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和霍以驍回到臨安府衙。

雷把淮山和那地從馬車上拖了下來。

那兩人暈得徹底，被雷扔到了大堂上，都沒有醒過來。

霍懷定聞訊，與李知府等人小跑著趕來。

“這兩人是……”霍懷定彎著腰，打量那兩個昏迷不醒的人。

李知府也湊上來看，道：“大人，這個就是黃通判代過的淮山，下先前置季公子落水的案子時，見過他。另外這個，下不認得，既然是賢侄和溫姑娘帶回來的，還是請他們說說。”

霍懷定頷首，看向霍以驍。

霍以驍抱著胳膊站在一旁，顯然是沒有開口解釋的興致。

霍懷定太知道他這晴不定的脾氣了，但凡霍以驍不愿意的事兒，來的來的，都沒有用。

霍大人只能把目轉到溫宴上：“你來說。”

溫宴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人姓甚名誰，但就是這個人，當日在天竺寺中傷了我祖母和叔母。”

話音一落，驚得邊上吏們嘖嘖一片。

李知府忙問：“賢侄，那天你沒有見過兇手，你怎能斷定就是這個人？”

“宴姐兒，”溫子甫拍了拍溫宴的肩膀，“你慢慢說，不用著急，你祖母清醒些了，是與不是，回頭可以認一認。”

溫宴笑了笑。

就說，桂老夫人這麼的人，肯定能聽得懂的意思。

從善如流是優點，老夫人還是有優點的。

溫宴雙手合十，虔誠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滿是為桂老夫人高興的模樣。

而后，解釋道：“淮山今兒早上在黃通判家附近打聽消息，剛巧雷遇見，雷瞧他心神不寧，便悄悄跟了上去。

淮山一路跑到了茅家埠外的一個村子里，尋這個人，兩人在院中爭執，說的就是當日事沒有做干凈、留下了線索，以至于府咬著不放。

他們吵到最后想逃，雷就敲暈了都帶了回來。

這人胳膊上有當時我家貓兒爪的傷痕，大人們可以比對比對。”

李知府蹲下子，這才看到黑貓蹲在門欄邊，他擼了那地胳膊，黑貓就走過來，出爪子給他比。

仵作也上前來，認認真真看過，沖李知府點了點頭。

“先審他，再審淮山。”霍懷定道。

淮山被帶下去看管，只留那地。

溫子甫站在一旁，雙手背在后，沉沉看了看溫宴，又看霍懷定。

溫宴的解釋里有不細節是站不住腳的。

比如雷怎麼會認得淮山，比如溫宴和霍大人的侄兒先前在做什麼，怎麼就和追兇手的雷一道出現在府衙外。

真要細究，把剛才的馬車夫進來，就能問出些端倪。

可是，這些疑問，誰也沒有開口。

李知府會想不到這些嗎？

不可能。

李知府不提，僅僅是因為霍懷定不提。

李大人就想早些把這案子結了，甭管兇手是誰，只要是霍懷定代抓人，就不到李大人擔責。

霍懷定不提，是因為把人帶回來的是“霍以驍”吧？

他不可能追著讓霍以驍代細節。

仵作查驗過傷痕，和黑檀兒的爪印對得上，愈合狀況反推傷時間，差不多就是那兩天。

這人極有可能就是兇手，霍大人對抓人的過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溫子甫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自家侄兒，思路敏捷又清楚，敢編得如此不走心，就是知道霍懷定不會細究。

既如此，他這個當叔父的，難道要給侄兒拆臺？

不，他可不是那種不懂事的長輩！

兩家往后要結親，他得給溫宴長臉，不能輸給親家！

大堂外，霍以暄提著食盒探了探子：“父親，眾位大人，我來得不是時候？”

霍懷定抬頭睨他，哼笑了聲。

這臭小子定然是聽到了些消息，來看熱鬧的。

怕被趕出去，還拿個食盒裝模作樣！

分明小半個時辰前，才剛剛來送過晚飯。

真想撐死他！

李知府機靈，看破不說破，趕打圓場：“是時候、是時候，賢侄進來吧。”

霍懷定瞪了霍以暄兩眼，沒有趕他，示意小吏把那地弄醒。

地睜開眼，抬頭瞧見“明鏡高懸”四字匾額，子都僵住了。

他代自己名陳九魚，就住那村子里，家中再無他人，平日里打獵為生。

李知府再問案子，陳九魚卻是撇了個干干凈凈，他沒做過，手臂上的傷是野貓抓的。

“你可以不說，定安侯老夫人已經醒了，認了是你，那就是你。”李知府道。

陳九魚梗著脖子，聲道：“草民就一獵戶，跟高高在上的老夫人無冤無仇，草民做什麼要做這等殺頭的事！沒有！”

“是啊，”李知府順著他的話，“淮山給了你什麼好，他是什麼跟你說的？”

陳九魚不答。

“你這人！”李知府氣惱，“你說你孤家寡人一個，你替他瞞什麼？他就算許你百兩千兩， 你丟了命，銀子還不是白瞎！”

溫宴抿，細想了想，走到霍以暄邊，低聲道：“大公子……”

霍以驍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聲音，抬起眼皮子看向溫宴。

那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是溫宴在說，霍以暄不停點頭。

嘖！

小狐貍又不知道在騙暄仔什麼。

暄仔這個憨憨，竟然還點頭！

只怕是被溫宴賣了，還在點頭呢！

溫宴察覺到了霍以驍的視線，眼神挪過來，四目相對，眼兒一彎，就是個笑容。

霍以暄也跟著看過來，沖他笑了笑。

霍以驍：“……”

一個沒安好心，一個憨頭憨腦。

他倒要看看，溫宴給暄仔說了些什麼。

堂上，李大人還在問，陳九魚咬死不說。

霍以暄從角落走出來，在陳九魚邊蹲下，一抬手攬住了他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你是不是在想，反正府抓住了，頭一刀頭也一刀，那干脆講個義氣，不把淮山供出來，回頭還有人給你收尸？”霍以暄朝他擺了擺手，“哪個告訴你，死刑的犯人就只有一種死法？

看到坐在那兒的大人了嗎？

朝廷的巡按，你怎麼死，他說了算。

你要是不代，那就先關進牢里，臨安衙門在巡按跟前丟了臉，沒人會讓你安生等著，你先過幾個月想死死不了的折騰日子，等朝廷核準了你的死刑，給你定個凌遲。

知道凌遲吧，一把刀子在你上一片一片割，你是獵戶對吧？那你肯定知道，行刑人的手藝比你剝皮細多了，真正的千刀萬剮，剮個兩三天，你就了一堆骨頭和幾千片的。

就淮山那膽子，你那樣了，他能給你收尸嗎？

你要是好好代，我請巡按給你個痛快，上路前吃頓飽飯，一刀子咔嚓，碗大的疤，再把你送回山上好好埋了。

你琢磨琢磨。”

陳九魚的臉從黑到白，再由白紫，顯然被嚇得夠嗆。

“你憑什麼這麼說？”陳九魚還想氣，只是抖的聲音出賣了他，“你誰啊？”

“我不是誰啊，”霍以暄道，“巡按大人是我爹，親爹，反正都是死罪，我跟他商量商量你怎麼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角落里，溫宴微微點了點頭。

大公子不錯，幾個重點都抓住了。

孺子可教也。