側簾看了眼。
兆安似是知道主子的心思一樣,未待主子問,他就主先說了道:“再往前面就是食為天了,離宵還有小半個時辰。”
又說:“這巡防營的人雖兇言惡語,但也是按著規章制度在做事。若不兇惡一些,大晚上繼續在路邊擺晚攤賣東西的人都不會肯走的。方才姑娘的車過去,他們也只是循例問了幾句,并未為難。”
魏珩聽后放下了車簾,然后點了點頭。
但魏珩這會兒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近來太子府和齊王府越發爭斗得厲害,從前只是暗斗,如今儼然已經上升到明爭了。
朝堂之上拉幫結派,各自為營,如今連軍方也開始相互搶奪。幾方將領也是各懷心思,最近軍中形勢不太好。
圣上對此雖極不滿,但這兩王各有其勢力在,便是圣上很多時候也無可奈何。
魏珩有時候不由會想,是不是在不久的將來,當年的那一出皇儲之爭,又要再重新上演一回。
而到時候不管是洗太子府,還是洗齊王府,勢必得再死傷無數。
前面就是食為天,熙主仆幾個才停車,魏珩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馬車靜停在路邊后,魏珩這才收回已經飄遠的思緒。
方才一路上都糟糟的,快宵了,好多兵差都在驅趕擺晚攤的百姓。所以,熙主仆幾個都只想快點回家,省得路上再遇到什麼麻煩,所以一時就沒在意到后面跟了輛馬車。
而這會兒們下了車,那邊魏珩也從車上下來,朝這邊走過來后,熙這才知道,原來他一路跟了過來。
熙立在月下,看著他。
魏珩手中拿了個看起來十分致的黃花梨木的盒子,走近了后,魏珩倒沒多言,只是解釋道:“今日是你生辰,這是給你的生辰禮。”
熙沒料到他會再一路跟過來,且還是特意來送生辰禮的。所以,這會兒其實是有些張的,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還是很快就給了回應,仍微笑著恭敬道:“多謝魏大人,但熙不能收這份禮。”態度仍十分堅決。
魏珩道:“你都不打開來看一眼是什麼嗎?”
熙藏在袖子中的手攥了些,著自己冷靜。然后面上一松,朝他福禮后,笑著搖搖頭。
“多謝大人,但熙什麼都不缺。大人,天很晚了,也快要宵,這會兒糟糟的,那邊也都是人,大人還請早回。”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曾經和魏珩有過關系。
這會兒路上往來都是差,萬一上一個認識魏珩的,事后把和魏珩的事傳揚出去怎麼辦?好不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不想先前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熙始終對他禮待恭敬,但態度也始終堅定。
說完后,再無停留,直接轉就進了食為天。
桂媽媽和丁香見狀,忙朝魏珩行禮后,也匆匆隨熙進了鋪子。
兆安又不敢大口氣了。
他垂著頭,只費力的拿余去瞥自己主子。
魏珩素來行事顧全面,那種死纏爛打之事,他做不來。
但如此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說實話,他也很疲憊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到底還要該怎麼做。
這樣的事,他未曾遇到過,從不曾有經驗可循。
“回吧。”既是知道這會兒避他如洪水猛,并不想讓人瞧見和他有牽扯,魏珩也就沒再做堵門糾纏這種無聊至極之事。
直接淡淡吐出兩個字后,魏珩轉上了馬車。
熙本來也只是微醺,經這一番折騰,這會兒回來后,早沒了醉意。桂媽媽張羅著要去給煮醒酒湯,熙讓不必再忙,說這會兒已經好很多了。
熙說困,想回房去先歇著。
桂媽媽大概能明白些什麼,想必是姑娘這會心里也煩的,所以忙道:“時候的確不早了,那奴婢伺候姑娘歇下。”
熙沖桂媽媽點了點頭。
但人雖歇下,熙這會兒卻怎麼都睡不著。不至于在床上輾轉反側,但腦海里始終會跳出來些曾經和魏珩相時的畫面。
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
如今既已出來,便不會再回頭,再去重走一遍那個老路。所以,熙在再一次著自己睡卻仍難有睡意時,突然坐了起來,問睡一旁的桂媽媽。
“桂姨,你睡著了嗎?”熙輕聲問。
桂媽媽哪里敢睡著,這會兒一直靜候在一旁呢。此番聽姑娘似有差遣,忙隨著坐起來,應道:“還未曾睡,姑娘怎麼了?”
熙說:“我有些睡不著,記得家里還有安神的香,你去拿來點上吧。”
“是,奴婢這就去。”知道主子這會兒失眠的原因,但自己不說,想來是并不愿提起的,所以桂媽媽也不多問,只聽差遣辦事。
安神香總歸是有些效的,桂媽媽給點上后,熙很快便睡了。
這一覺睡的還算安穩,不過次日醒來,熙卻覺得腦袋有些沉。
“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熙昏沉著腦袋,木木走到窗下的梳妝鏡前坐下。
桂媽媽已經早準備好了熱水,把凈口的鹽和漱口水遞過去后,桂媽媽又去擰了熱巾子遞來。
等熙漱了口又洗好臉,這會兒坐下來準備讓桂媽媽給梳頭時,桂媽媽這才笑著接的話道:“姑娘酒量不行,卻頗貪杯。你現在說得是好,等下次你必還會這樣。”
熙笑道:“昨兒我不想喝的,但衛家伯娘他們親自為我準備了生辰宴,我總得還個禮吧?所以就敬了兩杯酒。”為自己的貪杯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桂媽媽只笑著,也不穿。
一邊認真的給姑娘梳頭挽發,一邊從鏡子中打量神。但見這會兒面和神都還算不錯,不似昨兒晚上那般焦慮無神后,桂媽媽想了想,還是勸著道:“姑娘不若今日再休息一日,等明日再去簪花坊吧?”
熙想也沒想就搖頭。
“不能再歇了,昨兒已經歇了一天,今兒若是再歇的話,很多計劃就都完不了了。”不想歇。
自那天赴完衛轍辦的還禮宴后,鋪里生意果然好了一波。
都是那日赴宴的夫人小姐們的確喜歡佩戴的發簪,慕名而來的。
因為一下子突然多出了一波顧客來,以至于坊積的發簪不多了。所以,這幾日其實熙力蠻大的。
甚至都在想,要不要個招工的告示出去,收幾個當學徒。
照這樣的形發展下去,日后拓寬鋪面是遲早的事。一個人總歸只有一雙手的,能做的實在太。
所以,熙有收兩三個徒弟的想法。
不過想法雖有,但還沒提上日程來,這些日子暫且還顧不上這些。打算等忙完了這陣子,屆時再好好考慮這件事。
收學徒也不是隨便收的,也得看是否有天賦。以及是否能吃得了這個苦。
畢竟這一行其實也是力活,需要有足夠多的耐心和足夠高的專注力。
*
衛夫人倒不閑,來京中這幾日,幾乎是日日都有貴客登門造訪。
不過衛夫人雖忙,但還是幾乎天天往熙的簪花坊跑。
比起和那些一看就是帶著某種目的登門的夫人小姐們呆一起,衛夫人顯然還是更喜歡和熙一塊兒說話。衛夫人雖不懂簪活,但過來后,多也能幫著遞些東西。
倒不至于太打攪熙干活。
見熙日日都這麼辛苦勞累的埋首做簪子,看那雙原本的手的手指頭都磨破了口子來,衛夫人不免心疼。
“也別太累著自己了,忙一忙,也帶著歇一歇,錢是賺不完的。”
熙卻并不覺得累,反倒覺得特別的開心。
一邊繼續著手上的活,一邊抬眸過來著衛夫人笑了一下,然后道:“祖母老人家在世時,總嫌我懶惰。記得老人家當時常說的一句話便是,們家祖傳下來的這份手藝活,這份傳不傳男的手藝活,怕是到這里就要斷了,傳不下去了,愧對列祖列宗。”
熙父親是獨子,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所以,當時老夫人便把所有希都寄托在了熙上。
可熙雖有天分,但卻是個不的。
天天就想著玩兒,沒老夫人心。
“我那時候其實并不能理解老人家的苦心,每天就想著怎麼玩。可現在,我能理解了,我才知道老人家當年對我的良苦用心。”
“伯娘,我并不覺得苦,我甚至很開心。我努力一些,又能賺錢,又可以將祖傳手藝傳承下去,將我們家的家傳絕學發揚大,有什麼不好呢?”
“總日日閑在家中,也只是虛度時的。”
衛夫人卻越發心疼。
不過才一年未見,熙兒就似是變了個人一樣。
比起從前來,如今太過穩重,也太過懂事了。
從前十分任,是想一出是一出,行事從不考慮后果。而現在,不但做事嚴謹周到,還極有責任心。
倒真是擔起了這個家。
真了一戶之主了。
衛夫人知道,和那魏世子間指定是發生了什麼。
生辰那日,魏世子親自過來,候在衛家門口等。看他們二人當時那樣子,應該是鬧了別扭,而且鬧的別扭還不小。
衛夫人有心勸幾句,但又覺得有些話還是不好說。所以,最終也還是沒能說出口來。
但衛夫人說:“明日端午,你再忙也要到家里來吃飯。其它時間我不管你,但以后逢年過節,你必須好好休息。”
熙認真想了想,然后很快就答應了。
“好啊。”
想的是,衛家伯父伯娘是長輩,又對極是不錯。日后端午中秋這樣的節日,都該要備上份禮親自登門拜訪的。
衛夫人高興起來:“明日伯娘親自下廚做好吃的給你吃。想當年在吉安時,你可是最吃我親手做的清蒸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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