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前兩日便在滿香樓定了座,本來也是要同魏珘一起領魏琦魏珊去滿香樓用午膳的。正好用完午膳后,再在滿香樓觀看龍舟賽。
滿香樓就在湖邊上,共四層高,魏珩要了頂樓的雅座。
而這會兒謝家兄妹突然造訪,魏珩自然也一并請了二人同行。
早在十多年前,還是先帝在位時,謝家同魏家便頗好。后來因先太子府一事,謝家被“流放”回祖籍,魏珩與其雖再鮮有來往,但這些年來,他也有寫過信去問候老公爺。
再后來老公爺病逝,魏珩這才漸漸與謝家減了聯絡。
直到數月前,謝家又被今圣召回。
謝家當年被“流放”,發落回原籍,是因為先太子府。而如今十多年過去,先太子府的殘余勢力早不復存在。
且如今最令圣上頭疼的也不是先太子府的余黨,而是如今的太子齊王之爭。所以,對這些先太子的舊臣,圣上也不吝嗇再重新召回。
委以重任是不可能了,但至面是有給的。
如今謝國公領有差事做,謝國公的兩個兒子讀書尚可,日后大概率是要參加科考的。
只是,曾經赫赫揚揚的第一公府,如今是再回不去從前的巔峰了。
當年的權貴之巔,如今傾其所有,也只能算是勉強穩住面。
但謝家似乎并不在意這些,逢年過節時該走還是會走,哪怕是了當年對家的奚落和白眼,兄妹二人也無甚在意。
謝家和魏家甚篤,常有節禮往來。
這次端午佳節親自登門,兄妹二人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請安。
等從老夫人的壽安堂請安出來后,才朝魏珩的松青院來。
而此刻,魏珘已經領著兩個妹妹也等候在這里了。
等謝家兄妹一到,眾人便一道出發往滿香樓去。
衛轍定的也是滿香樓。
能在這里定有位置的都是非富即貴,為的都是午膳后可直接觀賞街對面湖上的龍舟賽。衛轍對龍舟賽沒興趣,原也沒想湊這個熱鬧,他是為了父母。
而如今,還捎帶上了一個熙。
魏珩也對這些熱鬧大多無興致,不過為兄長,他了老夫人的命,每年總有那麼幾回是要帶著府上兄弟姐妹出來玩的。
可巧,兩撥人才行至滿香樓樓下,便迎面撞上。
熙站在衛夫人旁邊,而衛夫人的另外一邊就是衛轍。魏珩目淡淡從衛轍上掠過,然后落在一旁熙上。
熙自然也看到了魏珩,但避開了魏珩的目。
魏珩衛轍二人雖不算和睦,但既遇到了,也都會相互打個招呼。
衛轍還是那副不羈樣,抬手朝魏珩拱了拱:“魏世子。”
魏珩沖衛轍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衛氏夫婦,略微頷首,以示恭敬。
熙始終垂著頭,避開了魏珩目。但魏珩目在衛家人上溜了一圈后,最終又落回到上。
魏琦許久沒見熙了,這會兒遇上自然高興。直接跑了過來,朝一旁衛夫人匆匆行一禮后,忙拉著熙手道:“許久沒看到你,我都想你了。”
熙卻始終記得們之間份的差距,始終守著禮數和規矩。
“見過魏三姑娘。”熙給魏琦行禮。
魏琦卻說:“我們都這麼了,你我之間就不必客氣啦。”又高興道,“你也是來這里吃飯的嗎?太好了,我們呆會兒可以多說說話。”
兩撥人一道往酒樓里去,魏琦始終伴在熙邊。
謝端嬅從沒見過熙,見魏琦對熙親熱,便好奇問一旁魏珊道:“這位姑娘是誰?”瞧著實在眼生。
但看魏琦對這般親昵,想來是和魏家極親近之人。
魏珊自不好把曾經和自己兄長的關系說出來,只能含糊其辭道:“曾經在府上寄居過一陣子,和我們關系甚好。”
魏珊一邊說一邊悄悄去打量兄長神,只可惜兄長走在前面,只能看到他一個背影,并看不到他臉上表。
謝端嬅倒沒再多問,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但不由的,又朝一旁熙去一眼。
生在名門,自便是見過不貌子的。便是宮里的娘娘,也見過不。
只是,縱再閱人無數,也還是被邊這個子的貌給吸引到了。
又多看了兩眼后,謝端嬅平靜收回目。
而此番,一眾人等已經被請到了四樓。掌柜的見兩撥人認識,就安排坐在了相鄰的位置,中間只隔擋了一道屏風。
但魏珩似是跟掌柜的說了什麼,沒一會兒,便來了兩個人又將隔擋在兩桌中間的屏風撤走了。
熙原已經松下去的那口氣,隨之又提了上來。
魏珩坐在旁桌的最上位,而熙坐在這一桌的最下位。他們二人此刻正好面對面而坐,熙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魏珩。
但始終沒抬頭。
熙在心里想了想,又覺得其實這也沒什麼。所以,提上來的那口氣,又漸漸放下。
那邊,魏琦挨著謝端嬅一起坐。想著謝家姐姐都好久沒回京了,此番又是自家哥哥做東道主,所以魏琦便熱招待起謝端嬅來。
“謝姐姐,這里的菜可好吃了,一會兒你定要每一樣都好好嘗嘗。”
謝端嬅挨坐在自己兄長旁,旁邊就是魏琦。面對魏琦的熱,謝端嬅笑著說好。
熙本來是沒往這邊看的,只是在聽到那個“謝”字后,下意識便朝這一桌過來。
這才意識到,原來方才跟在魏家兄妹旁的那位貴,竟就是魏珩前世最后定下的未婚妻。
謝國公府獨,謝端嬅。
識出份后,熙心境更沉著平穩,再無波無瀾。
再對視上魏珩送過來的目時,也更是泰然面對。
沒有回避,而是面無表的沖他微頷首,算是禮待。
魏珩見狀,卻輕蹙了下眉心。
他人雖在同一旁的謝國公說話,但心思卻是一直牽在熙上的。熙面上的表,他盡收眼底。
從的表,他大概能揣出此刻的態度,和心。
魏珩若有所思,便下意識轉了下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
心縱有萬千思緒過,但魏珩面上卻仍是平靜無波。至,一旁同他說話的謝國公,是沒看出來他這會兒其實是走了神的。
這會兒外面已經熱鬧起來,謝國公了眼窗外,看到了似乎巡防營的兩撥人在維系京中治安時略有爭執,他忽想到了如今朝中的局勢。
不免笑了起來。
“如今太子和齊王之爭,愈演愈烈,到時候,也不知該會如何收場。”這會兒口中說的是太子齊王,但其實謝國公真正想提的是當年。
是當年還是晉王殿下的今圣,以及當年的太子府。
說來也是可笑,如今的太子齊王,正映照了當年的圣上和先太子。只不過,在份上卻是掉了個個兒的。
如今的太子乃貴妃所出,齊王才是皇后所出,是嫡出脈。
若論才干和年紀的話,太子和齊王其實是不相上下。二人皆文韜武略,政績也旗鼓相當。二人在朝中,想來也是勢力均勻的。
太子占了“長”字,比齊王大一歲。齊王占了“嫡”字,份上太子一頭。
想當年,到底是立嫡還是立長,群臣在朝堂上想來是有過一番槍舌戰。本來該是齊王略勝一籌才對,但他輸就輸在這個“嫡”字上。
今上當年便是庶長子。
他當年一直不忿先帝立嫡不立長,所以,如今到他有選擇權的時候,他自然不會去打自己的臉,推翻自己之前的言論。
所以,他立了貴妃之子為儲君。
其名曰,任人唯賢,不看嫡庶。
但其實齊王才干并不在太子之下。
如此一來,自然就惹得嫡系不滿。
或許到這種時候圣上也能明白當年先帝的苦心,知道他自己當年或許也有錯。但為帝王,他顯然是不會承認這個錯的。
為當年那場事變的目睹者,謝國公只是覺得如今的一切,實在是太諷刺了。
魏珩回過神,也朝窗外看去一眼。但他目平靜,似乎并無意外,看完后又緩緩收回目。
對于朝堂政事,魏珩素來三緘其口。
謝國公知道的這些他自然都知道,只是他從來不會非言私議。
“此次回京,差事辦的可趁手?”魏珩沒接謝國公的話,而是另轉了話頭。
謝國公會意,忙不再談太子齊王,只同魏珩說起了他在衙門當差之事。
而魏珩,則目又不自覺朝熙這邊挪過來。
熙已經完全沒什麼反應了,他看過來,看到了,就淡淡和他對視一眼。然后無視掉,再自然的挪開,或繼續吃自己的,或同一旁衛夫人笑說幾句話。
衛轍看了眼魏珩,然后點了點熙。
“你坐我這兒來。”說罷,衛轍已經起,要同熙換位置。
熙忙說:“不必了三哥,我坐這里很好。”
衛轍已經走到了熙跟前,笑著道:“今日帶你出來,就是想你能好好玩玩的。坐我那里,正對著窗,你能看到街景。外面這麼熱鬧,一會兒龍舟賽也要開始了,不看可惜了。”
衛家其實沒那麼多規矩,衛老爺衛夫人也不是太在意這些尊卑之別。
見兒子肯讓出位置來,衛夫人也就笑著道:“你聽三郎的。你坐這兒來,正好同我挨的更近,我們一說話也更方便。”
熙這才應下:“是。”
換了位置后,魏珩再沒朝這邊看來一眼。
魏珩在同謝國公說話,面仍平靜,只是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被他下意識轉了一圈又一圈。
熙對看龍舟賽沒什麼興趣,本來答應跟著出來吃飯,也只是為了幫衛轍的忙。如今飯吃了,便提出了要先回。
最近實在忙,坊里還有一堆事要做。
實在沒這個空閑,也沒這個心繼續留下來。
衛夫人也不熱鬧,年紀大了,就想清清靜靜的。
所以這會兒聽熙說要回,便也道:“那就一起回吧。”又道,“熱鬧沒看出來,就是太吵了。沒看出哪里好玩的。”
衛轍無所謂。
起換了小二來結了帳后,衛家一眾人起。臨走前,衛轍還特意去鄰桌打了招呼。
謝國公當然知道衛轍。如今若說得圣寵,最得寵的就是這位衛將軍了。
所以一見衛轍過來,謝國公忙起相迎。而魏珩,則是慢了謝國公半拍,但也起了。
衛轍仍是那副豪爽不羈的子,他沖謝國公和魏珩拱手道:“二位繼續好吃好喝,我便先告辭了。”
謝國公忙笑著道:“衛將軍請便。”
魏琦卻“噌噌”幾步跑到熙邊來,拉著說:“怎麼這會兒就走了?最好玩的還在后面呢。一會兒有龍舟賽,還有很多別的有意思的事兒。你瞧,他們可都沒走呢。”魏琦隨手指了指,此刻滿香樓座無虛席。
熙卻笑說:“本該留下來再玩會兒的,只是坊里實在是忙。”
魏琦想著姐姐現在自己賺錢養家不容易,也就沒再繼續糾纏。
“那好吧。”魏琦頗有些沮喪,但卻說,“那改日我去和祖母說,到時候出門去看你。”
熙笑著點頭:“好。”
謝端嬅目一直落在熙上,等衛家人走后,才收回。
謝端嬅早已過了玩鬧的年紀,今日登魏家的門,不過也只是想趁著年節日走走。敘敘舊,或是談談心。
畢竟當年的舊友也沒剩多個了。
既是飯畢,謝端嬅便也起告辭。
魏珩沒留。
兄妹二人回去的路上,謝端嬅又想到了熙,便好奇同自己兄長道:“今日和衛家同行的那位姑娘,聽說曾在魏國公府住過一陣子。也不知道,同魏家是什麼。”
謝國公對此倒無甚興趣,他只說:“想來不過是個寄居的客人。”
他如今最在意的是妹妹的婚姻大事,今日同出來,也是遵了母親的命,要勸其一二的。
但謝國公才開口,謝端嬅便給岔開了。
毫不愿提這件事。
知道妹妹心事的謝國公,只能沉沉嘆息一聲。
因為實在太知道妹妹心里在想什麼了,所以他也不忍心再勸。
*
魏珩傍晚才回府,回去后,人才走進書房,便有長公主邊的人來請,說是長公主他去清心堂。
那在書案上的長長黃花梨木盒子十分醒目,魏珩目在那方盒子上重重膠著了會兒,之后才挪開。
而后他對兆安道:“去告訴那嬤嬤,就說我換裳就去。”
兆安應了聲“是”退下后,魏珩便朝書案后走去。
彎腰在圈椅上坐了下來,他安靜的手去夠了那盒子來。
握在掌中,他打開了盒子,拿出了那支他親手為做的簪子來。
有那麼一瞬,魏珩是想把簪子毀了的。斷了簪子,就當他和氏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
就當他們從不曾相識過。
可真當手到發簪,手上力道還未使出一二來,他便又放棄了。
就像那日他對說的一樣,要他放下,要他忘掉……他做不到。
送出去的真心,便如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
魏珩重新把那支簪子好好放回去后,他冷靜起,去了凈室。
等再出來,他已經換了袍。這才往長公主的清心堂去。
長公主是聽說兒子已經把婉的夫婿人選定下了,這才差人去喊兒子過來的。
聽說是定了安伯府的嫡公子陸安年,那安伯府都落魄什麼樣了,就算陸安年再好,他又怎匹配得上婉。
對這門親事,長公主心里是一百個不愿意。
所以魏珩一來,也直接把自己的不滿表現了出來。
魏珩如今已漸能泰然的面對母親這些不滿的緒,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面對長公主的不滿,魏珩只是冷靜道:“兒子只是提供了幾個人選,最終的那個人,是婉自己定的。”
長公主知道,兒子這是在將自己的軍。以為說是婉自己選的,就不能如何了。
長公主說:“那陸家早就落魄了,婉嫁去這樣的人家,怎能不是了委屈?”又說,“我知道,你定是怕了那個人,所以你是故意給婉選了這樣的一門親事的。”
魏珩并不否認。
他目平靜向母親,泰然道:“母親若真為婉好,就別再拿當泄私憤的工。如今同陸家的這門親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人是婉自己選的,圣上也滿意。”
“兒子知道母親恨當年,但事既已過去了那麼久,你我母子又無替亡人復仇之意,又何必再攀扯著婉,繼續痛苦。若舅父舅母在天有靈,他們也會希婉此生都安安穩穩。而不是始終記著仇恨,日日活在悲痛和恐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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